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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他身兼多職,實在是忙得無暇去關心她的一舉一動;他還以為她永遠會像從前一樣,溫暖堅定地守候在他身後不遠之處,每當他在忙碌的空隙裡回首之時,她總是在那裡,靜靜地對他微笑。

那個笑容仿佛有種能夠安定人心的力量,讓他忘卻了種種挫折煩亂。

可也同時讓他忘記了,她隻不過是個十九歲的少女,並沒有多大的能力在中京的風起雲湧裡自保。

他本以為忙過了這些時候,他總有機會靜下來好生對她好一些。然而他卻忘了,為國儘忠是儘不完的,他永遠有一樁接一樁的事情要辦,樁樁件件,都是他不得不用儘了心力好好處理的……

於是他在不知不覺之中牽累了她,如果她留在盛家村的話,如果她不是家中從小為他訂下的妻子的話……也許她原本是不用受這些苦楚,不會有如今的性命之憂的!

他的掌心不自覺地漸漸滲出汗來。他的拳愈握愈緊,指甲都不自覺地穿透已經揉碎的那張紙條、陷進了肉裡,刺痛著他的掌心,仿佛一聲聲地在逼問:江山美人,孰重孰輕?

……孰重孰輕?!

他終於下了一個決定。

盛應弦疾速趕往中京的北門。

到達之後,他迅速擎起那柄“如朕%e4%ba%b2臨”的禦賜寶劍,喝令北門守軍立刻關城門,並且進入最高警戒狀態。

所幸,北門這裡的守將是他的老熟人,鄭嘯的女婿張伯衡。

很難說當初皇上下令讓北大營紮營在北門外五十裡,有沒有其它平衡或牽製的意思在其中——北大營被掌控在定北侯杜永熾的手中,但京城北門的守將,卻偏偏是張皇後的族侄、又是鄭嘯的女婿。

而皇帝直屬的翊麾營卻紮營於西門外,京城的西北方向,與北門算得上互為犄角——但就是彼此之間的距離稍微遠了一點,但假如調度得當的話,說不定還能把北大營包圍在其中反殺!

盛應弦的心裡一瞬間已經飛馳過無數念頭,但表麵上,他依然沉穩若定地對張伯衡道:“鄭尚書已緊急入宮求見皇上,待他拿到特旨,就可去西門外調動翊麾營……到時候裡外夾擊,北大營之危可解!”

張伯衡也不是蠢人,剛剛一察覺城外有變,已經命人將城門關了五分之四,隻留一條不大的縫隙;如今盛應弦拿著禦賜寶劍來了,擺明正是要來替他扛責任的,他也就放心大膽地在無諭旨的狀態下,直接下令緊閉北門。

此時聽了盛應弦的話,他也就笑了笑,應道:“如此甚好,我也就放心了——”

他一句話還沒有說完,禁都衛指揮使孫中行也緊跟著趕到了北門。

三人在城樓上一會麵,誰也不是蠢人,都有自己的一些消息來路,孫中行立刻道:“伯衡兄這裡可需要支援?”

張伯衡猶猶豫豫地望了一眼北大營的駐地方向,道:“如今還沒有亂軍往這邊過來……北門的兵力暫時還夠,但不知其它城門情形如何?”

中京城實則有八個城門,孫中行也算是得力,他來晚了,正是因為他等著其它七座城門的消息傳到。此時聽了張伯衡的問題,點點頭道:“暫時都還安靜,城門附近並無北大營亂軍。隻是……沒有聖上諭旨,我們也不能私自做主關閉京城八門啊……”

盛應弦語氣急促道:“這個由我一力承擔,孫兄可否下令其它七座城門也停止進出,關閉至僅能容一人通行?這樣萬一哪座城門有亂軍接近,可儘快緊閉城門拒敵——”

孫中行與張伯衡聞言對視一眼,臉上的表情多多少少都有些為難,還有些“盛六郎今日為何應對如此激進”的困惑感。

但說完了這些話,盛應弦即一抱拳,向著孫中行與張伯衡一揖到底,語調鏗鏘有力。

“愚弟有緊急事務須立刻去處置,京城防務、北門防禦,暫且就儘數托付於兩位兄長了!”

