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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4327 字 3個月前

2章

高陽承緒因為她此話而陷入了一片空茫,他似乎從未想過這一層含義,長久地發起了呆。

直到觀亭月再度轉回頭,利落地抽出盤在腰間的軟劍,噌然一聲抖落出來,他方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姐……”他先是低低輕喚,隨後不可抑製地恐慌道,“姐!”

長鋒與官兵的樸刀相撞,劍光過處俱是血腥,女子的身形矯健到近乎完美,靈動輕盈又招招致命。

高陽承緒知道她下手一貫沒輕沒重,這些大綏的軍官多半是凶多吉少。

思及如此,焦灼而驚悸的情緒便如冰冷的毒蛇,纏上他心脈,讓他時隔多年又一次感受到背負著旁人性命的壓抑之感。

“彆……”

他想阻止觀亭月,卻不知如何舉動,“姐……姐姐!”

少年好似被滅頂的恐懼淹沒,手足無措地站在漩渦之中,看著她長劍翻轉,腳底漸次堆滿亡魂。

高陽承緒幾乎崩潰地喊,“可我想讓你活著啊!”

李鄴同白上青簡直進退兩難地在原地裡站成了兩尊燭台,他著急忙慌地%e8%88%94了%e8%88%94唇,往身後盯一眼。

“再一會兒禦前的禁衛怕是要來了。”

他發愁地“嘖”道,“這姑娘……到底是幫哪一邊的?”

給自己遞消息的人是她,如今堂而皇之造反的也是她……能不能來個人解釋一下情況啊?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狹窄的巷子裡四麵響起整肅的腳步聲,好似有一大批人馬將周遭團團圍住。

在場麵亂得敵我不分之際,一道模糊的黑影自巷口而來,而後順著台階漸次登上甕城的牆頭。

觀亭月正將裹挾著血氣的軟劍抽回,瞬間升起一種難以言說的預感,她驀地轉身,仰首朝高處望去。

青年筆直如鬆的站在高牆之上。

四目相投,熟悉得讓她不禁回想起一年以前,在某個山穀穀底,他們重逢相遇時的情景。

燕山神色自若地與之對視,態度淡然得仿佛是在公事公辦。

他靜靜地和觀亭月相顧良久,長眉下的眼眸水波不興,隻有一瞬不易覺察的閃爍,在外人瞧著,就僅是定遠侯在打量這場亂局而已。

之後,青年高揚起手臂,冷聲道:“天罡營聽我號令。”

“卓蘆勾結叛黨,擾亂京城,其罪當誅。聖上口諭,捉拿城門衛第三營全體兵將,如有違抗,就地正法。”

他手臂帶著勁風落下去。

藏在暗處的將士驟然現身,像是訓練有素一般,動作乾脆熟練地來了一場“包餃子”。

而觀亭月忽地不再出手了。

任憑四野的慘叫震天淒厲,屍體滲出的血水彙聚成河,一點點漫過足下。

燕山沉默地注視著狹小的胡同。

對麵的甕城上,一個□□手正架起弓弦,長箭嗖然而出,淩厲又急速,一路撕裂空氣與刀光,直逼高陽承緒的後背——

*

五月初一的萬壽節,旭日照常自東方而起,京城家家戶戶掛上了彩綢,聽聞今天禁宮裡有大朝會,內閣大臣、親王宗室都將前往正殿為天子祝壽。

昨日未曾去禦街瞻仰聖顏的百姓們於街頭相遇,寒暄之後談起閒話,說夜間有反賊在城中鬨事,驚動了禦林軍與禁衛,搞出不小的陣勢呢。

旁邊有人附和,講那天上飄下來好些大逆不道的話,真不曉得是有人刻意而為,還是咱們的九五之尊觸怒了老天爺。

另外一個趕緊打住他的嘴,謹慎地環顧左右,讓他小心言談。

但即便如此,昨夜的祈福依然進行得很順利。

那精致的孔明燈十分耀眼,一直升到接近明月的地方,最後才在雲層中消失不見。

見證了此景的京城萬民深感安慰,隻覺後半年定然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午時,順天府官衙的廂房中。

