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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4355 字 3個月前

以肯定的是。

她娘從未後悔過。

“等到四哥出世,宣德帝本人的情況早已江河日下。他原就多病,被國事、家事、太後的事攪得心力交瘁,憂思成疾,病得更重了,連著十幾年再不曾有孩子。我娘卻接著懷了我,生了江流。”

燕山聽言,聯係前後始末終於明白,“怪不得鑰匙僅有四把,而觀老將軍也隻告訴了你的幾個哥哥。”

觀亭月轉過身去,盯著密閉陰暗的石牆,“我爹和王成平最初的打算是想等西太後百年之後,讓幾位皇嗣重回帝王家——畢竟她年紀很大了,指不定哪天一口氣上不來,說去就去。而宣德帝卻不能後繼無人。”

“但沒想到的是……”

“沒想到她放過了小太子?”燕山道。

“嗯。”觀亭月看著他,“大概也是覺得宣德帝病體抱恙,萬一死在她的前麵,自己總得留個後手,才好繼續‘垂簾’朝堂。因而在宣德末年,她沒有再下令滅口。”

“不過這倒不是最致命的,致命的是……大伯的陣亡。”

觀正風遭人汙蔑給家中帶來了極大的衝擊,致使觀家上下困於風雨飄搖的危局當中,隨時都有大廈將傾之險。

觀林海本想熬到西太後崩逝,就可捏著這些證據,由王成平從旁協助,以讓幾位兄長能夠名正言順,續上大奕皇室的血脈。

但觀家作為後黨一派卻依舊遭到太後的冷落,讓他驟然萌生擔憂。

他怕自己終有一日也隨觀正風一樣戰死沙場,而秘密還長埋在石室下。

也怕觀家在他死後卷入紛爭,遭到滅頂之災,抄家、流放,亦或是被彆的黨派鏟除。

為庇護觀氏,為保住宣德帝的子嗣,思來想去,他便有了今天的這個計劃。

但真相不能輕易重見天日,說不定惹來的就是彌天大禍。

所以觀林海才會叮囑大哥。

——得等到麵臨危及性命的緊要關頭時,方可以四把鑰匙打開老宅書房密室的門,或許能夠柳暗花明,化險為夷。

連此話所說的,也僅是含糊的一個“或許”。

燕山:“你爹是想用皇嗣的身份,好保他們一命?”

觀亭月嗯了一聲,“畢竟朝中仍有不少擁護宣德帝的人,如果真的遇到生死之難,祭出這些東西來,總有循規守舊的老臣相幫,他們最信‘大統’和‘血脈’之說。鬨得再大一點,沒準民間也會掀起波瀾,至少對太後是個牽製。”

觀林海的計劃不可為不周全,他算到了當下,也算到了今後,但萬萬沒有算到,大奕的壽命隻剩下五年……

當年宣德帝的幼子才牙牙學語,而太後卻是七十高齡,他日一朝歸西,正值壯年的觀長河無疑是最好的繼位之選。

他文武雙全,德才兼備,再加上忠臣輔佐,的確有將大奕複興重振的希望,說是“我朝東山再起之根本”一點不為過。

隻可惜,無論多美好的念想,終究是基於王朝還姓“高陽”的前提下。

放在今朝屁也不是。

燕山打量著櫃子上的那幾把鎖,忽然反應過來什麼:“亭月。”

“你有沒有發現,其實你爹給你四位哥哥安排的鑰匙裡也另有玄機。”

她不明所以:“什麼玄機?”

“你仔細想想。”

“老將軍沒有給四人同樣的鑰匙,也並未把鑰匙交給你大哥保管,卻讓幾位皇子各執一把,目的便是不想秘密掌控在其中某一個人的手上。他的初衷是要四個人一起見證這個真相。”

“他給你大哥的是石室的鑰匙,而櫃子隻有三個抽屜,也就意味著,不管四人當中誰起了異心,都必須先說服你大哥,否則僅一人,或是兩人中途變節,拿著抽屜的鑰匙,是進不了密室的。”

觀亭月經他提醒,一股冷氣不寒而栗地漫上指尖。

燕山仍舊往下說:“退一萬步講,你大哥沒能經受住對方的蠱惑開了門,來到這裡。這第二個人可能是你二哥,也可能是你三哥,那麼使用他們的鑰匙便隻能看到屬於他二人的那份舊檔。”

“假設你的兄長足夠聰明,猜到了自己是皇室血脈,假設他野心勃勃,你大哥就肯甘心嗎?他一定不甘心,因為他沒找到關於他本人的物證——弟弟有的,我難道沒有?”

“抱著這個猜想,他絕對會慫恿另外兩個人打開抽屜,最終便還是如你父親的安排,四人一並得知了此事。”

她喃喃自語:“那如若是我四哥和大哥……”

燕山接著她的話,輕且緩地道:“你四哥對你大哥是沒有威脅的。”

觀亭月猛地握手成拳,心口如有雷噬。

雖講得模棱兩可,緣由卻已不言而喻。

——四哥體弱,終生得在輪椅上度日。

她爹……

她爹連這個都想到了。

他竟也擔憂過自己養大的兒子會不會有心智動搖的一天。

觀亭月的思緒一團亂麻,在宮闈秘事與父子猜忌之間蹣跚磕絆地走了一回,過於驚駭的事實充斥在她腦海,像有許多聲音此消彼長地交織。

四下裡出奇的死寂,她良久木然地往前邁開一步,卻踉蹌了下,被燕山用力扶住。

“我沒事……”觀亭月緩緩地回過神,五指摁在他手背上,拚命收斂自己的心神。

這是一場傾儘四人心血所做的無用之功,現下帶給他們的,除了麻煩再無其他。

“無論如何,千萬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尤其是當今皇帝……”

世人皆知,綏帝鄭重實對前朝遺脈一貫是痛下殺手,不留活口。

好在三哥四哥未曾跟來,好在他出於謹慎考慮,命大內侍衛守在門外。

燕山皺眉應下,“我知道。”

可畢竟要拿出一個值得信服的結果去向上麵交差。

總不能告訴那位帝王,密室裡什麼也沒有,是觀林海和天下人開的玩笑……這理由三歲小孩能信嗎?

