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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4397 字 3個月前

下死胎。”

觀亭月顰了顰眉,“又一個夭折。”

她語罷,心中莫名無緣由地打了個寒噤,似有一條冰冷的毒蛇蜿蜒爬上背脊,還沒想清楚為何而起,燕山卻在那旁若有所思地低%e5%90%9f。

“這是兩年之後了。”

“宣德七年,宣德九年……距今三十多年前。”他眼角下壓,意有所指地喃喃道,“放在你二哥和三哥的櫃子裡……”

觀亭月耳邊轟的一聲,猛然截斷他的思路,“不可能!”

“時間如何對得上?我二哥是宣德八年四月初六出生的,三哥生於宣德九年十月廿七……”

她話音未落,自己先狠狠地激靈了一下。

艱難地意識到,這兩者間所隔的時日竟如此之短。

燕山凝眉認真地看著她,語氣帶著深刻的不忍,“宣德七年十月初五到宣德八年四月初六,中間僅相距半年;宣德九年五月十七到宣德九年十月廿七,也是相距半年。”

她喉頭用力地吞咽一番,手難以抑製地輕顫。

不會的。

怎麼會呢。

這怎麼會呢……

觀亭月眼前急速流轉過無數零碎的片段。

雜貨攤的小販驕傲地自吹自擂——“我乾爹從前便是在宮裡當值的,皇帝皇後身邊說得上話的大太監!”

懷恩城時,敏蓉曾一臉好奇地問——“想不到觀老將軍常年在外征戰,一年也回不了幾次家,夫人竟還能生養得這樣好……”

再久遠些,久到她還年少的歲月,有好事者頑笑說——“大小姐,彆看觀家那麼多男子,最後繼承了觀老將軍雄才大略的,反倒是你個姑娘家。”

此前她從沒覺得這些話有哪裡不對,如今仔細斟酌,越揣摩越毛骨悚然。

清臒修長的五指覆在她手背上,青年的指腹略含薄繭,深深握著她的,極儘全力將那份顫唞裹進掌心。

“亭月。”燕山神色蕭索,聲音卻輕柔,“還有最後一把鎖了,要開嗎?”

在這當口,他一顆心驟然就軟了,甚至荒唐的想,如果她不願再看下去,真相不知道也罷,大不了自己給她善後便是。

但想法稍縱即逝,燕山心知觀亭月從不會在這種關頭輕言放棄,於是他探出去的手終究還是收了回來,靜靜地矗立在一側。

而她闔目定了許久的神,再睜眼時依然是那個八風不動,心無雜染的觀亭月。

四哥的鑰匙打開的是末層的抽屜。

與上麵不同,內裡裝著兩份紙袋。

一份寫:

“宣德十一年,臘月十八,霜雪。”

“長壽宮董昭儀產子,胎位不正,難產,於亥初一刻誕下死胎。”

一份寫:

“宣德四年,二月初四,小雨。”

“鹹陽宮李妃產子,於寅正二刻誕下皇嗣。”

末尾被墨汁暈染了一小團,才接上一句。

“半刻夭折。”

“宣德四年,二月初五……”觀亭月輕咬了咬後槽牙,僵了一陣,嗓音低啞,“是我大哥的誕辰。”

