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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4353 字 3個月前

“將軍,將軍,這是我家種的柑橘,特彆地甜!請您一定要收下!”

“還有我的,我是賣茶葉的,您嘗嘗這細毛尖的茶餅,口感醇厚,您絕對喜歡!”

她兩手突然多了捧竹編果籃。

“觀將軍,您能摸一摸我兒的頭嗎?他明年就要參加童試了。”

“將軍,我為您畫過一副畫像……”

更不知是誰往她懷裡塞了一隻老母雞,還活蹦亂跳的!

觀亭月:“……”

老天爺!

而正在這擁擠推攘的人潮之外,敏蓉高揚著手臂在衝她揮舞,那眉目表情,由裡到外都流露著得意驕傲,仿佛還有點想找她討誇的意思。

果然是這丫頭搞出的名堂……

就當觀亭月麵對著一乾熱情過火的百姓們焦頭爛額之際,一個聲音從遠處傳進來,恰好打破這場困局。

“李員外到了——”

眾人聽到此言,立馬不再鬨騰,默契地左右閃出條供一人通行的小道,年過六旬的鄉紳提袍而至,步伐沉著中帶著一絲急促,隔老遠見到她,趕緊就斂袖作拜。

“將軍。”

“老朽清晨聽我兒說起此事時尚覺疑慮,竟不想真是您親自駕臨,內心著實歡喜不儘!”

他未敢抬頭。

“一彆至今數年,不知將軍一向可安好?”

觀亭月笑得不甚勉強,頗感無奈望著他:“李宣文……”

“看你乾的這些好事啊。”

幸而此人的出現倒是替她解了圍,三兩句就將在場的百姓給勸了回去。

這種僻遠的小城鎮,往往知縣三四年便要調任彆處,因此當地的大事小事反而被縉紳們把持在手裡,曾經當過的官兒越高,在百姓中也就越有名望。

李宣文少年入仕,前朝時一度官拜侍郎,算是個德高望重的人物。昔年守城一戰,他在錢糧補給上也跟著出過不少力。

“將軍莫要見怪。”客棧的暖閣內,李員外給她倒了杯茶水以表歉意,“近幾年,大家被那些個冒名頂替您的宵小們給騙怕了,行事難免失禮魯莽了點,適才隻是想試探您的身手,絕無他意,若有冒犯之處,老朽代他們給您賠個不是。”

觀亭月自然不會真的往心裡去,接過茶杯來擱在一旁,“城東的將軍廟,是你起頭建的?”

後者知曉她必是一路行來聽了不少自己的豐功偉績,當下尷尬地笑笑,“廟的確是老朽出的銀錢,本意不過是為感激將軍舍身救命之恩。”

“初時也隻打算做個紀念,誰料城中百姓對此竟十分地殷切,包括此後的改城名,立石碑,皆是他們自發而為。”

她問道:“逢年過節的大祭也是?”

李宣文笑著回答,“開始僅有一兩人祭拜,後來不知怎麼的,大家爭相效仿,久而久之就……”

他語氣一頓,忽然有感而發,“發展到如今這局麵,是將軍您實至名歸,也是大家夥兒的一片赤誠啊。”

“如果可以,老朽希將軍能夠在城中再待上幾日,百姓們仰慕您許久,多年來也因您生死不明諸多歎惋,眼下,難得能有機會與您說上兩句話,大家心頭都是高興的。”

觀亭月向來於名聲不怎麼看重,她的家門雖源遠深厚,但父兄長輩都是隻顧著在戰場上東奔西跑嗷嗷叫的糙漢子,極少留意民間的這些議論。

即使是班師回城,百姓夾道歡迎,腦子裡想的,也是快些回家沐浴睡覺。

現在突然備受矚目,任誰都會感到不太自在。

送走了李宣文,觀亭月自己在屋中坐立不安了一會兒,又出門打算下樓去。

彼時早過了用飯的時間,店內的住客與食客來來往往。

儘管李員外事先同眾人交代過一番,然而還是不難發現,端茶遞水的小二和低頭算賬的掌櫃偶爾會偷偷瞥她幾眼,瞥完又怕被察覺,飛快的轉回去裝作無事發生。

觀亭月:“……”

