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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前如何,這四百年間,乾門又如何,我浮玉宮才是……”

元鬆青還欲再言。

跟在雲搖身後,陳青木緩緩召出了長劍,抬眸看向元鬆青。

這位仙域人儘皆知的軟骨頭好欺負的乾門掌門,此刻望人的眼神,竟透著點蟄骨的狠厲:“元宮主,勸你再勿失言、更勿對我師叔不敬。否則,我便叫你見一見乾門弟子四百年間到底是否失了血性。”

煞氣逼人下,元鬆青麵色陡變。

如此寂靜下,更顯得九思穀座下,那群書生模樣的青年弟子間聲音明晰——

“師兄,這段我如實記了,批注該怎麼寫?”奮筆疾書的小孩仰頭。

“也如實寫啊。”

小孩咬了咬筆頭:“那就是乾門忠義,彪炳千古?”

“嗯,還得加一句,結果沒到千古,才四百年過去,就有個蹲乾門屁股後麵撿現成的,吃得膀大腰圓,還要覥著臉出來邀功了。”

帳內頓時壓下了幾聲嗤笑。

“!”元鬆青氣得差點背過氣去,扭頭怒視,“九思穀這是何意!?”

“好了好了,大敵當前,諸位就不要再內訌了,”浮玉宮五宮主段鬆月起身,笑眯眯地安撫眾人,“當務之急,還是請乾門小師叔祖出麵,看能否勸慕寒淵迷途知返呐。”

雲搖抬眸,望了眼蒼穹如墨。

片刻後,她輕歎了聲:“是我管教不力,我會給諸位一個交代的。”

“……”

一炷香後。

北地仙宮外,拔地三丈高的登仙台上。

慕寒淵黑冠雪發,闔眸懶臥,血色魔紋自他眼尾纏下,如冷玉血沁蠱人心魂。他孤身坐在覆著錦紋薄衾的短榻上,墨色長袍迤邐垂地,遮了短榻下數級玉階。

階下,魔域新封的朱雀、白虎兩大臣將分列兩側。

偌大登仙台上,魔焰洶洶。

雲搖身後跟著眾仙盟數十間仙門的長老弟子們,聲勢浩湯地來到登仙台下時,她仰頭望見的,便是這樣一個陌生到讓她找不出半分昔日模樣的魔尊慕寒淵。

望著那人雪白長發,與汙濁如墨的蓮花冠,雲搖早已被邪焰折磨得麻木的軀體裡,還是覺著有酸澀的痛意從心口泛出來。

隔著數十丈,烏泱泱的仙門眾人也停將下來。

為首的大仙門四方分列,做好了禦敵之態。

而對麵,登仙台上的魔尊麾下像是對他們所行全無察覺,置之不理,任他們布陣列伍。

“寒淵尊,”登仙台下,段鬆月出聲提醒,“你的師尊雲搖已經到了,你若是有什麼冤情的話,便說吧——我們一眾仙門皆列席在此,定會秉公直言!”

“段鬆月!”

陳青木臉色陡變,扭頭怒視段鬆月。

“……”

登仙台上,慕寒淵掀起長睫。

血色魔紋將他本就冷白的膚色襯得愈發脫塵,魔焰又在之上添了幾分妖異。在他漆眸正中,瞳孔外多了一道細窄的血色微芒,蠱人至深。

仿佛隻對視一眼,都能叫人神魂永淪無間。

“定神。”

一聲女子清喝,驟然將眾人驚醒。

仙域一眾修者這從失神裡紛紛醒還,見到不知何時竟已身臨虛空的慕寒淵,他們才驚覺方才那足以致命的片刻——

若非雲搖將他們召醒,此刻身首異處他們都未必可知!

淩駕於虛空之上,慕寒淵卻沒有半點動手的意思,他反而是掃過那群麵色驚駭拔劍的仙域修者,隨即一聲低哂,將眼神落到了為首的紅衣上。

魔眸裡掠過一絲冷戾的血色:“何必呢,師尊,救下他們,他們也不會感恩。”

“你要見我,我來了。”雲搖權作未聞,“現在你能放過仙宮中的那些弟子了?”

