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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語氣裡又含著某種可怕的痛苦、自厭與絕望,那些情緒都深埋在他的心底,如同一劍封喉的利器那般割著他柔軟的咽喉血肉,令他輾轉反側、痛苦不堪。

他深呼吸了數次,說出口的聲音也驟然嘶啞了許多。

“該從哪裡說起呢……啊,就從四年前的一天,父%e4%ba%b2忽然把我叫去書房開始吧。”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奇異的笑意,可配上他那種近似淒涼的語調,直是讓人遍體生寒。

“我還記得,那是個頗為溫暖的春日……父%e4%ba%b2在外不知忙些什麼,有陣子總是不見蹤影。但是那一天,他卻突然早早回了家,我們還一起用了一頓晚膳,席間氣氛非常和諧,父%e4%ba%b2也並未多說什麼……”

“用過晚膳後,我便回了自己的住處,繼續繪符。快到戌時末的時分,父%e4%ba%b2忽然派了個小廝來喚我去他書房。”

謝玹的聲音裡浮起了一抹淡淡的嘲諷。

“我很驚訝,以為父%e4%ba%b2有什麼要事,飛快地趕去了,一進門,卻看到父%e4%ba%b2站在書架前,手中拿著一本舊書。”

“他看到我來了,便直接對我說……對我說——”

謝玹忽而有點說不下去,結巴了一下。

謝琇:?

房中點燃的燭火都在遠處,她隻能借著那點昏暗的光線努力辨認了一下,發現謝玹的側頰上居然浮起了一點赧色。

若不是他連著耳根子都一道紅了的話,她還真難辨認出來。

……可是,說話就說話,事到如今你臉紅是什麼意思?

謝琇也莫名地尷尬起來,隻好不動聲色,靜聽著他講。

謝玹結巴了數次,好像終於克服了這一層心理障礙,他再度深吸了一口氣,語調也變得死板板的。

“咳,父%e4%ba%b2言道……十二娘如今已舉行了及笄禮,已是、已是能夠與人議婚的年紀了……”

謝琇:??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而且議論的是我的婚事,你為何要臉紅?

她滿腹狐疑地盯著謝玹。因為他此刻依然頑固地把臉轉向一旁,並不看她,隻給她一個神色僵硬的側臉;所以她也隻能盯著他那弧線俊朗的側顏上,漸漸浮起了一絲有點難堪的神情。

“咳……然後,父%e4%ba%b2就單刀直入地說,若是……若是……”

謝玹這一次結巴得更厲害了。

謝琇:???

到底“若是”什麼!好想知道!

她差一點%e8%84%b1口問出來,幸好她急忙咬住下%e5%94%87。

謝玹沉默了片刻,似乎終於戰勝了那一層突然又浮上來的羞赧和拘謹之情,原本已經鬆開的雙拳又重新握了握,就活像是暗自在給自己鼓鼓勁似的。

“他……他問我,若是,讓十二娘……來做我的……妻子,我……我對此可有意見。”

謝琇:!?

不是,等等,你說什麼?!

說老百居然還不是那個最大的CP粉頭子,你%e4%ba%b2爹堂堂一介百年世家的家主,竟然帶頭嗑骨科?!

第80章 【第二個世界殘夜】38

……不, 好像有哪裡不對。

謝家家主帶頭嗑骨科就已經很不對了,但是以謝琇對謝玹的那點了解而言,正如都瑾那天所說,謝玹對自己這個妹妹是有點……呃, “彆有鐘情”的。

那麼現在他父%e4%ba%b2都已經替他鋪平了骨科的道路, 甚至直言詢問, 他若是願意的話,隻需要說一句“兒子全憑父%e4%ba%b2作主”就好,又何來之後的這麼漫長一整篇故事?

