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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4375 字 3個月前

“嗯。江流和雙橋應該在外麵。”觀亭月頷首,剛要推門,燕山卻像是發現了什麼,忽然叫住她。

“誒等等——”

他從親衛手裡的包袱中翻找片刻,最後撿出一襲象牙白的披肩,抖抖開,兩手自她背後繞過,嚴絲合縫地裹住肩頸。

“你才痊愈,少出去吹風。”

燕山垂下眼瞼,一麵說一麵替她係帶子。

這小鬥篷不知是幾時準備的,滾邊之處點綴了一圈白狐狸毛,光是看著都覺得暖和。

青年的五指修長嶙峋,伶仃卻滿是傷疤和繭子,觀亭月抿住嘴唇,視線就這般跟著忽上忽下。

直到燕山說了句“行了”,她才若無其事地回過神。

“那走吧。”

由於時辰尚早,街上風大,客棧的門並未打開,隻是虛掩著。

觀亭月的手堪堪一觸碰,但聽“吱呀”聲響,蒼茫的日光便爭先恐後地湧進來,她雙目被暴漲的白色刺痛,緩了片刻方慢慢恢複。

這一恢複那可實在了不得。

兩排整齊肅穆的刀兵猝不及防撞進眼裡,從門口一路延伸到長街左右,裝備精良,神采飽滿,感覺下一刻就能衝上前把她捅成馬蜂窩。

觀亭月不動聲色地驚呆了。

怎麼客棧的門那麼玄妙嗎?打開不是出現滿城百姓,就是出現滿城的兵卒。

住這附近的人是不是有什麼堵門的毛病?

身側的燕山顯然也始料未及地一怔,隨即他輕輕上前一步,用隻有兩個人才聽得到的嗓音向她解釋。

“沒事,是我的兵。”

觀亭月訝異地轉過頭,便見燕山目視前方,自然而然地微抬起下巴,僅是行至客棧外這一小段距離,舉手投足間竟無端帶著幾分難以言說的威厲與莊嚴。

和平日裡的他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周遭兵甲碰撞的金屬聲立刻齊刷刷響成一片,年輕的將士們低首抱拳,恭敬整肅地行禮道:

“將軍!”

“天罡軍十三營依上令在此待命。”

天罡一共十三營,隻有前三才是他的嫡係。

儘管如此,作為平定西北的後起之秀,營中彆的士卒無不對他畢恭畢敬,心向往之。

燕山穩重而倨傲地一點頭,“這一陣子的軍情,等路上再來個人同我彙報。”

然後環顧四周,“李將軍呢?”

“李將軍一早去城外巡視,檢查此前掘出的毒雷有無錯漏……”

觀亭月在屋簷下的陰影裡靜靜地望著他同一乾將士從容自若的問話,有那麼一瞬間,她恍惚意識到“定遠侯”三個字的含義。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燕山。

殺伐果斷,冷靜自持。

甚至可以為了抓一個石善明,孤身涉險困在石牢中幾天幾夜。

什麼純良懵懂,不諳世情,遠得好似上輩子的事。

他早已不是十年前那個不知所措的男孩子了。

“忘記和你說。”燕山簡單地交代完軍中俗務,側回頭,“這一趟我們會與天罡軍同行一段路。可能就十來天。”

觀亭月語氣彆致的重複道:“同行?”

她掃視一眼那隊玄甲明光的兵,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要拉大旗征戰天下。

“不是你自己說,我若喜歡,也可以把熟識的朋友叫來嗎?”他挑眉示意——你看,我的朋友們。

觀亭月:“……”

自己好像還真的說過!

正在此時,有什麼東西反著太陽的光閃爍不定。

長街另一頭,一位軍裝戰衣的將軍手摁著腰間的刀柄,大步流星地往這處走,人雖未至,粗獷的嗓門卻大喇喇地滿街回蕩。

“山兒!”

“嗐,這地方可太潮了,出去一圈,叫那露水浸得頭臉都是,瞧瞧,我袖擺還是濕的!”

他年紀約莫四十,長須長眉,袍子換個色上戲台就能扮關雲長。

燕山喚此人“李鄴”,“怎麼是你親自來,羅宿呢?”

“羅宿到江南道那邊和顧老爺子商量操練水軍的細節,走不開,這種小活兒隻得由我們大老粗來乾了。”

李鄴是朝中武官裡,他為數不多能算得上“朋友”的一位,平時大多駐守京城,會在這裡遇見,燕山也是意料之外。

前段時日為了解決向和玉在城郊製造的麻煩,他不得已親自跑去附近的駐軍處,便是在那時碰到了老熟人。

“你半年來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自己西北那攤子都不顧了,聽說是幫聖上辦什麼要緊的事兒。”李鄴一把勾住他脖子,“趁這幾日,我可得好好灌你點黃湯,等套出一句半句,立馬寫折子奏你一本!”

知道這話是在扯淡,燕山不過輕笑兩聲,難得對他的放肆之舉沒表露得特彆反感。

他的尖酸刻薄皆是有跡可循的,很明顯,此人能得到這般殊榮,雙方的關係定不是普通意義上的“熟悉”。

統共還未講兩句話,李鄴目光毒辣,早就留意到被燕山刻意擋在背後的觀亭月。

總時不時地偷眼瞄著。

他言談直來直去,看上去好像是個典型的腦子裡裝肌肉的糙漢,然而憑他能把燕山從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花調/教成一隻見誰都炸毛的仙人掌,就能知曉其內心之蔫壞。

李鄴和燕山講了沒多久,便不著痕跡地撥開他。

“觀大小姐是麼?”