“……”

魔尊笑意微寒:“蒼生,仙域,宗門,還有那些凡夫俗子——我的好師尊,你的眼中是不是永遠隻有彆人?”

他尾聲低沉下去,魔性至深,又極儘曖昧。

登仙台四周上下,仙魔兩域的修者各有神色異變。不約而同地,他們從四麵八方望向了那道紅衣薄影。

雲搖屹立不動,如充耳未聞,隻仰麵望著他:“你還要如何,說吧。”

慕寒淵沉眸良久,忽笑了,墨色袍袖一揮,帶起一道沉焰落下。

自登仙台向仙域眾人身前,一道猶如墨玉質地的長階便憑空生出,一直鋪展到雲搖腳下。

“上來,”慕寒淵從袍袖下勾起冷玉修竹似的指骨,虛握向她,血沁魔紋下,襯得他一笑戾然又穠麗逼人,“我要你到我麵前來,師尊。”

“慕寒淵,”九思穀那群書生中,終於有人看不下了,沉聲警告,“雲搖可是你師尊。”

“是麼……”慕寒淵挪眸,似笑非笑地落在雲搖身上,“她也配?”

“慕寒淵!”陳青木沉聲嗬斥。

雲搖抬手一拂,按下了陳青木的話音。

她未踏那墨玉長階,而是紅裙一起,飛身直掠向登仙台。

身後阻攔不及的眾人大驚。

“前輩不可!”

“師叔!”

“師叔祖!!”

“……”

踏著一眾驚聲,雲搖落在了登仙台上。

魔域修者們神色一變,本能便要上前圍住她。

“退下。”

慕寒淵戾聲將眾魔喝退。

雲搖神色不變:“放了仙宮弟子,即刻退軍兩界山,我隨你處置。”

“……”

慕寒淵凝眸許久,低低笑了:“師尊,你憑什麼認為,對我來說,你比一座仙宮、乃至整個仙域更重要?”

他踏下至尊之椅,走到她身前。

覆著魔焰的袍袖抬起,他修長冰冷的指骨,緩緩搭上了她纖細脆弱的頸。

略一用力。

她被迫仰首,與他漆眸對望。

那雙陌生的眼眸裡,恨意濤湧,吞天噬地。

雲搖自嘲地垂下眼睫:“憑你恨我。”

“……是,我恨你,”慕寒淵掐著她纖細的頸,眼尾沁血似的俯近,他聲沙難抑,“這世上絕不會有人比我更恨你了、雲搖。”

雲搖沒有掙紮,也未曾反抗分毫。

她隻是一動不動地任他拿著要害:“誤你至此,是我一人之罪,罪不及世人。若你想要殺了我,那動手便是,我絕不反抗,但請你放過他們。”

“……他們、他們——他們!你眼中永遠隻有旁人!”慕寒淵話聲裡戾氣滔天,蒼穹間魔焰頃刻洶湧起來,仿佛以火焚天,滄海倒灌。

無數墨色天火從天而降,碩大火球紛紛砸向仙域眾人。

雲搖麵色驚變,轉身回望,禦劍想要下登仙台救援,卻被慕寒淵反手捏住了她的頸,從她身後將她半掐半擁入懷。

“你不如親眼看——我是怎麼一個一個地殺掉你所珍視的他們?”

仙門修者們紛紛結陣,登仙台下金光遍野,艱難抵禦著那一團團洶湧而落的魔焰。

“慕寒淵、你到底要如何!”雲搖回身,“你明明隻恨我一人,那便隻衝我一人來!”

慕寒淵戾聲低哂,指骨一拂,兩人身畔便顯出一把木質長琴。他緩緩撫摸過琴身:“誰讓你才是那個……‘憫生’的聖人?”