她如芒在背地穿過了大堂,站在客棧外的燈籠底下,頗為心累地歎了口氣。

旁邊突然輕飄飄地遞來一聲輕笑,是某個人十分熟悉的嗓音和腔調。

觀亭月的視線驀地打過去,隻看見燕山抱著胳膊倚著牆,漫不經心地調侃她:“大英雄,你還寄信嗎?”

“不如,我派人幫你?”

她咬牙,狠狠地吐字,誓不服輸:“寄。”

到郵驛興許就一炷香的時間,短短的一段路,觀亭月走得甚為拘謹,熾烈的注視來源於四麵八方,沿途行來不斷有人悄悄言語,隨後帶著驚喜的目光頻繁回顧。

正經過一個住戶門前,那男人對著妻子兒女耳語了幾句,繼而一家子連忙雙手合十,對著她非常虔誠地鞠躬拜了拜。

觀亭月:“……”

這種感覺可真是一言難儘。

燕山就不遠不近地綴在她身後,將周遭的一舉一動收進眼底,唇邊多是風涼揶揄的笑。

不一會兒,兩側的街市上就有聲音好奇地竊竊私語:“誒,那個跟在觀將軍後麵的人是誰呀?”

“不知道。”對方猜測,“是她的跟班吧?尋常的大人物不都有許多扈從嗎?像咱們縣老爺那樣。”

“有道理。”

“也可能是她的小弟呢……”

觀亭月自然聽見了,意味不明地衝燕山挑起一邊的眉,神情不好描述,但“跟班”兩個字是顯而易見地寫了在眼底。

他抿抿唇,略有些欲言又止,“城中百姓的流言而已,你有必要這麼高興嗎?”

“我哪裡有很高興。”她故意頓了一下,“也就一點點高興罷了。”

燕山:“……”

他停在原地,臉細微地一抽[dòng],盯著她背影的眼神多少帶了點憋悶。

而那些竊竊私語竟還有下文,這回開口的便是兩個小姑娘。

“我倒認為不像是扈從,瞧著比尋常主仆更親密一些。”

“你說會不會是觀將軍的夫婿呀?”

“嗯……”那人深以為然,“不無可能。”

燕山的視線稍稍往旁邊一瞥,又回過頭來,食指的指背抵在嘴唇上,將有些上揚的唇角往下壓了壓。

隨後幾步小跑上前,和觀亭月肩並著肩。

她奇怪地看了他兩眼,後者臉上仍舊若無其事,腳下的步子卻不易察覺地輕快了不少。

第50章

信是八百裡的加急,最快也要半個月之後到達嘉定了。

觀亭月同燕山從郵驛中前後腳地出來,“李宣文讓我多留兩日,我想著反正前麵的山道已堵,不妨就等清掃乾淨以後再啟程。”

他態度隨意:“我沒意見,正好手裡也有一些軍報要處理。”

尚說著話,迎麵忽瞧得一位老婦人牽著個七八歲的小男娃,東張西望地打量,乍然看到她,臉色頓時一喜。

“將軍!”

老嫗拽住孩子走上前,先朝她低頭行禮,繼而才解釋道:“我今早上市集賣繡品,聽他們說您在這附近,就趕緊一路打聽了過來。”

觀亭月沉下眉目細細端詳,“你是……”

接著,她便恍然想起,“哦。”

老婦人見她對自己尚有印象,不由得更熱絡了些,“前日我瞅見和甫的墳前有燒儘的香灰,還道是哪位故人祭奠的,就沒想到會是將軍您。”