他仗著自己五官憨厚,歲數又老,笑得人畜無害,“在下車騎將軍李鄴,統領京師兩大營——久聞姑娘之名,今日得見,不甚榮幸。”

觀亭月雖不喜歡結交當今的朝官,不過見對方如此客氣,自然也回了一禮。

“李將軍過獎。能擔任京師統領一職,想必是功勳卓絕,晚輩自愧不如。”

真有禮貌,會講話。

李鄴聞言,嘴角的弧度之大,幾乎見牙不見眼,“嗐,都是虛職,養老的罷了,沒有你們燕大侯爺那般實權在握,年少有為。”

燕山聽得皺眉頭,壓低聲音,“你忽然說這些乾什麼?”

“怎麼了?我實話實說呀。”

觀亭月倒是認真想了想,“能掌管京營,意味著將軍很得皇帝器重。侯爵之位多是外在光鮮亮麗,實則暗潮洶湧,不必去邊疆苦寒處風吹日曬,挺好的。”

李鄴本來隻是抱著打趣的心態,沒料得她能有這番答複,微微意外了一下,隨後笑道:“姑娘的話有點意思,想必路上我們還能再多交流交流。”

燕山目送他離開,神態基本上是在表示“你最好彆過來”。

“我從前……應該沒和他在戰場有過交鋒吧?”觀亭月奇怪地沉思,“怎麼他似乎一直在打量我的樣子。”

旁邊的人掩飾性地咳了兩聲,“不用管,他看誰都這樣。”

*

啟程在半個時辰之後。

這支甚有殺傷力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往城門外而去。

半道上果不其然遇著沿途來給觀亭月送行的百姓,有李宣文和敏蓉兩位看熱鬨不嫌事兒大祖宗在一旁火上澆油,場麵頃刻變得很是宏大。

“將軍一路好走!”

“將軍常回來看看啊……”

天罡營的兵將們幾時在哪座城見過這等莫名其妙的景象,簡直以為是什麼邪/教出世蠱惑人心。

等回過味兒,互相又開始不順眼。

在到底是我們侯爺更厲害,還是你們將軍更勇猛之間以神情激戰,差點就要打起來。幸好懷恩城小,雙方還未進一步挑釁,路便走到了終途。

隨大軍開拔的好處就是腳程快。

觀亭月一行趕路的速度本就不慢,跟著李鄴這支小隊走,沿途抄近路拐小道,馬不停蹄,幾日可以趕上以往十幾天的進程。

燕山許是有什麼軍務要處理,平時不常看到他。

而他們的車馬緊跟在隊伍的中間,被前前後後全副武裝的兵保護得固若金湯。

近來沒聽說過哪裡有戰況,並且看李鄴所領兵馬的人數,也不像是要去大乾一場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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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觀亭月隻是好奇了一會兒,很快就拋諸腦後。

她這些天在忙著專研彆的事情,無暇他顧。

日中時分,大軍在一處寬闊的林中草地紮營用飯,趁陽光好,便多休息了片刻。

觀行雲撿了塊露水不那麼重的地方,盤膝而坐,撕著肉餅邊吃邊聽頭頂的鳥叫。

觀亭月就是這個時候找上他的。

“三哥。”她提起裙擺依樣坐在他對麵,一副很正經的表情,“我有件要緊的事請教你。”

後者聽罷,當即肅然起敬,“你說。”

觀亭月認真道:“你知道‘東坡肉’,怎麼做嗎?”

“……”

觀行雲眉毛揚得老高,自己這妹妹廚藝糟糕不是一天兩天了,混到那麼大個頭,也就隻是囫圇會下碗麵的水平,何曾問過此等問題。

“知道,當然是知道——論吃,天底下誰比得過你三哥啊。”他把袖子一撩,煞有興致地準備開始顯擺,隻見觀亭月不知從哪裡掏出個小冊子來,一板一眼地等著寫注解。

觀行雲:“……”

這麼正式嗎?

第69章

“其實這等小事犯不上你親自出馬,淮化那邊也有不少軍務需要整頓吧?你離開小半年,不會亂套嗎?”

李鄴同燕山在一片開闊的竹林中閒步。

“要亂套了才好。”

他神情漫不經心,語氣裡充滿了作壁上觀的味道,“上頭那位不就是覺得我作為中間派,過於出風頭了麼?我如今按照他的吩咐老老實實地遊山玩水。”

“西北不亂,他還想得起我來?”

李鄴聽出他的意思,不由得啼笑皆非地搖頭,“你啊,還真是……”

燕山這個人是沒有多少家國情懷的,他奮不顧身地出生入死,並非真的是為了替大綏開疆拓土,為萬民安身立命。

他的想法很簡單。

他就想出人頭地,想功成名就,想在這個世道站穩腳跟。

燕山實在太想封侯拜相了,有時候他身邊的人也不明白這份執著究竟是從何而來。

凡人為功名利祿奔波半生者數不勝數,可大多不是圖財就是圖利,酒色財氣總得沾一位,否則有什麼奔頭呢?

但他不同。

他既不貪圖名利,也不愛享樂,許多副將都看不懂,這人拚了命的往上爬,到底圖什麼?

“誒——”

李鄴在兩株細竹間發現了手握紙筆,寫寫畫畫的觀亭月,於是彆有深意地衝燕山一挑眉。

“那個,莫非就是你找了很多年的……”

他透過層疊的疏影望向坐在方石塊上,偶爾停筆思索的姑娘,目光幽邃地承認道:“嗯。”

“哦……原來是觀家的大小姐。我說呢,你會平白無故如此緊張這麼個破客棧。”後者抱起胳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他又摸著下巴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遍,點評道:“唔,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