白上青站在門外,甚是禮貌地輕叩兩聲。

很快裡麵便傳來一個溫和清冷的嗓音:“請進。”

他臂彎拖著食盒,得此許可才推開門扉。

觀亭月獨自坐在桌邊,屋內卷簾放下,暗沉沉的,像黃昏的光景。

她從今晨寅時起就一直待在此處沒有出去,說到底自己也算半個疑犯,能不必被關入牢獄之中已算是借了白上青這個新任府尹的人情。

“餓了吧?”後者把飯食從其中一一端出,“難為你了,如今上頭還在調查,不知幾時能有結果,恐怕要委屈你在這裡等上幾日。”

“沒關係,這裡很好……”觀亭月握著竹筷,猶豫了一下,誠懇道,“給你們添麻煩了。”

“沒有沒有。”白狀元連忙擺手,怕她多慮,“這怎麼叫麻煩。”

“誰一輩子不遇上幾件塌天塌地的大事呢?咱們當朋友的,不就是這個時候派上用場的嗎?”

他倒是很會想。

“來,你先趁熱吃,好歹填飽肚子。”

她就著白飯吃了兩口菜,不胡思亂想是不可能的。

禦林軍到場不久,她就被府衙的人帶走了。至今除了白上青沒有與任何人見麵,也不知曉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麼,情況怎樣。

一時擔心著官府查到了多少,一時擔心家裡的幾個哥哥,一時又擔心燕山……

白上青雖看似好說話,可言語間多少對她有所保留……畢竟是朝廷命官,他在某些方麵是很講原則的。

一頓飯才吃了個開頭,院外就有差役來報,說宮裡的人到了,馬車正停在官衙之外。

“這麼早?”他盛湯的手僵在半空,忍不住歎氣,“真是連吃個飽飯的機會也不給啊。”

說完便朝觀亭月無奈地聳聳肩,“內廷召見就是這樣,催得急,讓走就得立馬動身。”

她聞言奇怪:“內廷召見?我嗎?”

“是啊。”白上青起身來,“聖上要見你。”

“……他怎麼突然想要見我?”結合對方剛才那句“吃頓飽飯”,觀亭月不得不揣測自己是不是行將“上路”了。

“陛下其實昨晚就有這個打算,隻不過礙於祭天祈福的儀式尚未結束,不好耽誤行程。看現在這時辰,多半是正殿裡的朝會剛散——你等會兒,我讓人找身適合你的衣裳來。”

傳話的太監可以不許人吃飯,但一定會準許其洗漱打扮,以免有礙觀瞻,衝撞聖駕,想想還真是矛盾。

白上青千挑萬選,給她置辦的是條織錦長裙,說來不怎麼奢華,也並非綾羅綢緞,頂多隻比荊釵布裙好上一點,但瞧著確實挺有精神。

後者一本正經的解釋,“你是前朝名將之後,祖上的氣節都是載入汗青,青史留名的,所以氣勢上不能輸。可麵聖最重要的是要給陛下留好的印象,過於精致富貴了不行,寒酸落魄了也不行,我看來看去,這套最配你。不卑不亢,分寸恰當。”

觀亭月:“……你有心了。”

“論武功我不如你,官場上的彎彎繞在下倒是在行。”白上青不以為意地自嘲,“記住,你現在的定位是一個繼承父誌,心向黎民的忠義之士,更在意的是蒼生百姓,而並非大奕存亡。明白了嗎?”

