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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4354 字 3個月前

完婚。”

“以金家的勢力,想必建國後投靠了朝廷,如今也不一定看得上我。”

燕山聞言當真思索了一陣,“我從未沒聽說朝裡有哪家大族是姓金的,八成是個不入流的小官。”

說完就冷冷道,“便是看得上又怎麼樣?難不成有了家室,還打算讓你去做妾嗎?”

他自行腦補了一場大戲,眼神越來越狠戾,“就算你家敗落,在朝廷上我也還說得上話,不至於非得瞧彆人的臉色。”

燕山說話時,觀亭月一直斜著目光落在他側臉,眼中有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笑意。

“是,畢竟在前朝那幫遺留的老東西裡,就數你混得最好了。”

他心裡裝著彆的事,因此不怎麼在意地應了一聲。

“嗯。”

*

這一回,兩壺酒都喝得很慢,等觀亭月從房頂上下來,客棧早已打烊。

大堂裡三個住店的客人圍成一桌,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茶聊天,而另外一桌,則孤零零地坐著敏蓉一個。

她原想推門的,見狀朝燕山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去休息,隨後獨自走下樓梯。

敏蓉的肘邊碼著一大堆字跡娟秀的紙,不用細看也能猜到,她多半又在鼓搗什麼“風雲錄”“見聞錄”“觀家軍裹腳布史”。

小姑娘頭一抬發現是她,雙目立刻鮮亮起來。

“大小姐!”

觀亭月在對麵坐下,順手給兩人滿上茶水,“還沒睡?”

“嗯……謝謝,我一會兒就去睡了。”

敏蓉興致勃勃,“長到這麼大,我從未有過如此神奇的經曆,得趁著記憶還深刻,一字不漏的寫下來,以免過幾日忘記什麼細節。”

“寫下來可以,但內容你要客觀一點。”觀亭月無奈地叮囑,“彆又用那些誇大其詞的說法。”

“這個你放心好啦,我向來誠實,絕不胡編亂造。”

她大言不慚地喝了口茶水,捧著杯子卻似有所感,“其實……”

“在你昏迷不醒的這些天,我自己也想了許多。”

觀亭月順著話頭問,“比如?”

敏蓉思索片刻,“比如……關於你對我講過的話,關於觀家軍,還有那個在城外口口聲聲要討回公道的人。”

“早些年,我爹也同我說過類似的,什麼‘蟻力雖雲小,能生萬蚍蜉’,天生我才不一定有用,但絕不會多餘。就像……如果沒有三少爺,我恐怕在城郊看熱鬨的時候,便死在流箭下了。”

她支著下巴正靜靜地聽,突然道:“我挺好奇,你為什麼對我們家的事那麼感興趣?”

提起這個,小姑娘顯得有些靦腆,“不怕您笑話。”

“在我幼年……也許是六七歲上下,曾被一位麒麟營下的將軍救過性命。”

聞言,觀亭月詫異地挑眉,沒想到還會有這一茬,便好整以暇地等她下文。

回想夢開始的那個契機,女孩子的眉眼間竟也流露出某種懷念的溫柔,“我家當時算是附近還不錯的生意人家,略有幾分微薄的田產。”

“正逢年節,我纏著爹爹買糖人兒,可他又太忙,總沒工夫理我,小孩子嘛,脾氣重,一任性起來,便賭氣跑出了門。”

“那會兒家裡住的集子恰好在兩軍交戰的夾縫邊,有許多亂七八糟的岔路口,走著走著,我就到了前線。”

觀亭月:“前線?哪裡的戰區?”

“常寧鎮,是個小地方。”她說,“我也不知道對方是哪路人馬,由於跑迷了方向,天色很快變黑,隻聽見附近有馬蹄的轟隆聲,還有喊殺聲,刀光劍影,陣勢滔天。”

“我當時嚇壞了,躲在樹林裡不敢出來。”

“天又冷,人又餓,渾身發抖。”

那是敏蓉平生頭一次直麵血淋淋的戰場,儘管是遠遠地看、聽,卻也足夠在年幼的心中留下永生難忘的陰影。

倘若不是有後麵的奇遇,恐怕這輩子都要對刀兵一類敬而遠之了。

長夜淩空呼嘯,躲了不知有多久,她凍得四肢麻木,險些失去意識,就在此時,一隻手撥開了頭頂茂密的灌木。

深邃的黑暗裡,瞧不清對方的模樣,可來者高挑頎長的身形她足足記了十年。

正是在那當下,讓年幼的敏蓉從此對所有從軍之人毫無原則的萌生出無數好感。

這個來曆不明的年輕將軍脫下外衫把她緊緊裹住,回頭衝遠處的同袍喊了一聲——

“他說‘小船兒’,這兒還有個丫頭。”

“小……船兒?”觀亭月喃喃自語地琢磨。

對桌的敏蓉已是憧憬地捧起臉頰,“然後那位大哥哥便將我抱上馬,橫穿戰場,一路疾馳,跑得特彆快,跟飛似的!”

“沿途不斷交錯著箭矢、暗器,甚至是敵軍的刀槍,他一直把我護在懷裡,騎著馬匹應付自如,半根頭發絲都沒傷著。”

“雖然我縮在衣衫中什麼也看不見,可我知道他肯定是非常非常厲害!”

她聞言,不禁故作悵然地笑著搖頭。

“原來如此。”

“唉,我還以為你崇拜的人是我,沒想到早就‘心有所屬’了。看樣子,倒是我自作多情。”

“這是兩碼事嘛。”小姑娘趕緊討好地晃了晃她的手,“我也很崇敬您呀!不衝突,不衝突……嘿嘿。”

後者對此甚為鄙夷,反手在她鼻尖上輕輕一刮,又問,“對了,你怎麼知道那人是我們家的兵?”