孫中行與張伯衡一聽這句話,相顧失色。

雖然平日裡或許他們喝多了酒,也有點氣不過這位盛六郎聖眷深厚,飛黃騰達;但盛六郎的能力和品行都是極其信得過的,在這種城外北大營狀況不明的時刻,盛六郎要甩手走掉,這怎麼行?!

兩人對視一眼,就要上手來拉盛六郎。

“六郎,你這可不行……這會兒北大營還不知道是何等狀況,杜家一家子還在城裡,哥哥我就是個武夫,這其中關係何等複雜,哥哥我可折騰不來……”張伯衡苦著臉率先開口。

孫中行與盛六郎之間的關係沒有那麼%e4%ba%b2近,禁都衛平時底下人或許也沒少跟雲川衛的人彆苗頭;但事到臨頭,孫中行還是挺能放得下`身段的。

“六郎,六郎,且莫走。有什麼不了之事,愚兄好歹管著這京城的一畝三分地,多少也能幫一把……”

盛六郎聞言倒是抬起頭來瞥了他一眼。

孫中行一愣。

直到這時他才看清楚盛六郎的表情。

令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此刻盛六郎的那雙眼睛。

他的眼眶與眼白幾乎已經全紅了,像是落入陷阱、絕望掙紮的野獸,還不知道是否能夠逃出生天,因此那股憤怒、悲傷與力量無處發泄,全部灌注在他的眼中——

孫中行也算是見過許多世麵之人——他的祖父就是太師孫宣——但他此刻硬是結結實實地被盛六郎的表情和眼神嚇了一大跳。

“你……”他%e8%84%b1口而出。

但盛六郎很快就重新垂下視線。

這個時候孫中行才發現,盛六郎握著那柄禦賜寶劍的右手仿佛極其用力,繃得肌膚泛白,手背上都綻出了青筋。

“……抱歉。”他聽見盛六郎低聲說道。

“若鄭大人能請到諭旨,調動翊麾營,那麼北大營之困可解,北門也應保無虞。即使翊麾營不出動,北門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被攻下的。一旦北門遭受攻擊,翊麾營不管有沒有接到旨意,都是必要來勤王的……”

孫中行:“……”

張伯衡:“……”

對,盛六郎說得對。

可他們這不是……沒信心嘛!

孫中行是孫太師的長孫,張伯衡是張皇後的族侄。他們都是簪纓世家的子弟,本就享福得多、錘煉得少;雖然他們自己也有一番本事,但年紀輕輕走到這個位置上,多少還是因著各自的家族背景。因此,涉險時他們的應對經驗可比盛六郎要少多了。

他們自己也有這種自知之明。但是……

張伯衡苦著臉道:“翊麾營才三萬人馬……北大營可是號稱有十萬精兵啊,六郎……”

盛應弦已經轉過身去。

“我一個時辰之內必定回來。但我現在必須走。”他冷冷道。

“難道北門連一個時辰都撐不了嗎?”

張伯衡:“……”

孫中行見狀,倒是歎了一口氣,拍了拍張伯衡的肩膀,道:“我這就去兵部看看,還能從哪裡倒騰出點子人馬來,都給你塞到北門上來!”

