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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4348 字 3個月前

“肯心甘情願地,陪你一塊兒發瘋作死?”

男人並不想與她對視,目中無人地揚起唇角,“我們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有過命的交情。你以為,全天下都是跟你一樣的貪生怕死之徒嗎?”

看來此人的嘴除了陰陽怪氣自己,也不會再有其他有用的信息了。

一旁的燕山直起身,衝她無言的搖頭。

“彆花功夫做那些沒用的事情了,觀亭月。”

黑衣人勝券在握地閉上眼,“你,我,還有這安奉中毒的城民,注定是要一塊兒下黃泉的。”

她眉頭細微地一聚,五指處的勁力既未鬆懈亦未加重,隻突然曼聲說道:“當年,我不是沒給過你們機會。”

“你知道為什麼我提出要去城外求援的時候,僅有你們站出來,主動請纓嗎?”

男子的睫毛倏忽動了動。

聽她接著緩緩補充:“因為旁人都明白,外麵是不會再有兵將支援。而城內情況嚴峻,戰力吃緊,不能再減少兵力,故而——”

男子的雙眼逐漸睜開。

觀亭月:“大家皆是抱著必死之心,誓要與此城共存亡的,除了你們。”

他赫然瞪大細目,語氣竟急促到變了音,“你胡說!”

這幾個字驀地就有些惱羞成怒的意味。

“如果彼時你們沒有表露的那麼積極,我或許會另作考慮,讓這隊赴死的先鋒改由他人自願上場。”

“你胡說!這是你的圈套!是你故意的,你故意要陷害我們!”

他的聲音似乎咆哮著想蓋過什麼。

觀亭月近在咫尺的眉目顯得格外冷冽,精致的杏眼壓成了一道危險的線,她一字一頓,“錯了,這是你們咎由自取。”

“觀亭月!——”

“我告訴你,就算時光回溯,讓我重新選擇一次。”她冷聲道,“我還是會這樣做的。”

男子憤怒的雙眸裡血絲顯而易見,他整個眼圈驟然通紅,暴起的情緒使得臉色異常離奇,好似就地便要炸開。

正當此時,觀亭月驀地感覺到鬢角有冰冰涼涼的濕意,她抬頭的瞬間,眼前不受控製的黑了一下,等待了好一陣才緩過來。

這疏離又蒼茫的天,終於下雨了。

零落的水珠星星點點地灑向人間,澆滅了渾濁翻覆的煙霾,繼而在大地上方籠罩一層乾淨朦朧的白。

是真正的水霧。

她把目光收回,神色裡更多了幾分從容自若。

算算時間,也該到了。

那片埋著毒瘴的官道,經她腳踩過的兩個痕跡尤為顯眼。

來者的輕功本就出神入化,如今沒了周遭瘴氣的阻礙,愈發超凡卓絕,活像一團小旋風,來無影去無蹤地追至此處,穩穩駐足。

“三哥。”

觀行雲裹挾著冷氣落在她麵前,抹了一把汗,笑說,“小月兒——可算趕回來了,真怕你出事。”

男子一看見他懷裡抱著的人,悠然自得的姿態蕩然無存,頃刻驚愕地把脖頸用力垂下,想進一步瞧清對方。

躺在觀行雲臂彎間的,是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兒,生得頗為白淨。他緊閉著雙眼,吐息清淺,半點聲響也無。

竟不知是安睡著,還是昏睡著。

觀亭月一錯不錯地留意著他的反應,至此才好整以暇道:“見你這般神態,那麼我猜想的應當沒有錯。”

“觀亭月,你!——”

“你姓向對麼?”她對此人的無能狂怒視若無睹,“向和甫,昔年挑起事端的,你們這幫逃兵的主謀,是你哥哥。”

男人緊咬著牙關,鼻息莫名急促,許是被她說中,也許是由於喘氣艱難而無言以對。

“難怪我那時問你姓名,你卻找彆的話岔開。”觀亭月笑得似是而非,“是怕我認出你的身份來,好去找付姥姥——這孩子的外祖母,對嗎?”

“你明白她若得知城中受困一事,必然會多加阻攔,沒準兒還要影響你的計劃,所以你提前尋了個借口,將他倆送出去。”

“那又如何!”他厲聲反駁,頭一回麵露慌張,“此事是我一手策劃,與他們無關,就算官府要追究,也查不到一個小孩子頭上!”

“對,你說得對。”

觀亭月並不著急,“我想你從始至終都是瞞著他們的,不然大可往水井或是溪流中投毒,犯不著搞這些花樣。”

男人正欲說話,她卻不緊不慢地補完剩下的話,“所以我猜,你為了不惹他們懷疑,多半沒有喂自己的小侄子吃解藥,是不是?”

向和玉表情大變,他一張臉紅了又青,青了又紫,一時間難看非常,“觀亭月!你對廉兒做了什麼!你對他做了什麼!”

麵前輕飄飄地傳來一縷淺笑。

那位一向正直不阿,浩然高義的女將軍,此時此刻瞧著竟有些許邪佞陰鷙的意味,戾氣十足地拿眼光睇他。

“我能做什麼?”她慢條斯理道,“我不過是帶著他從你布置的瘴氣裡轉悠了一趟罷了。”

“反正兒子不是你的,想必你也不會心疼,嗯?”

觀行雲在邊上聽她風輕雲淡地說出這番話來,簡直離經叛道,惡意慢慢,恍惚感覺對峙的雙方活似反過來了。

現下到底誰才是壞人啊……

觀亭月的言語裡一派氣定神閒,交鋒似乎也已經在峰回路轉之際,然而近旁的燕山卻分明看出,她方才端起的那幾回笑,眼中流露出的虛弱究竟有多深。

她恐怕,是撐到極限了……

第62章

“觀亭月!”

