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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4442 字 3個月前

話了。

“這藥應該是真的吧?”觀行雲將信將疑地揣測,他不太相信瘋子的為人,總認為其中還會有什麼險惡存在。

“他對廉兒的情誼是有的,剛才的反應那麼緊張,多半是解藥沒錯。”

隔著厚重的鐵麵罩,她的臉白得近乎沒有任何血色,但望向兄長時,神色仍然勉力保持著清醒。

“……孩子還好麼?”

“好著呢。”後者垂目,儘職儘責地拍哄了兩下,“出門時點了睡%e7%a9%b4,一路上打鼾,睡得可甜了。你看——口水流得我半條袖子都是濕的。”

觀亭月聽著鬆了一口氣,“幸而他心裡對自己的長兄尚存歉疚,否則,這一回我不見得能賭贏。”

她三哥無所謂地笑笑,“都說是賭了,沒點刺激怎麼行。”

她搖搖頭,不置可否:“先把藥喂給孩子吃,幼童體質弱,或多或少吸進去一些毒氣,難免傷肺腑。”

燕山聞言,當下動身,“那我去河邊打壺水過來。”

觀亭月:“嗯。”

眼看危機總算解除,觀行雲久違的擺出那張玩世不恭地嘴臉:“唉唉,我沒命地在毒瘴裡跑了個來回,僅有的麵罩都伺候給了這小鬼,到頭連解藥還得先讓著他。當你哥哥可太不容易了。”

她疲憊地一笑,一針見血地調侃,“你怎麼不找城門兵多討一個鐵麵罩?”

“……”後者貌似才反應過來,“對哦?”

“對哦!我怎麼非得隻照顧他,自己跑去喝毒氣呢!哎,我這腦子……”

觀亭月神情柔和地瞧著他懊惱的模樣,盤算接下來善後的事宜,“藥丸大約二三十粒,對於醫館中的病人而言遠遠不夠。”

“我們要省著點吃,留下一部分儘快送去給城裡的大夫,依樣配出方子。”

觀行雲:“現下離病發還有半日,時間很充裕。你不用擔心。”

她仍舊輕蹙著眉,“但是許多人的身體卻不一定能支撐這麼久。已經耗費太多天了,如果我能早一點察覺到……”

視線裡黑與白閃爍得厲害,說到後半句話,麵前的三哥居然多出了四道重影,良久也無法合攏成一個。

觀亭月極不明顯地打了下踉蹌,眼皮上活似有千斤重擔,她得拚儘全力才能控製住漸次麻木的腿腳。

躺在觀行雲懷中的男孩兒眉目清秀,對這幾天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正呼吸均勻地咂嘴。

“你去找付姥姥,她有說什麼嗎?”

“沒有,老太太很深明大義,也是被人蒙在鼓裡。”他聳肩,“我雖沒空詳細解釋,不過見了你的信物,她二話沒說,十分配合。”

“那就好。”觀亭月看著向廉輕聲道,“希望今日之事,不要給他留下太多不好的回憶吧……”

為了避免旁人知曉他與向和玉間的關係,這場奇襲刻意沒讓城中的官差參與行動。

隻是,一代又一代的恩恩怨怨,真的能至此到頭了嗎?

那些城中枉死的冤魂,這八年前的舊仇與如今的新恨,真的可以一筆勾銷,善罷甘休嗎?

她模糊的目光從年幼的孩童上恍惚一轉,最終落在了從水岸邊回來的,高挑瘦削的青年處。

他握著水壺,依稀可辨的星眸裡溢滿了憂慮,嘴唇開合,劍眉深蹙,應該是在說什麼。

然而觀亭月一句也沒能聽清。

“燕山。”

她幾不可聞地低低道,“我又用這種手段了……”

隨即,仿佛是如釋重負,她仰頭放鬆地彎起嘴角,用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重複了一遍。

“又一次……”

這蒼茫天地,潺潺雨景便急速在眼中倒退下去,重重地摔成一片空曠的白色。

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幕。

她所瞧見的,是燕山猝然扔開手裡的水,慌不擇路向這邊跑來的身影。

那舉手投足的動作竟極緩慢,慢到,自己竟能讀出那雙眼睛流露在外的張惶。

是一雙,特彆漂亮的眼睛。

……

“哐當”聲落下。

尚未扣穩的竹筒在青石小徑上滴溜打轉,淌出一地的清泉。

燕山幾乎是箭步衝上前,不偏不倚地用%e8%83%b8懷將她接住。

他不敢觸碰到她受傷的後肩,隻能小心翼翼地摟著觀亭月的手臂。

“大小姐!大小姐!”

燕山先是捧著她的臉,而後才想起來要摸脈,五指扣著那隻冰涼的手腕急聲喚道。

“大小姐……亭月,亭月!”

她的感知飄在一片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虛無之中,耳畔輾轉來回著兩個熟悉又遙遠的聲音。

“藥呢?快喂她吃解藥!”

三哥的語氣還算鎮定,“一定是在城門口吸進去了太濃的毒煙,現在吃正好來得及。”

另有一個壓抑且深沉的嗓音,“她之前還受過彆的傷,恐怕是在那個時候……”

“什麼?!”

“她還受過彆的傷?”

他像是氣急敗壞,“這麼大的事,你們居然瞞著我?你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根本不該讓她自己一個人去的。你怎麼想的你?你到底在不在乎她!”

那人驀地反駁,“我在乎!”

“就是因為在乎,才隻能讓她去。你難道要她後悔一輩子嗎?”

“……”

第63章

隱約有失重之感傳來,整個世界似乎都在顛蕩,她四肢使不上勁,像是和身體斷絕了聯係,毫無知覺。

有那麼半瞬,觀亭月認為自己的手腳或許是斷了。

否則怎麼會覺察不到它們的存在呢?