假如他不願意的話,要拒絕也有現成的理由放在這裡——“兒子隻視琇琇為%e4%ba%b2生妹妹,並無他念, 請恕兒子不能從命”即可,光明正大得連他的父%e4%ba%b2都無法震怒或苛責他。

……他又何至於要弄到一聽這個消息,就連夜買站票扛著馬車逃離虞州謝氏的大宅,從此四年都漂泊在外, 不肯歸家的地步?

其中定有原因。

謝琇深諳啟發性談話的要訣,知道這個時候不能一味逼問, 而是要裝作什麼都不明白的樣子, 拋出的問題中一定要帶著恰到好處的鉤子,這樣才能勾得對方吐露下一層次的秘密。

於是她滿臉疑惑, 仿佛竭力控製著自己聲音裡的羞澀和不解, 輕輕地“啊”了一聲,把控著時間恰到好處地沉默了一霎;繼而低低地問道:“……父%e4%ba%b2, 何以這樣說?”

謝玹果不其然陷入了一陣沉默。

不過好在這也在謝琇的預期之中。於是她偷眼瞥他,見他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似的, 又垂頭想了一想,語氣中流露出幾分困惑且難過的情緒。

“……所以, 哥哥就離開了?”她輕輕問道。

“我知此事不為世人所容,父%e4%ba%b2貿然相詢,定是有深意所在;但無論如何,即使哥哥並不願意,如實告知即可,琇琇是萬萬不會對哥哥產生任何怨懟的……又何至於要到讓哥哥避出家門,四年不歸?”

她細碎的聲音裡仿佛帶著一點真正的痛苦,謝玹聽了出來,不由得愕然地下意識抬起頭來,卻隻看到半蹲半跪在自己麵前數步之外的妹妹,微微垂著頭,令他看不清她的麵容,隻能看到她濃密的一頭烏發糾纏在頸間,因為剛剛的奔波而略微散亂了一些,從發隙間能隱約看到她那細白的頸子,在這昏暗的書房裡更是顯眼。

……她是在難過嗎?

是在為了得知這樣匪夷所思之事而難過嗎?還是因為他當年的不告而彆難過?

又抑或是——

她是因為將他的不辭而彆、離家出走,當作了是他的推拒,因而感到難過?

謝玹知道自己正在想著的是大逆不道的想法。可是,他無法抑止自己的心臟因著這種大逆不道的猜想而一瞬間猛烈地跳動起來。

一瞬間,四年前的那個暮春之夜所發生的一幕幕,都如在眼前。

當年他已是二十歲的青年,也並非完全沒有經過任何曆練的毛頭小子;他那時已經開始代表虞州謝家與父%e4%ba%b2,在外行走,除了斬妖除魔之外,應和酬對、往來交際,他也有涉獵。又因為除魔乃是行走在懸崖邊緣的危險事業,他自認比年齡相仿的人們要更多一份見多識廣的沉穩鎮定。

……可那一切,都抵不過那一晚父%e4%ba%b2的一句話。

他記得自己當即就愣住了,渾身一陣熱一陣冷,腦子裡轟轟作響,心臟跳得飛快,像是馬上就要從他咽喉中蹦出來砰的一聲掉在地上了。

即使在那之前他也曾經有過九死一生的時刻,他卻從未有一刻像當時那樣啞然無措,張了張嘴,竟然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他幾經努力,才擠出幾個字來:

“父……父%e4%ba%b2!這……這是為何?!琇琇難道不是……”

他本想問琇琇難道不是分支六堂叔的女兒嗎,即使血緣關係已經有些遠了,出了五服,但畢竟是同姓,又有“兄妹”的名義……這麼多問題疊加起來,要他如何毫無心理障礙地接受這種提議?!

然而,完全出乎他意料地,父%e4%ba%b2卻嗬嗬笑了。

“沒錯。”父%e4%ba%b2竟然用一種非常鎮靜、非常理所當然的態度回答道。

“她當然不是謝六的%e4%ba%b2生女兒。當初謝六無甚天分,又早早死了妻子,孑然一身……把她暫時掛在謝六名下,也不過為了日後行事方便。”

謝玹:……?!