張伯衡無言地朝他一拱手,又歎著氣望著盛應弦大步流星走下城樓的背影。

他一開始還是飛快地走著,到了後來,經過樓梯上的一道拐彎處時,他好像終於喪失了耐心,單手一拍旁邊的矮牆,身姿翩然而起,越過那道矮牆的阻擋,徑直躍下去了。

第192章 【第三個世界西洲曲】90

張伯衡吃了一驚, 慌忙衝到牆邊往下看,卻隻見盛六郎在城牆上的城磚不規則凸起處幾度略微借力,就那麼足下輕點數次,就輕飄飄地落了地, 一翻身上了馬, 一綽馬韁, 那匹駿馬就向前衝了出去。

張伯衡:“……”Ψ思Ψ兔Ψ文Ψ檔Ψ共Ψ享Ψ與Ψ線Ψ上Ψ閱Ψ讀Ψ

他這才記起來,盛六郎是有武藝在身的武林高手,足以高來高去,翩若驚鴻,並不像他們這樣隻會紮紮實實一刀一槍的戰場拚殺。

他又按著腰刀, 走到了朝外的那一側,趴在一個垛口處,向著北大營的駐地方向極目遠眺,卻什麼都看不到。

“唉, 真是作孽!”他咕噥了一聲,卻不知道這個“作孽”到底指的是什麼意思。

他隻是心中憋悶得很, 想要罵上一句來發泄。

他撇開頭, 狠狠地啐了一口,朝著城牆上的兵卒們喊道:“都打起精神來!今日之事若能善了, 自會論功行賞, 賞格加倍!”

……

盛應弦一口氣衝到了那張被冷箭釘在雲川衛衙署匾額上的紙條背麵所注明的地點——

瓊華閣。

瓊華閣是中京有名的銷金窟,倒不是因為它是個賭坊或者鬥%e9%b8%a1場, 而是因為——

它和後世的那些帶有娛樂性質的大酒店很像,一樓是類似瓦子那樣看雜劇與百戲之類的地方, 二樓是一整層的包廂,既可以慢慢吃菜喝酒、叫了歌女或說書人專門到包廂裡為這一桌客人服務, 又可以將一扇扇落地長窗全部打開,直接俯瞰一樓的百戲與雜劇表演;有了二樓的緩衝,三樓往上的那一間間齊楚閣兒裡,既可尋歡作樂,又可好生歇息。

也難怪最喜好遊樂的長宜公主,要在這裡長期定一間特等上房了。

但是平時持身極正、甚至也不好遊樂,隻想著如何查案的盛指揮使,從前除了必要且無法推掉的應酬之外,從不踏入“瓊華閣”。

當然,他身為雲川衛指揮使,對於這座輝煌壯麗的“瓊華閣”背後的主家還是了解的——

杜家。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杜家竟然猖狂若此,公然在中京城最繁華之處,建起了這樣一座內有玄機的樓閣!

今日在踏入“瓊華閣”之前,他做夢都想不到天南教竟然當真和杜家勾結如此之深,而杜家的狼子野心又如此不可遏製,也不想自製!

北大營號稱十萬精兵,即使杜永熾貪婪之心過甚,以一對一的比率吃空餉,那麼至少還有五萬人陳兵於中京城的北門外!

而如今,他們又擄走了小折梅,導致她性命堪憂……他們在這座華美的樓閣之中藏了無數死士與魔教逆賊,即使盛應弦的武功高於他們,仍然一路上焦心如焚。

他殺紅了眼,生怕自己來得已然太遲。他的麵前延展出一片血路,他害怕那條路的終點會是她靜靜躺在血泊裡——

“拜月使在哪裡?!”他抓住一個教眾模樣的人,厲聲喝問道。

那人的喉間發出奇怪的格格笑聲,落在他手裡也並不說話。盛應弦手疾眼快,一把卸了對方的下巴,捏住對方的嘴,一柄薄刃伸進去一剜一翹,就將那人藏在牙齒一側的毒丸剜了下來。

盛應弦長籲了一口氣。

……終於,教他及時捉住了一個在服毒自儘前就被阻止的家夥了。

他之前一路殺進來,無論遇上的是教眾還是死士,服毒自儘都十分痛快。

杜家豢養的死士也還罷了,見他要拷問自己,就痛快咬破毒丸自儘;但若是碰上了天南教的教眾,或許是被洗了腦之故,打起來還要更瘋狂一點,即使武功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