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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4371 字 3個月前

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他肯定謀劃了許久,而謀劃此事時,未必知道我尚在人世,所以,我的出現反而是個意外。”

燕山思索道:“你的意思是……這人其實最初的目標原本不是你。”

他抬眸,“應該是整個安奉城?”

“對。”她點頭。

冬季並非是瘴氣滋生的好時機,加上降雨頻繁,如果是她,更會選擇在盛夏時節,蚊蟲遍地,疫病多發,幾乎是如虎添翼。

或許正是由於對方偶然得知她在城裡的消息,才不得已將計劃提前。

“因此,說什麼與安奉城民沒有恩怨,多半是假的。”觀亭月神色微沉,“他對這座城的恨意,恐怕隻多不少。”

書裡總寫“舍身取義,為國捐軀”,誦讀之時不過是乾巴巴的兩行字,當落到自己頭上,又有多少人真的肯心甘情願用一己性命,換不相乾人的平安。

大概在他的眼中,這些老老少少都是不配活下來的。

憑什麼我在意的人死去了,而你們還踩在他的屍體上,安居樂業呢?

觀行雲不由煩躁地收起扇子,“你既然心如明鏡,那為何還去送死?他都要和安奉城同歸於儘了,難道會與你踐行什麼承諾嗎?”

“因為如今隻有他手握解藥。”觀亭月語氣仍舊篤定又堅持,“所以,我不能不去。”

“你……”後者咬咬牙,仍不死心,“可麵罩擋不住大片毒煙,你會中毒的!”

她不為所動,“反正最終能拿到解藥,中毒就中毒了,有什麼要緊?”

“問題是你撐得到那個時候嗎!”

觀亭月:“撐不到,也要撐。”

“……”

數年過去,自己這個妹妹不僅口才見長,還和從前一樣的固執!

觀行雲已是勸得黔驢技窮,無計可施。

他沒奈何地用扇柄在掌心一打,長歎道:“罷了,你執意要去的話,那我替你。”

“我的輕功比你好,努努力,說不定隻碰一次機關。”

“不用,這畢竟是我的事。況且——”她推拒道,“三哥你腳程快,我另有彆的任務交代給你。”

說完,觀亭月回過頭來想尋燕山,對方卻堪堪上前一步,微啟雙?唇正要開口:

“我……”

她皺著眉不著痕跡地打斷,“你不會也想說什麼‘替我去趟雷’這種傻話吧?”

燕山:“……”

他方才確實是有這個打算的……

“林子裡的暗處躲著幾名弓手,我一會兒動身之際,他們必有所行動,我需要你替我生擒他們。”

燕山欲言又止,深深地看她,“那你呢?”

觀亭月地目光沉默地落在下方,良久才長長地吸了口氣,神色堅定得磐石無轉移,“你說過,無論我做什麼決定,你都會支持我的,對嗎?”

他當下並未察覺到此話有什麼不妥,隻頷首嗯了一聲。

“好。”她很輕地笑了一下,“那就夠了。”

第61章

未時二刻,午後。

這是懷恩城被瘴氣包圍的第三日。

頭頂看不見太陽,天上與地下皆是茫茫一片,流轉的稀薄霧氣裡,十丈外的人影若隱若現,猶在有一搭沒一搭地大放厥詞。

再一次站在這塊禁區之外,觀亭月忽生出無限慨歎,好似從來沒有意識到,原來短短三天竟有如此漫長。

長得仿佛是過去了三個月,三年,甚至更久。

滲入血液裡的毒使得她的舉止笨拙了不少,不時會有麻木之感流過四肢百骸,大概是那枚透骨釘留下的後遺症。

燕山打量著觀亭月略顯疲憊的眉目,言語中透出憂思,“你如今的身體餘毒尚存……當真撐得住嗎?不如,還是我們倆換一換?”

“沒事。”她不以為然地遞來一雙含笑的眼,“這算什麼傷,也值得一提麼?”

她倨傲起來的時候無所顧忌,哪怕是在病中,依然囂張得恣意狂妄。

燕山聽聞此言,似是被這份睥睨無雙的氣度所感染,無端輕鬆了許多。

“你彆勉強就行。”

他說著收回目光,略偏頭落下一句,“我去了。”

轉瞬身形一閃,便消失在了霧瘴裡。

而這場毒霧的中心,方圓隻一丈,在此之前僅是往來官道的一隅,受日灑雨淋,車馬碾壓,或許做夢也沒想到會有這般千萬矚目的時刻。

“觀亭月,眼見一日就要到頭,你琢磨出什麼好方法了沒有?”

“一人做事一人當,找那麼多人幫著收拾爛攤子,不覺得丟臉嗎?”

那人在圈子裡左右踱步。

“要我說,還不如來個痛快的,全了自己的顏麵,我還認你是個……”

正是此時,周遭機關被觸發的聲音接連而起,“噌噌”兩下,極為突兀。

是埋在地麵的毒煙釋放的動靜。

他猛地轉回身,銳利的細眼不住環顧四野,果然有濃鬱的黑煙漫開,頃刻便遮住視線。

很快,更多的彈藥隨之轟然升騰,場麵堪比年節裡的竄天猴,一個賽的一個響亮。

以為是城門兵又放了牛馬開道,他本能地冷嘲熱諷:“同樣的花招用這麼多次,你就不嫌膩麼?”