觀亭月微微一笑:“這幾年日子還好嗎?”Ψ本Ψ作Ψ品Ψ由Ψ思Ψ兔Ψ網Ψ提Ψ供Ψ線Ψ上Ψ閱Ψ讀Ψ

“好,好,好得很。”她一連說了三個好字,點頭如搗蒜,“多虧當初您留下的那些銀錢,又讓員外老爺照拂我們孤兒老婦,而今在城外頭有兩塊薄田租了出去,平日得閒也做些荷包、手帕補貼家用,供廉兒讀書暫且不成問題。”

“那就好。”觀亭月摸了摸男孩子的頭。

“對了,我從家中拿了點阿膠棗來,冬日裡吃這個,對身體很補的。”

“啊?”她愣了下,說不用,“這……”

“小婦人的一點心意,將軍你就彆推辭了。”

阿膠此物於她而言必然不便宜,觀亭月剛想婉拒,老人家卻像是料到她會有這舉動,一雙小腳跑得飛快,轉瞬便沒影兒了。

丟下她孤零零地在原地裡,隻好無奈地托著那一袋子紅棗。

燕山望了一眼街頭,“……是從前守城戰死的將士遺孤?”

“對。”觀亭月頷首,抬腳往前走,“也可以這麼說。”

後者敏銳地挑眉:“也?”

然而對此她卻沒有再多的解釋。

兩人為了避開先前那群狂熱的小販和店主,特地從另外一個方向繞遠路回客棧。

日上中天,冬季裡的太陽不見得有多暖和,但勝在明朗溫煦,那麼絢爛耀眼地照下來,讓周遭的畫閣繡戶與商鋪攤席皆染上了一層明%e5%aa%9a的煙火氣,滿城如春水般望之心悅。

燕山在道旁看見一個掛著竹筒,擺著木質機巧的雜貨攤,那竹木打造的機械算不上精致,但卻很新巧。

他不自覺地走近,伸手拿起一根打磨光滑的竹節。

“喲,客人買竹筒嗎?”商販掀簾子出來,向他介紹,“這筒子您可彆瞧它普通,內裡暗藏玄機呢——”

“您看,底下一節能裝乾糧、裝茶葉,上麵一節可以盛水,外麵另有個夾層能打開,放筷子、勺子、書信。總之用途甚廣,出行在外又省事又輕便。”

他擺弄著給燕山展示。

然而對方的目光一直是淡淡的,或許在淺淡中亦蘊含著某種緬想與向往,讓人見了,總不太好意思過多打攪。

“你不必在邊上候著,我自己看。”

小販連連點頭:“好嘞,那您隨便瞧,瞧中什麼再喚我。”

燕山手指撫過架子上垂掛的竹器,一連串地叮當作響,他在陽光下懷念地注視著眼底的機巧,聲音無端就放得很輕,“是桐舟做過的那些?”

觀亭月嗯了一聲,俯身下去,目光溫和地蹲在滿地的木質機關前。

“當年,我把他畫的圖紙印製成冊,帶了許多本在身邊。離開安奉的前夕,我送了一本給李宣文,告訴他重建故土的時候或許用得上。”

說到這裡,她眉眼間的神色柔軟極了,連語氣也透著悠遠,“沒想到他們竟改良了這許多,還賣去了大江南北。”

桐舟比燕山大不了幾歲,由於是個圓臉,模樣似乎就更顯小一些。

他雖被選為弓/弩手,但在劍招、槍法、刀術上幾乎一脈相承地糟糕,常常讓來觀看考校的觀林海不忍直視。

不過好在此消彼長,桐舟功夫不怎麼樣,對機括機巧卻頗為擅長,閒著沒事就抱著木頭樁子,坐在院中敲敲打打。

他最愛纏著燕山,因為燕山最好騙,無論編什麼天方夜譚的理由,都能毫無懷疑地當真,在測試機巧上是個十分合適的人選。

於是乎,每次操練完回房,燕山總會在途中被他截住。

“誒,山兒山兒,你回來啦。”隨時隨地碰見桐舟,後者都頂著滿臉的木屑,活似在柴房裡待了一整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