他隨手一撥,弦音便作數道魔焰墨光,將欲暴起的奈何劍鎖於台上。

在雲搖逼得眼角都通紅的憤慟前,慕寒淵抬手,輕慢地撫過她眼尾。

錯覺似的溫柔繾綣,他俯到她耳畔,輕聲——

“你當真想救他們?”

抱雲搖在懷,慕寒淵親密地虛靠在她肩上,他冷漠睥睨的眼神掃過台下,與那一個個廝殺中也要回首對他怒目而視的仙域修者們對峙。

魔音如蠱,無孔不入,妖異至極,沉淪人心。

“那就在這裡,當著你最愛的那位五師兄的麵,立下魂契——”

慕寒淵輕%e5%90%bb她耳垂,低而寒徹地笑。◆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為奴為婢、侍我終生,如何?”

“…?”雲搖駭然回眸。

第49章 舊歡如在夢魂中(四)

“五師兄……?”

雲搖在他懷裡驚栗了下,她難顧情勢地與慕寒淵分開寸許,想去尋他的眼神一辨真假。

“你什麼意思?他已經死了、怎麼可能會在這兒?”

“你看,師尊,”慕寒淵垂眸,眼尾魔紋熠熠,他無悲無喜地望著她將他推抵開的手,“你最在意的從來是他。”

慕寒淵抬起的袍袖下,手掌在身側翻覆。

他掌心躺著一塊花紋樣式古樸的木牌,木牌上,刻著一行三字的古篆:慕九天。

“——!”

雲搖瞳孔一縮,不能置信地看著那塊木牌。

這是乾門一代弟子才有的特製命牌,每塊命牌中都注入了各自持有弟子的一絲神魂之力。

當命牌持有者亡故時,命牌便會隨之煙消雲散。

後來因為此法過度消耗神魂,且非高境修者難以完成,於是這條規矩從乾門二代弟子開始就已經作廢了,想要複刻都絕無可能。

而眼前這枚上的神魂氣息,雲搖辨認得清清楚楚,它分明就是慕九天的命牌。

——可它早該在三百年前就隨慕九天一同煙消雲散了才對!

雲搖指尖顫栗地伸向它:“他當真沒死?他——”

刷。

在雲搖指尖將要觸上那木質溫潤的命牌時,慕寒淵的身影忽地向後一掠,避過了她。

“是啊,他沒死。”

慕寒淵將命牌拿在掌心,神色淡漠地垂眼瞥著它,嘴角卻勾起了一絲戾意:“多可惜,如果先發現他的是你不是我,那或許……你們也能夠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吧?”

話音落時,天地間忽掀起轟隆的巨響,蓋過了登仙台下遍野的廝殺聲。

雲搖心頭一顫,抬眸,向著仙宮之外的北地望去。

那座已經被魔族大軍攻陷的遙城,此刻城門前,竟拔地而起了一座高台。

在場聚集了各仙門的長老弟子,其中不乏還虛境乃至合道境的修者,即便是隔著百丈,也依舊足夠他們將遙城城門前發生的一切儘收眼底。

譬如此刻,便有一乾人等清晰地望見了,那憑空而現的高台分明是座冰冷玄鐵鑄成的、鐫刻著無數道陣法符文的刑台。

而一道看不清麵龐但衣衫襤褸的玄衣身影,被鎖靈釘刺穿了琵琶骨,釘在了刑架之上。

於那人刑架一左一右悍然而立的,分明是魔域如今新封的四大臣將中的另外兩位——

青龍、玄武。

方才慕寒淵的話聲並未遮掩。

此刻眾人神色複雜,台下的仙門長老們更是不約而同地看向了眾人間的乾門掌門,陳青木。

卻見陳青木一動不動地僵在那裡望著刑台,麵上皺紋清晰而枯槁。探出的神識如孱弱學步的孩童,向著遠處刑台上那道身影的神魂探查去。

然後陳青木的麵色就一點點漲紅起來,仿佛要憋到窒息。

終於在數息後,天地間響起他那聲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