向和玉顯然變得激動起來,若不是脖頸被束縛住,大有當場與她拚命的架勢。

“你竟這般無恥,對一個小孩子都下得了毒手!算什麼英雄豪傑!”

“是啊。”

她很大方的承認,不在乎地坦然道,“我本來就無恥。”

“否則當初為什麼會騙你們去城外求援呢?我明知道外麵已經不會有軍隊接應了。”

女子的星眸閃爍著危險的光,笑容卻是極乖張的,“反正我現在也身中劇毒,已經活不長久。就算能躲過一劫,城裡那些無辜受罪的百姓家眷多半不會放過我,大家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向和玉:“你……”

“你很疼這個小鬼吧?”觀亭月悠悠歪頭,衝三哥懷裡的男孩兒一挑眉,“畢竟是向和甫唯一的骨肉,我聽說他母親因難產而死,隻有外祖母拉扯他長大。”

“而你又在南疆埋頭學藝,一心琢磨著要怎麼弄死我,恐怕也沒功夫照看這個小侄兒——不曾想,他倒是爭氣,書讀得不錯。”

那人的喘熄陡然粗重許多,通紅的雙目憤怒地注視著她,仿佛要將其生吞活剝。

觀亭月對此不以為意,笑得高深難測,“連城中德高望重的李員外,李宣文都覺得他是個考狀元的好苗子。”

“如今,我讓一顆文曲星陪著我下地獄,想想也不是很虧。”

他咆哮著大喝:“你敢!”

“我為什麼不敢?”她眼角冷凝地一壓,狠厲地質問,“向和甫拚著自己的性命不顧也要護你周全,你就是拿這個報答他的嗎?!”

“不……不……”男人被她的話劈頭蓋臉砸下來,似乎懵了,先是擺首,而後又含混不清地胡亂言語,“我沒有要害死他們的……我沒有……”

“我隻是……隻是想給他報仇……對,殺了你,就是給他報仇!”

“報仇?”觀亭月輕嘲著笑道,“你所謂的複仇,原來就是讓他斷子絕孫?搞得如此轟轟烈烈,一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樣子,到頭來,不過是在自我感動罷了。”

“你說向和甫在下麵,看見我和他兒子一塊兒赴死,他還會不會感激你呢?”

他腿腳一軟,頓時潰不成軍,並沒發覺捏著自己咽喉的手勁早已不及先前有力。

“不是的……不是的。”向和玉好似僅用一口氣支著身體,終於低聲嗚咽,“我沒有想過害廉兒,不是的……”■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是與不是,那要看你接下來怎麼抉擇了。”

她語氣拿捏得實在太好,以至於觀行雲聽完險些都快信了。

燕山站在一側,眉峰長久不曾鬆開。

他靜默地將這一番惡意十足的威脅收入眼底,心中不僅沒有生出酣暢之感,反而隻剩五味雜陳與揪緊。

——“我本來就無恥。”

——“否則當初為什麼會騙你們去城外求援呢?”

她那樣驕傲的一個人,親口說出這些話,大概無異於是在傷口處撒鹽……

她心裡,當真不難受嗎?

向和玉眼淚鼻涕糊了一大把,視線落在近處男孩兒的五官間,像是要從其中找到什麼熟悉的舊念。

他閉眼猶豫片刻,又咬牙問:“你怎麼能保證,一定會救他?”

“萬一你騙我呢?”

“我還等著拯救城中百姓,以謀個蓋世英雄的名號,好讓他們繼續對我俯首帖耳呢,犯得著跟這麼個小孩子過不去麼?”觀亭月言罷,不耐煩地緊了緊,“你到底給不給?婆婆媽媽的。”

“好。”後者權衡片刻,終於狠狠答應,“我帶你們去找解藥。”

*

雨勢一直維持著半大不小的狀態,冬天的雨很難有雷霆萬鈞的陣仗,隻淒切淅瀝地澆在遠山近水之間。

這天地仿若真被清洗過一般,沒有漂浮不定的霧霾,沒有刺鼻的腥臭,乾淨且純粹。

棗河對岸一裡處的地方是座矮坡,坡上安置著大大小小的墳包,許多久無人祭拜,已經生滿雜草。

當年的安奉城一戰雙方皆死傷慘重,先行的那一小隊前鋒軍由於被火油所炸,大部分燒得連全屍也難以找齊,僅憑著些許特征給立了碑,沉睡於此。

這也是為什麼向和玉明明逃了出去,但卻沒被人注意到的原因。

那些苔蘚繁茂的石碑上,筆鋒蒼勁的寫著已故者的名姓,三十一個,包括他們三人——皆是觀亭月安排下屬處理的身後事。

“我是在起霧前來的這裡,如果東西沒被人動的話……”

燕山順著男子所指之處搜查,在墳頭某個不起眼的角落下,挖出了一隻讓水浸濕了的木盒子。

他居然將解毒的藥物放在了向和甫的墓前。

真不知是在諷刺她,還是在諷刺自己。

木匣未上鎖,掀開後,裡麵是數十粒大小不一的藥丸。

燕山輕嗅了下,瞧著不像作假,便衝觀亭月無聲地頷首。

“你承諾過我的,會救廉兒!”那人雙手反綁在後,見狀奮力掙紮,“先把藥喂給他,我要親眼看到他吃下去!快喂他吃藥啊!”

他情緒尤為激動,瘋狗似的直往觀行雲跟前湊,若不是退得快,怕是得讓他咬上一口。

一道勁風倏地在脖頸側橫劈而過。

向和玉翻了個白目,應聲倒地,當即昏睡不醒。

觀亭月收回手刀,冷漠地斜眸睇了一眼腳邊麵容儘毀的青年人,半點也不再想聽他張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