步出順天府官衙,門前是皇城接人用的黑漆馬車,觀亭月以為來的會是宮內的太監,不承想居然是燕山。

很少見,他穿著一身藏青朝服,發冠高束,革帶玉佩無一不規整,就連神情也比往常更為端莊肅穆。

她於是不好多問什麼,隻與之簡單地交換了一下視線,點點頭踩上車轅。

燕山不著痕跡地在旁扶住她的手,隱晦地摁了摁。

車馬一路吱呀吱呀地駛向禁宮,禦街上遇到有不少還未換下官袍的大臣,或騎馬匹,或步行,優哉遊哉地交頭言語。大概都是才從正殿出來,偶爾碰見燕山,會寒暄兩句,但因看出旁邊的車駕形製,也不敢多問什麼。

他是徒步跟在馬車旁的,觀亭月不時能透過掀起的簾幔瞥見一點身影。①思①兔①網①

等進了宮門,馬車換成了小轎,四周漸漸冷清,燕山突然壓低了嗓音開口。

“一會兒看見他,照實話說就行了。”

“有哪些不該講的,你應該也明白。”

“嗯……”

她其實不太明白,但考慮到隔牆有耳,不方便再問。

“怎麼?”他在轎子外隱約感覺出觀亭月語氣裡的遲疑,輕輕寬慰,“你不用擔心,有我在,我會和你一並進去。”

觀亭月卻笑了下,“我也不是擔心,隻是……”

她頓了頓,“很少看到你穿成這樣。”

燕山微微一愣,礙於身在宮中,便模棱兩可地回應一句,“以後還有機會。”

軟轎最終駐足於一處安靜的垂花門前。

觀亭月沒來過皇宮,不清楚這是什麼地方,見那不遠就有一座建築,紅柱青瓦,巍峨內斂,侍衛守備森嚴,她猜測許是書房。

禦前伺候的太監已等候多時,很快前去通報,迎他二人麵聖。

這是觀亭月此生第一次得見鄭重實的真容。

他大概四十奔著五十的樣子,乾瘦卻精神抖擻,下巴蓄著一小撮胡須。

這位天子打量人的眼神總透著一股……深不可測的意味,說不上緣由,反正令人不快。

鄭重實一言不發地端詳著觀亭月舉止周全地作揖行禮,半晌才若有所思地頷首。

“你便是觀林海,觀老將軍的女兒?”

她說:“是。”

“果然氣度不凡,巾幗不讓須眉……有乃父之風。”他兩指輕拈著白須,倒聽不出什麼喜怒情緒來,“早年間朕對你的父親已有耳聞,可惜未能於戰場交手,分個高下。”

他言外之意,是在提當年觀家軍被調離中原戰線的事。

觀亭月靜靜垂著眼瞼。

不知該對此話作何回應,索性就不回應了。

“朕聽定遠侯與幾位愛卿所言,昨夜得虧你及時發現城中燈火被動了手腳,這才使得京師百姓免於一難。”鄭重實微微探身,“是這樣嗎?”

她目光落在自己腳尖,僅沉默須臾,“民女隻是上街時,碰巧撞見了那幾個鬼祟之人。運氣好罷了。”

“不管是否碰巧,終歸是你的功勞。”他吝嗇地笑了一笑,“據說定遠侯南下北行這一路,你亦幫了不少忙。”

鄭重實忽然問,“你知道朕要他找的是觀家老宅,你父親書房密室裡的東西吧?你把此物交予朕,甘心嗎?不管怎麼說,那也是觀林海在乎的東西,你不會記恨朕?”

觀亭月聞之,心頭覺得好笑,當皇帝的都愛這麼來問,但實際上他們比誰都明白,對方是不敢說“記恨”二字的。

“陛下應該已經拿到了大奕王陵的地圖,那既不屬於我,也不屬於我的父親。所以,我留下來毫無用處……幾位兄長也是一樣的想法。”

鄭重實不由地有些欣賞地一抬下巴,“難得有你這般通透的姑娘。”

“朕命人打聽過,觀老將軍膝下子嗣大多成家立業,或隱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