但尋常的東西,當真能夠搪塞過去麼?

這裡還有什麼是不尋常的……

突然間,某件熟悉事物浮現在她眼前。

是把粗重的金鑰匙。

“對了,對……”

觀亭月瞬間握緊燕山的手,驀地回頭,“雙橋脖子上掛著一把鑰匙,裡麵裝的是前朝定王墓的藏寶圖,不妨用此物來代替?”

他聽完先是一愣,沒想到當初還留有這個。

燕山正要說好,耳畔忽捕捉到一點風聲,幾乎是同時和觀亭月一起盯向門外。

“誰?”

第96章

放在櫃子上的油燈不知怎麼的,說滅就滅了,隔間陷入一片黑暗。

觀亭月的腳步因此有所遲疑,她惦記著那些舊檔,倉皇把信紙收好,這才與燕山追出去。

此刻,外麵的石室內已空無一人。桌邊的燭火燃得就隻剩豆大的光點,仿佛隨時會熄。

他們行至門口,不遠處的兩個侍衛許是在聊什麼,見狀趕緊站直身形,朝他行禮。

“侯爺。”

燕山巡視四周,“方才有何人來過?”

二者麵麵相覷,接著便依舊拱手打躬,“確有人來……是府裡的那位小公子。”

觀亭月皺眉,“江流?”

“他說有要緊事和侯爺相談,是與石室有關的。屬下見這少年同您的關係甚是親密,就……就未曾阻攔。”侍衛窺著他的臉色,後半句極其小心,大概是發現他語氣不對勁,也怕自己捅了什麼簍子。

當著大內禁衛的麵,燕山不好表露聲色,聽言便隻波瀾不驚地嗯道:“知道了。”

“侯爺,可是出了什麼事?”對方又再試探性地多問了一句。

“沒什麼。”他神情自若,“小孩子膽子小,適才被我一嚇,多半是跑了,回頭我自去尋他。下次再有這般情況,記得要先通報。”°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侍衛連忙應下,“是。”

隔間的櫃門還未關上,觀亭月彆有深意地喚他,“燕山,我們先進去。”

“嗯,好。”

等離門外的守衛遠了,她才低聲憂慮,“也不知他來了多久,聽到了多少。”

憑燕山對江流的印象,隻覺得這個小鬼行事衝動,時而穩重多疑,時而又莽撞熱血,會悄悄潛來偷聽,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情。

“你認為他會去告訴你的兩個哥哥?”

“那倒未必。”觀亭月輕輕搖頭,“江流這點分寸還是有的,我是……怕他會多想。”

他性格一向過於偏激,大概是幼年時缺少長輩引導,直到現在,觀亭月還摸不透這個弟弟的想法。

再度點亮油燈,剛剛走得匆忙,鑰匙與鎖沒來得及收揀。

她把四份舊檔和黃布全數裝起來,對櫃子做了些手腳,僅留下一層抽屜掛上銀鎖,看上去,就好像裝著秘密的櫃匣從始至終隻有一個。

如此將戲做全,也可防著上麵再派人進隔間調查。

一切布置妥當,從書房出來時,日頭正盛,暮春的陽光已有初夏的灼烈,被近處的簷鈴一反,光線白得耀眼。

觀亭月向沿途的婢女小廝打聽,卻都沒問到江流的行蹤,不曉得他離開密室後跑去了哪裡。

“他的事暫且不管了,我們先將雙橋找到再說吧。”她隻能作罷,“她那把鑰匙如今才是最重要的。”

燕山看出觀亭月心急,試著安撫她的焦慮,“你慢慢來,也不必這麼緊張。”

觀亭月的表情仍然凝重,幾乎嚴肅地望著他,“我是擔心你。”

作為前朝倒戈投誠的降將,他的身份本就敏[gǎn],早些年已經被人做過文章了,而今又插手這種事,倘若無法給綏帝一個交代,他的處境難說會有多惡劣。

燕山聽她說“擔心”,著實意外地睜了一下眼,心中頓然一陣熨帖,無端感到十分輕快。

他停下來,雙眸明澈溫厚,在頭靠近之前,唇邊就已然牽起了弧度。

觀亭月覺察到腦後被他的掌心兜住,隨即,燕山便如小孩子玩鬨似的,額頭輕輕抵在她額上,相對良久。

“不用擔心我,就算沒有這個,我自己一樣能想辦法應對。”

末了,他鼻尖在她細碎的發絲上蹭了蹭,由衷道:“不過,我還是很高興……”

*

雙橋並不在府裡,據說一大早便被江流拉著去某個戲班看雜耍了,她愛熱鬨,在這種敲敲打打的喧囂之處入神地看一整日是常有的事。

快到正午,街市鼎沸的人聲裡多了飯菜的煙火味,觀亭月同燕山於人流中往前逆行。

靠著這段零碎的時間,她終於將震撼的情緒平複下來,重新梳理著密室裡觀林海書信的內容。

一字一句想著其中的細節,想著這些年來的種種跡象。

隨著這般抽絲剝繭,觀亭月的腳步漸次放慢。

“怎麼?”燕山輕瞥過來。

她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口。

“不好說,我總感覺有哪裡怪怪的。”

燕山:“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