燕山將幾份檔案按照順序重新排好,一切始末因果恍惚便顯出了最初的形貌。

而這層抽屜的最底下擺著一封未拆開的書信。

信紙上有觀林海的字跡,筆畫乾淨利落,能想象得出他寫下此文時的認真和肅然。

——吾兒親啟。

觀亭月近乎不可置信地讀著書信裡那一行一行的內容。

這是在大伯觀正風殉國,觀林海被迫交出兵權之後,上京述職期間留下的文字。

十五年前的初夏,他軟禁在府邸,命人悄悄打造了如此般堅固的木櫃。

一生忠心赤膽的老將點著燈燭,伏案提筆,晦暗枯澀的光照出滿臉風霜與堅韌,把一切始末告訴給未來將拿到這封書信的人。

第95章

事情追溯起來過於複雜遙遠,還得從前朝的“垂簾聽政”說起。

真要深究血緣,宣德皇帝其實並非西宮太後所出,其生母身份低微,早早病逝,而先帝賓天突然,他是在皇嗣極其凋零的情況下倉促登基的,上位時僅僅十一歲。

如此,皇權自然而然旁落至太後手中。

西太後向來心狠手辣,耽於權術,近乎把持著整個大奕王朝的生殺存亡,一時風頭無兩。

但宣德帝雖年幼,卻不是傻子。隨著年歲漸長,他逐漸露出鋒芒,也使得朝裡某些嗅到風向的人開始蠢蠢欲動。

偏向“帝黨”的老臣們愈發活躍,也愈發尖銳逼人,黨派各自相爭,交鋒不斷。

兩三場血戰之下,“後黨”好不容易壓住了對方的氣焰。

正是在此時,鹹陽宮傳出一個晴天霹靂的喜訊——李妃有孕了。

西太後頃刻便意識到,比起此事,其餘的黨爭已然不足一提。

一旦宣德帝有了子嗣,朝廷風向必然大轉,而就算他體弱,哪日山陵崩於病榻之上,將來也是皇後“垂簾聽政”,萬萬沒有皇太後再垂簾的道理。

幾番權衡,最佳的結果隻有一個。

宣德帝的皇嗣絕不能誕下。

燕山眉峰輕輕聚攏:“她謀害皇子?”

觀亭月捏著信紙,語氣不置可否,“那時候禁庭後宮全在她的掌控之中,想要一個嬰孩悄無聲息的消失,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所以,是觀老將軍把這些皇子救下來的?”

她沉默片刻,才緩然開口,“他在信中說……”

“大哥出生的當日夜裡,常在太後身邊侍奉的二總管太監忽然找上了他……”

那年的二月不知怎麼,雨水許久未止,儘管還沒到清明,卻已整整下了好幾日。

浩浩京城被無邊無際的氤氳籠罩,遍地濕氣。

也就是在卯正初刻,長夜將明的前夕,王成平敲響了將軍府的角門。

觀林海自睡夢中驚醒,披起單薄的外袍匆匆而來。

在昏黃燈籠下看見他時,這個皺紋縱橫的老太監周身被雨水淋透,他衣衫裹得十分臃腫,形容緘默冷峭,那雙眼睛望過來,觀林海心頭頓然便是一“咯噔”。

還沒到開宮門之際,此人卻以這般模樣出現在自家門前。

那一刻,他知道即將麵對的恐怕會是萬分棘手的麻煩,甚至還可能會搭上觀氏一族的性命。

“王公公,你……”

觀林海的眼角眉梢寫滿掙紮,良久終是側身讓開,“快些進來說話。”

沒有去正房,也沒有進偏廳,少見的,他直接引著王成平去了自己的書房,並屏退了所有下人,關門上拴。

不願過於惹眼,屋中隻點了一盞孤燈。

而在淅淅瀝瀝的雨聲和幽暗的火光照耀下,老太監敞開了%e8%83%b8懷,一個白嫩紅潤的男嬰安靜地在他臂彎裡熟睡。

這是觀林海與長子所見的第一麵。

“觀將軍。”王成平“噗通”跪倒在地,“縱觀朝廷上下,現今,唯有將軍您可以救高陽皇室於水火了。”

他抱住那嬰孩,平日掂幾十斤刀槍穩如泰山的手,眼下竟無措地顫唞。

“我……”

話語剛啟,一道溫淨嫻雅的聲音輕輕從旁而來,“將軍?”