漂泊的雨絲透過不知是誰的衣衫縫隙,冰涼的打在臉上。

她實在太久太久未能休息,這麼一閉眼,就如同長眠,分外安詳,沉沉地不願意蘇醒。

夢裡倒不儘是一望無際的黑,那些光怪陸離的畫麵濃墨重彩地自身旁呼嘯而過,每一片破碎的光陰都承載著厚重的情緒,將她冷冷地拋在腦後。

起先,觀亭月感覺自己是站在安奉斑駁的城門牆上,仲秋瓢潑的大雨兜頭澆了她滿臉。

驚雷閃過的刹那,遠方整肅的軍馬便展現出森嚴的姿態。

她拄著長柄刀,在心頭不止一次默念。

要守住,一定要守住。

這是她下的軍令。

上百條人命陪著她趕來支援,決不能讓自己的將士平白地去送死。

“將軍!”

年輕的參將在暴雨中近乎無法睜眼,“清點過糧草和儲備了,算上城內百姓捐助的……最多也隻能撐七日。”

七日……

七日,能等到什麼奇跡嗎?

“我知道了。”她抹了把臉,“斥候隊回來了嗎?我有事找三哥。”

“剛回來,在‘軍防處’。”

她走下冗長的石階,怒號的風雨裡摻雜著無數說不清的竊竊私語,聲音的主人們皆沒有臉孔,鼻梁往上蒙著黑壓壓的陰影。

“是觀老將軍的女兒?”

“唉,怎麼偏偏來的是她呢……”

“聽說隻領了一百人,就這麼一點,有什麼用處?還不是帶著大夥兒在這兒一籌莫展。”

“行啦,就彆嫌棄了,多活幾天是幾天吧。”

聚積的汙水在寬石鋪成的街上流淌,倒映出兩旁昏暗的燭光,人踩在其中,便“啪嗒啪嗒”地濺起泥。

她一腳踏上去,下一刻,城郊遍地的火油就在足底轟然炸開了。

人們臨死前恐懼不安的哭喊從四麵八方響起,觀亭月環顧周遭時,滾燙的氣流撲麵而來。

紛飛的灰燼和灼熱的大火把夜黑燒成了白晝,有斷肢殘骸在半空高揚亂舞。

她聞到了焦腥的血液味。

正在這時,一個尖銳刺耳的男音在頭頂厲聲控訴。

——“觀亭月,你究竟要害死多少人才滿意!”

——“都是因為你,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數年以來,你內心不會歉疚嗎?你真的睡得安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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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間,黑暗如蛇信子一樣猛地吞噬了這份記憶。

熊熊燃燒的城郊和暴戾的痛罵聲一並遠去了,留給她的是無邊無際的空寂,眼前嘈嘈切切輾轉過好些早已模糊了的麵孔。

最開始出現的,一個是濃眉大眼,健壯且微微帶胖的男孩。

他麵容憨厚,透著點小聰明,咧嘴笑出一口不怎麼好看的牙:

“大小姐!”

宗幫……

她喃喃自語地走上前。

另一側的少年十六七歲,皮膚白淨,神色波瀾不驚,時常捧著一本兵書,將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樣。

就連打招呼也要裝出一副不苟言笑的穩重。

“大小姐。”

是文昭。

“大小姐!”

她還沒來得及轉身,桐舟滿腦袋碎屑,兩手端起他那暗藏玄機的木頭樁子,興高采烈地出現在麵前。

“大小姐,午後幾位老師都有軍營的事情要忙,趁著府裡沒人,咱們去河那邊打野山鹿吧?”

“姑奶奶你彆揍我了,我真沒藏酒,不信你自己搜——”

“大小姐,今天天氣,真好……”

觀亭月看著這些她認得出的,認不出的,一個一個跑馬燈般稍縱即逝,年輕的話音在大夢浮華裡消散。

是自己無論如何拚命追逐,也追不回的舊往昔。

而光影的儘頭,站著一個消瘦高挑的背影。

四野是純粹的黑暗。

少年清寂緘默地立在那兒,修長的馬尾簡單束於腦後,露出脖頸乾淨柔和的線條來。

他身上總是帶傷,有大有小,苦澀的藥膏味順著小臂滑出的一節布條縈繞在周遭。

觀亭月隔著幾丈距離停下腳步,然後鬼使神差一樣,喃喃地輕喚道:

“燕山……”

對麵的人好似吃了一驚,怔忡片刻,茫然失措地回眸。

少年的眉眼疏朗溫和,可她竟沒能看清,視線裡隻有零星的碎發輕輕一揚。

接著大熾的白光洶湧而來,遮蓋了四處模糊的影子,將觀亭月整個淹沒進去。

她禁不住抬手去擋。

等雜亂的高亮退卻之後,一串清脆歡快的鳥鳴落入耳中。

她不太適應地睜開眼——藍天碧青如海,明豔的陽光照在府宅巍峨素淨的白牆青瓦上。

鬱鬱蔥蔥的藤蔓從庭燈處一路生長,末了,又在月洞門垂下,形成一道盎然的屏障。

這裡……是常德將軍府。

她站在前往會客廳的青石路間,看著細瘦的雙手,石榴紅的裙子,然後舉目四顧。

高牆的簷角上冒出花開正盛的夾竹桃。

蜂飛蝶舞,草動蟲%e5%90%9f。

是了。

那正是五月……春末夏初的時節。

“大小姐!”

宗幫紅著雙眼從旁邊的夾道意難平地走到她這邊,後麵跟著一大幫同齡的少年們。

“他們說觀大將軍中了肖秦那狗賊的奸計,戰死在了野鶴湫,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