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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忽然發現,她眼前一切,猶如泡影般變得徐緩,遙遠。

與之同時,一道佛號,仿若從亙古長河的儘頭傳來,蕩破了她眼前幻景。

佛號中,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雲搖識海裡響起——

【終焉火種已封入金蓮。】

【雲施主,輪回之塔即將關閉,你可以回來了。】

…………

…………

雲搖真正醒來時,仍在梵天寺,大和尚的竹屋裡。

輪回塔的虛影早已散儘,被它封印的現世記憶也溯回。

月圓之夜已過,竹屋外正是個晴天白日,鳥雀藏在竹林中清澈啼鳴。

……當真漫長得猶如一場輪回。

雲搖抬手,掠起一片水鏡,她望向自己的眉心。

淡金色的仙格神紋在她額心一閃,又迅速隱沒。

這一息已經足以讓她確定,終焉火種確實已經被取出,此刻看,應當是沒有留下什麼禍患的。

但是……

想起了輪回塔中所曆經的前世,雲搖輕歎。想來就算是把竹屋外的竹林全拔了,劈成竹條做成書卷,也寫不儘她此刻的複雜心情。

畢竟她怎麼也不曾想到——

小仙雲搖是她。

乾元界的雲搖,竟亦是她。

而她作為小仙雲搖飛升仙界後,經曆仙沐之禮而遺忘了的前塵,竟然就是身為乾門雲搖的前世。

隻是,她又怎麼會回到一切發生之前的乾元界?

[起始……]

[忘了吧,起始。]

那冥冥中的神音再次在腦海中回響。

被下了仙術封禁的眉心仙格似乎也發出了不甘的掙動。

除去前世,她還忘記了什麼呢?

雲搖隻覺得這一切就像是藏在片巨大的迷霧中,被她遺忘了的真相,似乎就在離她極近處,若隱若現著。

“雲施主,可有什麼不適?”

“……”

身後聲音將她拉回現實。雲搖回眸,對上了大和尚深邃又無塵的眼眸。

“…無礙。”雲搖避過眼神,向下,望見了那朵漂浮在大和尚身前半空中的佛前金蓮。

比起她進入輪回之塔前,這朵金蓮似乎要大了一些。

而若以神魂相探,更能察覺它層疊合攏的蓮瓣內,取代了必須的蓮蓬,正駐著血紅色的“花蕊”。

分明就是被金蓮封印的終焉火種,這會在佛光沐浴下,看起來倒是溫和了許多。

“雲施主,請調用一絲神紋之力,注入其中。”大和尚一指蓮心。

雲搖頓了下。

對於大和尚知道她眉心仙格神紋的存在,她發現自己竟然沒那麼意外。

可能是輪回塔裡曆儘前世給她帶來的震撼已經夠多了吧。

雲搖想著,已經從眉心牽下了一絲仙格神紋之力,化作一點淡淡的金芒,凝在她指尖,又由她渡入了金蓮之中。

“這樣,就能封禁住這顆終焉火種了?”雲搖問道。

“尚需片刻。待我助金蓮煉化,便會告知雲施主。施主可以到寺內觀景靜候。”

“……”

這送客的意思直白得叫雲搖都不好意思多待一息。

不過剛好,雲搖也有自己的要事要做。

離開了大和尚的竹屋,雲搖放出神識,在梵天寺中略一盤旋,便找到了慕寒淵所在的方位。

紅衣身影在翠綠的竹林中一閃而沒。

——終焉火種是解決了沒錯。

但曆經過前世的全部記憶,她現在才發現,慕寒淵體內尚在的那些血色絲絡,絕對不比終焉火種的影響小到哪去。

至於原因,莫非是終焉在他身體裡封禁了太久的緣故?

可前世她封禁終焉火種三百年,好像也沒有生出這些火種絲絡啊。

但無論如何,這一世,她絕不能讓慕寒淵再次入魔了。

-

梵天寺,僧廬彆院。

慕寒淵坐於榻上。

他又陷入了一片似曾相識的夢中——曾在藏龍山百裡外的客棧中,隔著光幕見到的,連天蔽日的屍山血海,以及滔滔席卷萬千惡鬼怨魂的魔焰間那道黑冠雪發、漠然撫琴的身影。

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他變成了那個魔。

他袍袖下指骨懶撥,通體墨黑的憫生琴魔焰纏身,早已分辨不出昔日半點舊影。弦下流淌而出的琴聲,將漫天惡鬼怨魂的嘶叫織作了奪人心智的魔音。

死亡像一場吞沒桑田的滄海,平緩地向著無儘遠的地平線推進。

而造下這百死莫贖的殺孽罪業,淩空的魔尊卻漠然厭倦得好似無悲無喜,他望著地平線上沉沒的落日,慢慢止住了手中的琴弦。

最後一線夕陽將儘。

天邊的殘色竟也施舍給他一分薄暉。流淌的濃金覆湧上他的袍袖,短暫地遮藏起那些魔焰。

恍惚之間,他依稀記起了一場落日,應也是這樣的壯美,隻是那場落日下還有一襲紅衣,在天懸峰上。

是夢還是曾經呢。

他竟也忘了。

眼底斑駁的金如此耀目,他不禁閉上了眼。

哪怕身後疾風如掠。

“噗嗤。”

冰冷的匕尖從他心口透出。

然後帶著透骨的恨意,在他心口裡狠狠擰過一圈。

血湧出了魔尊薄冷的唇。

他身後,虛空中隱沒的身影露出,興奮到猙獰的聲音蓋過了獵獵的風聲:“我真的殺了他——我殺了魔尊!是我把慕寒淵這個魔頭殺了!!我——”

哢。

魔焰勒住了那人的脖頸,將那人癲狂的笑猙獰成窒息的驚恐。

在那個人放大的眼底,麵前那道漆黑的背影緩緩轉身。

匕首從他心口裡一點點消融。

而那個空曠又猙獰的血洞,就在對方目眥欲裂的視線下,一點點糾纏出無數根血色絲絡,它們分叉,蔓延,長合,最後完好如初。

魔焰灼覆過他心口,連墨色衣袍都再尋不得一絲痕跡。

猶如時光倒流。

“怎麼……可能、為什麼……憑、憑什麼……是你這個魔頭……得天獨厚……”

在那人極儘嫉恨的嘶啞聲音裡,魔尊微微偏首。

“得天、獨厚?”