觀林海的背脊不自覺地僵住,書房裡間有人打起簾幔,她端著一盞燈燭,青絲鬆鬆挽就,挺著懷胎數月的笨拙身子,出現在這片幽邃之中。ω本ω作ω品ω由ω思ω兔ω在ω線ω閱ω讀ω網ω友ω整ω理ω上ω傳ω

跳躍的火將她輪廓暈染得柔和動人,連語氣也顯得尤為清軟,“出什麼事了嗎?”

……

“難怪王成平會找上你爹。”燕山明白過來,“原來那時,你娘已經有了快十月的身孕?”

觀亭月深深閉目,五指扣在%e8%83%b8腔用力攥緊,悠長地吐出一口氣。

“按照他的想法,是希望我爹可以讓那個嬰孩假作我娘的雙生子,暫且瞞天過海。”

他搖頭:“但兩個孩子畢竟不相像。”

“對,我爹也是這麼猶豫的。”她說,“老太監卻很堅持——模樣不同的雙子並不是沒有,隻要一口咬定,沒人會往深處想。”

燕山若有所思地頷首,假若非得與外人如此解釋,這理由也不無不可,最壞不過就是被人揣測成養在外宅的私生子罷了。

“宣德初年,我們家還是大伯主事,我爹戰績平平,在朝中尚未嶄露頭角,是個毫不起眼的人物。從當時當日的情形來看,他確實是最好的人選。”

既能讓皇子得到優渥的照顧,也不易讓太後的眼線察覺,老太監的心思果然縝密,料定了觀家世代忠良,觀林海必不會輕易拒絕他的請求。

於是,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倘若說這番決定有什麼遺憾,那便是作為觀亭月原本的長兄……真正的觀長河在出生後不到十日就夭折了。

自此,世間隻剩下一個觀長河。

“我娘承受著喪子之痛,幾乎將全部的情感傾注在了大哥身上,儘心竭力地撫養他,視如己出……”

相處十餘年,觀亭月是當真不曾從她娘的舉止間覺察出半分端倪,她根本沒有懷疑。

無論是大哥、二哥、三哥、四哥還是自己,多年來尋常得就像普通人家。

這樣的日子平平順順地過了兩年,宮廷朝堂難得一派風平浪靜,眼看事情貌似行將塵埃落定,可就在這時,又一個消息從禁宮中傳出來。

——永安宮的周妃有了喜脈。

“西太後並非是打算將誕下的嬰孩趕儘殺絕,她對王成平交代的是,假如後妃所生為公主,便不作乾預。”

燕山接著她的話:“誰知宣德帝連續數年,生下的全是皇子?”

觀亭月點了點頭,“據說她會在生產的妃嬪寢宮外等候,剛出生的嬰孩無論男女先要拿給她過目,而後才決定要不要交給王成平。”

“我爹的信上並沒寫王成平是如何在西太後眼皮底下蒙混過關的,但大約也用了些見不得光的手段。”

暗藏皇嗣的秘密不可讓太多人知曉。

觀林海一經插手此事,注定了就會拖泥帶水,身陷其中。

之後的幾年裡,每逢嬪妃有孕,王成平皆會提前傳信出宮。

她娘便依計延後半年假孕,住在遠離皇城的郊外彆苑,等養個一年半載,或是更久的時間,風聲過去了,才領著孩子慢慢搬回將軍府裡。

一位名不見經傳的武官夫人,她的去向行蹤自然不會惹人注意,而對外,旁人隻知曉這個觀夫人隱約身體不大好,生育後總要在清靜的莊子裡將養數月,僅此而已。

“你娘……”燕山遲疑一下,斟酌措辭,“她是甘願的麼?”

觀亭月的眼瞼半垂著,鴉睫長如蝶翼,遮住了視線與神情,一汪星眸沉著靜謐的涼意。

“我娘她……”

“在‘大哥’死後,大概是傷心過度,也興許是體弱,一直長久的未能再有身孕。”

那十多年的歲月裡,很難想象她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來照顧這些本不屬於她的小孩兒。

這些觀亭月已無從得知,但唯一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