“也對,反正畜牲的命不值錢,哪裡有你金貴。”男子吊起眉梢,將刻薄尖酸四個字堂而皇之地寫在五官上,“毒氣再濃,終歸是要散的,你觀亭月前呼後擁,多的是人可以驅使,再找個替死鬼不是什麼難事……”

他說得正起勁,對麵陡然渾濁的大霧中忽然顯出一抹高挑纖細的人形。

不是預料當中的牛馬,也不是另有其人以身犯險。

那輪廓從淺至深,漸次清晰,熟悉無比。

幾乎是同時,一陣窸窣的足音遊刃有餘地落在耳邊,緩慢逼近。

她周身縈繞著流淌的煙霾,長裙下擺拂過荒涼的衰草。

每行一步仿若都帶著不緊不慢的氣韻,姿態端莊又肅殺,舉手投足間滿是令人敬而遠之的氣場。

黑衣人似乎沒想到她真的會親自走過這片毒區,頓時驚愣在原地。

“觀……”

字才吐出一半,他剛張開嘴要說話,平地裡一股疾風猛然掀翻無數枯枝敗葉。

觀亭月的速度之快,簡直有摧枯拉朽之勢,他僅僅一晃眼睫,冰冷有力的五指便追風逐日般掐上了脖頸。

對方雖是個女人,手卻意外的修長,扣在咽喉處密不透風,稍微使勁,他瞳孔便忍不住朝上顫唞。

下一刻就是瀕死的感覺。

這所謂的安全之地算不上寬敞,留給人活動的空間很少,觀亭月麵無表情地打量了一圈。

腳邊是熄滅的火堆,火堆旁有吃剩的乾糧、骨頭以及一些雜亂的垃圾與破舊衣物。

看得出,這位窮凶極惡的放毒者,修養並不怎麼好。

她把眼光輾轉挪回他臉上。

在遠處難以瞧清,而今麵對麵端詳,才發現此人的兩頰遍布著深淺不一的斑痕,或紫或紅,醜得驚世駭俗。

應該是被各類蛇蟲鼠蟻之毒浸染的結果。

他學了數年的旁門左道,也不是沒讓業障反噬自身的。

觀亭月將指間的勁力稍作收斂,留給對方一點喘氣的餘地,嗓音清冷低沉:“我如約而來,解藥呢?”=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真不愧是……觀家大小姐……”男子扒著她的小臂,半是譏誚半是諷刺地說道,“有膽識,有魄力,在下佩……”

她打斷:“解藥呢?”

後者先是大口大口地呼吸咳嗽,因窒息而泛青的嘴唇哆嗦片刻,而後艱難地自懷裡摸出瓷瓶。

“你要的……解藥……”

他撥開塞子,動作微微發顫地往掌心倒了倒。

然而什麼也沒有倒出。

——瓶中空無一物。

觀亭月的雙目就隨著他的手勢上下偏移,目不轉睛,像是很滿意她能有這樣的反應,男人的唇齒間卑劣地溢出極刺耳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虧你也會上這種當——”

力道猛地收緊,他笑至一半就變了臉色,改為痛苦壓抑地低%e5%90%9f。

“咳——”

“解……藥?我怎麼可能會給你解藥……”儘管脖頸被掐得幾欲折斷,男人仍然身殘誌堅地吃力譏諷,“你是活傻了吧?我與你的仇怨……不共戴天!我會把解藥給你嗎?笑話!”

“我隻盼著你不得好死!”

對麵的女子眼眸深邃沉寂,黑曜石一樣,冷冷的,看不出情緒也看不出喜怒,隻一言不發地注視著他。

“哦,我明白了。”隱約是有了什麼猜測,黑衣人撇下一點視線,“你該不會是實在走投無路,才隻好破罐子破摔,打算賭一把……”

他壓根不在乎咽喉的疼痛,臉上皆是複仇的愉悅,“真是風水輪流轉——你觀亭月也會有今天!”

“從一開始,你就想殺了我,還有整座城的百姓。對嗎?”她靜默半晌,終於開口。

“不錯。”男人將言詞從緊咬著的牙縫中擠出,“你們都該死。”

“可惜我沒辦法殺了他們所有人,但沒關係。”

他倒是十分釋然,“你如今也吸飽了毒,沒有解藥,是活不了的。”

男人摁住她緊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滿眼赴死的欣慰,“反正我這八年本就是偷來的,丟了也不心疼。能和你在此地同歸於儘,我算是賺到了,哈哈哈哈——”

他麵容儘毀,無法明確實際的年歲,隻聽嗓音,或許與觀亭月相仿,也或許比她還要小上一些。

在最難分辨世情道理的年紀裡經曆了人生最大的變故,有的人苟且偷生,有的人惜時如金,而他卻永遠把自己禁錮在了八年前的那個大霧天裡,大概終其一生也走不出當年的困局了。

背後簌簌地落下幾道風聲,燕山拽著兩個男子的後頸往她跟前一丟。

對方給五花大綁,捆得十分結實,是暗藏在樹上的所謂幫手,腰間都裝有箭囊。這兩人倒是不見什麼駭人的紅痕紫斑,麵容光潔得很,皆是二十多歲的模樣。

“你要的人,我給你帶來了。”

他垂首往地上掃了一眼,“在他們身上沒搜出解藥之類的玩意兒,但二者待在林中多日,並不畏懼毒氣,恐怕是事先就吃下,也說不定。”

那黑衣人聽聞他這番推測,輕蔑地自鼻中噴出冷哼,顯得不屑一顧。

“好。”觀亭月點頭,示意道,“你再瞧瞧這人衣衫裡有沒有。”

燕山依言上前,從頭到尾仔細翻找起來。男子由於喉嚨被捉,隻能頗為彆扭的揚起腦袋,任憑他拍打摸索,表情仍舊是成竹在%e8%83%b8的鄙薄。

“不必大費周章,你們是找不到解藥的。”

他的衣懷內裝著些肉乾、麻餅、打火石等,雞零狗碎的掉出來,怎麼看也不像是能解毒的東西。

觀亭月趁著燕山搜身的功夫,用眼神指向那兩個敲昏了的弓/弩手,“他們也是當年的幸存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