魔尊停了許久,忽大笑起來,他眼尾血色魔紋勾抬,如薄玉上垂迤的一滴血淚,盈盈墜在他眼尾。

笑罷,他再垂眸,刻骨的戾意猩紅了他墨色的眸——

“你知道這世上最可怕的噩夢是什麼?”

“是縱使我殺了自己上萬次,依然求死不能。”

“而我願意將這求而不得的恩賜,賜給你們每一個人——等到這裡變成了無間地獄,亡魂自會歸來,不是麼?”

“……!!”

哢嚓。

魔焰掠回,萬千惡鬼怨魂中又多了最微不足道的一道。

“今日便到這裡罷,”慕寒淵撫過墨琴,“你也累了,是麼。”

話音落時,那道身影已在黯下的天際消失。

一息後。

那道墨冠雪發的身影出現在了披起蒼蒼晚色的乾門山門內,天懸峰中。

這裡早已荒蕪。

他穿過滿階的荒草、生了青苔的洞府,一步步踏入到後山的山穀。

隻有這裡如初。

唯獨一處變了:在第八座墳塋的石碑後,新掘出的墳內,落著一張打開的棺木。

慕寒淵平靜地躺入棺中。

望了一眼那座無字空碑,他垂眸而笑:“夜安,師尊。”

“夢裡見。”

在他闔眸的那一瞬息,山穀震鳴。

若雲搖得見,便會看到那最熟悉不過的金光殺陣拔地而起,巨劍顯影,繼而向下轟落——

劍刃一寸寸碾碎他的血肉與筋骨。

血濺在了石碑上,滲進了石碑那一行快要被撫平的拓字旁。

魔無眠。~思~兔~在~線~閱~讀~

但好在他還可以借一場場死,重溫那一夜夜有她的夢。

——

——

“慕寒淵!”

恍如隔世,一道撞開了房門的女聲,將榻上盤膝入夢的慕寒淵驚醒。

他倏然睜眸。

眼前紅衣映入眼底,剛從夢中脫出的慕寒淵隻覺得心口像是被巨力狠狠攥緊,難以言喻又失而複得的惶恐一瞬間脹滿了他的%e8%83%b8膛。

慕寒淵想都未想,在雲搖跑到榻前時,他起身,抬手便將她攏入懷中。

“彆走……!”

低啞的聲線壓抑著近絕望的沉慟。

雲搖剛手足無措地僵在那兒,聽見這句,又下意識蹭過臉頰去確認——

白衣墨發,銀絲蓮花冠。

還有那點淡色小痣。

沒變。

……還好。

雲搖吊到九霄之上的心落回了%e8%83%b8口,她掰開了慕寒淵禁錮在她腰間的手掌,又默默地、默默地把自己挪出去了一丈,然後她才問道:“你怎麼了?做噩夢了?”

慕寒淵默然。

在抱上雲搖身體的那一刻,確切的感知已經叫他回神,但他多貪戀了片刻,沒有鬆手。

“……是,”慕寒淵垂下袍袖,遮過了根根攥起的指骨,聲線恢複了溫潤清雋的分寸,“一時驚夢而已,冒犯了師尊,還請師尊恕罪。”

他耳邊。

從極遙遠的虛空中,傳來了一聲魔的低嗤。像是在嘲弄他的自欺欺人。

雲搖沒有察覺慕寒淵垂低的眼睫下,流光暗湧,她滿心記著自己來此的第一要事:“無礙,我急匆匆過來,是閉關裡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還在修煉體內的那些血色絲絡嗎?”

慕寒淵似乎有些意外地抬眸:“是。”

“不要煉了,一絲一毫都不要再去碰它。”雲搖斬釘截鐵,“雖然這樣做,會對你的修為進境速度有影響,一時半會也跟你解釋不清,但這東西危害——”

“好。”

“……”一肚子未儘的話憋了回去,雲搖仰臉,“啊?”

慕寒淵不明顯地笑了下:“師尊修為恢複,想是弊病已除,有師尊在,一切無虞,我修煉慢些也沒什麼。無論原因,自然聽憑師尊吩咐。”

雲搖:“。”

剛在輪回塔裡經過了那個黑慕寒淵的磋磨,她好像還有點不太適應現在這個白慕寒淵的乖順。

慕寒淵垂眸片刻,忽然開口:“不過。”

雲搖登時警覺:“不過什麼?”

“師徒之契,似乎不在了,”慕寒淵若有所思地抬眸望她,“是師尊為了不讓我修煉它們嗎?”

雲搖卡殼。

終焉火種都從她眉心挪走了,兩人之間的牽引之力當然就不複存在了。

但這要怎麼跟慕寒淵說呢。

“那個,它……”

雲搖正糾結著,一位小沙彌就在此時停在了屋舍外,揚聲進來:“施主,師祖有言,金蓮已定,請二位過去。”

雲搖一怔,回眸:“我們兩個都去?”

“是。”

“……”

雲搖轉回來時,也計上心頭。

想來隻要血色絲絡不除,慕寒淵對終焉火種的感知就不能結束,去了定會發現金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