“他除下外袍後,衣襟上有麒麟軍的火焰圖騰。”敏蓉十分得意,“而且我也去打聽過,當時交戰雙方裡,就有觀家軍,絕對沒錯。”

這番形容使得觀亭月莫名陷入了沉思裡,剛要思索出什麼來,就聽那丫頭滿含著懷春少女的情愫,嗓音飄乎乎地做白日夢。

“從此以後我就對他情根深種,不能自拔,打小就想嫁給他,連帶著對出身行伍之人也愛屋及烏……真不知曉,他如今有沒有成親,我還有機會嗎……”

饒是未喝茶水,觀亭月仍舊被自己的唾液嗆住,匪夷所思地看著她。

“什麼?”

“八、九、十年了,小丫頭,他哪怕沒成家,大概也是個半條腿入土的老叔叔,你是哪根筋沒對,甘心被吃嫩草啊?”

“不會的!”敏蓉據理力爭,“我聽過他的聲音,他當時很年輕。退一萬步講,就算是個老叔叔,那我也去認他當乾爹,給他養老送終!”

觀亭月:“……”

好吧,挺有想法的。

既然話都說到了這份兒上,她索性探身過去,“那大小姐,你對這個人的來曆有頭緒嗎?”

“嗯……”

觀亭月沉%e5%90%9f著,“僅僅隻是個稱呼很難找人,況且也未必是真名,如今物是人非,新舊更迭,確實不太容易——這樣,得空我去幫你問幾位兄長,如果有了消息,再寄信告訴你。”

“好啊!”她本也沒抱太大希望,得到如此承諾,已是歡喜地點頭。

*

再度走上二樓時,底下的食客們已陸續回房就寢,值夜的夥計又開始在櫃台前打起了小呼嚕。

在回廊處的陰影裡,觀亭月發現她三哥正閒極無聊地編著一隻活靈活現的蚱蜢,旁邊另有兩對蝴蝶,也不曉得站在此處多久了。

“明早要趕路呢,彆玩了。”她路過時順手牽羊撈了隻蝴蝶走,“我拿去逗雙橋。”

後者眼皮不抬,“你隨意。”

觀亭月正走出幾步,驀地一頓,接著方才被敏蓉打斷記憶,像是瞬間想到了什麼。

她又原封不動地退回他身邊來。

“誒。”

觀亭月摩挲著下巴,“早年咱們爹有吩咐過留意戰場上走失無依的孤兒。”

“她說的那個‘老叔叔’,不會就是你吧?”

觀行雲的眉梢微微一動,就見她上下打量端詳。◤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尋常觀家軍的火焰標識大多在軍甲肩側,唯有斥候的才是在裡衣襟上。”觀亭月越說越恍然,“常寧……常寧位於西安西北方,你十九到二十那會兒……正好去渭水線跟過幾場仗!?”

青年手指靈活地給蚱蜢收了個尾,慢條斯理地開口,“這麼激動乾什麼?”

“‘老叔叔’沒你想象的那麼寒磣,叫你失望了是怎的?”

她不甚明白地抱起雙臂,“既然那位芳心縱火犯是您老人家,為何杵在這裡不吭聲?平白叫人小姑娘惦記許多年。”

“有什麼可說的,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

“了不了得,至少有人給你養老送終,不好麼?”觀亭月調侃。

“我臨終怕吵,送終有你就夠了——”觀行雲順手把玩意兒扔給她,“真相和想象,往往是後者更得人心些,所以,倒不如讓她活在自己的構想裡。”

他勾起最後那隻落單的草編蝴蝶,吊兒郎當地拖著步子回房,滿口不知所雲地念道,“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

第68章

在這座小城裡足足待了快有一個月,被人捧到天上去也罷,罵到塵埃裡也罷,到頭終於是要作彆遠辭了。

李宣文趕早來送他們,打包了些無傷大雅的小東西讓燕山的親衛拎著。知道觀亭月這回被他攪得不勝其煩,特地識相地沒再提祠堂的瑣事。

敏蓉隨她走下樓梯,“你們接著是要去尋二少爺了嗎?”

“對。”她說,“大概往鳳陽的方向走——你呢?今後有什麼打算?”

“我還要在懷恩城多待一段時間。”敏蓉站在大堂裡,“幫著李老先生修繕一番將軍祠堂內的陳設和人物生平。”

“等事了後……”她沉思片刻,“應該會大江南北地走走看看,去把觀家軍的事跡講給所有人聽!”

觀亭月:“……”

果然不該對她抱有什麼期待。

“大小姐,以後我肯定還會再見的吧。”敏蓉不由撫掌期待,“真希望那時你們已經一家團聚,這場麵可太震撼了,想想就令人激動!”

“有大少爺、二少爺,四少爺……”她掰著指頭算,“想不到觀老將軍常年在外征戰,一年也回不了幾次家,夫人竟還能生養得這樣好……”

“……”

觀林海是少見的懼內,和史上某位戚姓將軍有得一拚,納妾納色更是想都不敢想。

觀亭月輕咳,口無遮攔道,“也許是我爹……身體健壯,命中力比較高吧。”

話音剛落,她後腦勺便給人搡了一把。

“嗐,說什麼呢。”觀行雲不滿,“侮辱先祖就算了,還和人小姑娘家講這些。”

他抱著胳膊,路過敏蓉身旁時,抬掌在她頭頂輕輕一掃,不冷不淡地告彆。

“走了。”

此刻的燕山正靠在客棧門邊,看起來像是等了有一會兒。

這幾日風寒露重,越來越冷,連他也往肩上多添了件玄色的大氅,整個人瞧著既挺拔又溫厚。

見她走近,抱臂的手便鬆開來,“早飯吃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