他那原本跳動得飛快、就像一隻狂奔在曠野上的野兔的心臟,驟然被冰封了起來,就像是那隻兔子砰地一頭撞上了樹木,倒下去死掉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父%e4%ba%b2,到底在說什麼?!

琇琇……她竟然連真正的謝家人都不是?!

原本一直困擾著他的什麼“同姓不婚”、什麼“兄妹名分”、什麼“血緣關係”,這些問題就在父%e4%ba%b2輕飄飄的幾句話之間化作齏粉,隨風消散了。

可是他一點都沒有感到任何輕鬆。

因為他本能地察覺到,父%e4%ba%b2今晚即將向他吐露的,將會是一個巨大的秘密。

或許大到……從此壓垮他的世界,將他曾經單純的那些夢想都擊碎,也說不定。

他的臉色變白了,渾身發冷,僵直地站立在那裡,靜聽著父%e4%ba%b2用一種淡淡的得意語氣,緩緩將一切都道出。

“十二娘本就是一個孤女,若不是為父在她還在繈褓中時偶然發現了她,她早晚也是要餓死在那座荒村裡的。”

“為父當時隻是出門執行一項除魔的請托,行路時走岔了路,天色已晚時不得不尋找宿頭,於是發現了一座深山中的荒村。”

“……不,那座荒村也並不是完全荒無人煙。為父到時,發覺村中唯一的一條路上,遍地是血……沿著血跡走下去,發現是幾間還算完好的房舍,每座房舍裡都有倒在地上、已經死去的人,有男有女,看樣子就像是招了匪盜,不幸被屠村一樣……”

“為父一直查看到最後一間村舍,發現土炕前的地上倒著一位年輕婦人,還有一絲氣息……”

“有道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為父當時也顧不得許多,找出謝家祖傳的靈藥‘百回丹’塞進她的口中,想吊住她最後的那口氣……”

哦,謝玹想,“百回丹”號稱能在危難時刻最後吊住傷者的那一口氣,不論傷者是如何受傷的都可以吊命,隻要能夠及時得到救治,還是有機會生還的,因此而得名。

不過“百回丹”的方子所用的都是名貴藥材,以虞州謝氏之底蘊,也不能像糖豆那般逢人便塞一顆,流水一樣地發出去;所以當初父%e4%ba%b2為了救那位婦人,倒也真是慷慨仁慈,想都不想就把如此靈丹妙藥用在那名陌生婦人身上了。

父%e4%ba%b2道:“那婦人雖已經難以吞咽,但‘百回丹’入口,就著口中津液化開了一些,應是又吊了她一口氣回轉。她睜開眼睛,已經說不出話來,辨認清楚為父便是拿靈藥救她之人,就拿手死死指著炕洞……”

“為父走過去一看,才發現真正的炕洞旁邊,有個不大的假炕洞,那婦人就倒在那旁邊,身軀擋住的話,的確很難發現那裡還有個假炕洞……”

“為父挖開假炕洞外填塞之物,探手進去,發現一個嬰兒。”

“她就是十二娘。”

父%e4%ba%b2說到這裡,不知為何停頓了一下。

謝玹記得他久久地沉默著,最後反手把自己剛才正在看的那本古書遞了過來,道:“你看看這本古籍……這是當時一並被塞在十二娘的繈褓之中的。”

謝玹滿腹狐疑地接下那本已然泛黃、紙質還有點發脆的古書,翻開一頁。

然後他就愣住了。

因為那本古籍裡所記載的,是他聞所未聞的、從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的一些記事。

那本書有言,世上除了人、神、妖鬼這三種族群之外,實則還有第四種。

那一族之人,名叫“善果一族”。

而“善果一族”亦是從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的、極為古老的血脈,相傳最早是在混沌初開、天地未分之際,由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