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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4322 字 3個月前

且有韻律,聽久了居然會感到出奇和諧。

燕山輕撩開一隻眼皮。

木雕刻的大概是個什麼動物,在她手中尚未成型,可隱約已有精雕細琢的味道了。

他懶洋洋地開口:“幾時多了這個愛好,以前也沒看你雕木頭。”

觀亭月並未抬頭,吹去木塊間殘留的細屑,“以前也不見你這麼有錢啊。”

總感覺她是在諷刺昨夜的事,燕山剛準備反駁幾句,車外的馬匹忽然發出清唳的一聲嘶鳴,毫無征兆地刹住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打起各自方向的車簾——雨不知幾時止住的,前方幾丈之外的草叢間,此刻竟圍著一大群人。

因這時段連太陽都沒露臉,官道上的行人委實零星,乍然出現如此數量,的確比較紮眼。

燕山身邊的隨侍不必吩咐,已一馬當先跑去打探情況,不一會兒就小跑回來。

燕山:“什麼事?”

小將士恭敬地回稟:“公子,河岸上發現了幾個橫死之人,百姓們全在瞧熱鬨。”

癱在馬車上昏昏欲睡的江流驟然來了精神,從窗中探出頭:“死人?”

“是被殺的嗎?”

觀亭月把他那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腦袋摁回去,“死了多少,官差來了麼?”

“一共四具屍體,都是男屍。村民們已經去報官了,官府的人應該還在路上。”

燕山頷首:“既是有官府介入,我們就不便多插手,等會兒留意問一問,若沒什麼需要幫忙的,便繞道而行吧。”

隨從應了句是。

馬車裡困意全散的江流再度趴向窗沿邊,“一下死了四個人,算是大案了,咱們進城會不會受阻啊?”

“那倒不至於。”燕山道,“即使真的要盤查,也不過是亮個身份的事。”

江流點完頭,繼而托腮沉思:“話說回來,又是鬨鬼的山,又是人命案,還有凶獸出沒,這地方可真夠亂的,也不知道父母官是誰,給治理成這樣。”

背後聽到一聲不自然地輕咳,從剛才起便沉默的白上青停車在旁,“讓諸位見笑了,正是在下。”

江流:“……”

第26章

麵對著眼前這個“治理能力不太行的父母官”,江流當場就驚了:“你不是還沒赴任嗎?”

“現在不是,等過了今日就是了。”

白上青隔窗朝這邊抱拳作揖,“忘了同大家自我介紹,白某乃從五品嘉定知州,師從閣老張首輔門下。”

他搖頭,“還未能儘地主之誼就遇上這般事情,實在慚愧,請容我失陪片刻。”

說完便打起簾子跳下車,腳步匆忙地朝案發現場而去。

彼時天光不偏不倚從遙遠的雲層中透出一點痕跡來,昏沉沉的黎明瞬間顯得不那麼深邃了。

觀亭月手拂著車簾,微一轉頭便迎到燕山的視線,他輕挑起眉峰,衝她使了個眼神。

“去看看?”

她欣然同意,“好啊。”

因為瞧熱鬨的村民多,擠進去倒也沒太惹人注意。

草叢中的屍體原是臉朝下橫斜在地,這會兒剛好被人翻過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頓時鋪散開,在周遭引起一片嘩然。

“嗚哇——”

觀亭月額間隨著四野的唏噓聲輕輕皺起。

四具死屍的麵部皆被嚴重毀傷,幾乎血肉模糊,皮肉白森森地往外翻卷,甚至還有突出的眼珠,腥臭的惡氣險些將十裡八村的蒼蠅全召喚過來,直圍在上方唱二人轉。

從傷口與皮膚的變化上看,對方遇害的時間不長,大概就在這兩日,屍僵已經不明顯了,有白色的蛆蟲在泥土和衣衫中爬進爬出。

周遭的百姓又是怕又不願錯過此等難得一見的奇案,蠍蠍螫螫地交頭接耳,“聽說是埋在河岸邊土坡裡的,結果昨晚雨下得太大,把土泡軟了衝開來,這才曉得那坡上藏了屍首——還是四具呢!”

“什麼人下的毒手啊,也太瘮人了,多大仇這是……”

燕山在一旁抱懷打量,半晌貌似不經意地開口:“你有什麼看法?”

觀亭月沉%e5%90%9f著思忖,挺順從地回答他的問題:“但凡凶手毀損屍體容貌,目的通常有二:其一是不想讓人知曉受害者的身份;其二是不想讓人知道他自己的身份。”

他不置可否地攤開手:“搞不好是附近的村民因為什麼糾葛鬨出來的人命案子,怕叫鄰居看出來了,所以才毀其麵容。”

為了東家長西家短的瑣事一怒之下情急殺人的,倒也不少見。

話音才落,便有裡長在詢問四周的村民,眾人麵麵相覷小聲議論:

“家裡沒丟什麼人啊?”

“我家也是……”

“這衣裳眼生得很,村中好像不見有誰穿過。”

……

觀亭月輕撫著下巴,目光間似有所感,“不儘然。”

“四個人的足底都沉積著凝成塊的山泥,應該走了不少時日的路,很可能是旅者,但倘若是長途跋涉,他們的身側卻太空蕩了——”

“沒有行李。”燕山補充完,轉過眼,“你的意思是,謀財害命?”

此時,嘉定的官差匆忙趕到,迅速將案發現場兩丈之內保護起來。

隻聽那年長的捕頭叉腰嗬斥自己的屬下,“什麼謀財害命,你家謀財害命還附帶毀容的?怎麼,剃發剃須一條龍嗎?不嫌麻煩啊!”

差役不住撓頭:“……是、是。”

她頗有幾分地刻意地斜乜向旁,表示對方說得對。

燕山無視掉後者雙目裡的挑釁與調侃,十分從容地鬆開抱臂的手,輕放在腰間,看這少年差役緊接著問:“不是為財,那凶手到底是因何殺人的呢……”

蜀地的山民們倒是非常熱愛聯想,當即肯定道:“這還用說,瞧那死人臉上被劃得鮮血淋漓的,必然是山裡的精怪出來作祟了。”

此言一出,四下的附和聲此起彼伏,到底是在當地聽了多少年的誌怪傳聞,對這個觀點可謂深信不疑。

“有道理,都說妖怪修煉成人是沒有麵孔的,定是把這幾人的臉皮扒了,拿回去為己所用。”

“也許是近兩年咱們打的山貨太多,惹惱了山神,神仙便降下妖怪懲罰我們。”

……

約莫“惹惱山神”的言論更具說服力,一眾百姓紛紛惶恐,忽就有人提議:“不如在山底修個廟宇鎮一鎮那妖精?”

江流已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在觀亭月身側站定,聞言不置可否:“修廟得花不少錢吧?哪個冤大頭肯出這銀兩。”

話音剛落,本地的山民已然討論了起來:“對,咱們可以去找餘大善人,這等造福一方鄉裡的好事他必定願意幫忙。”

“對,找餘大善人!”

江流:“……還真有這種冤大頭。”

“這廟修來也沒什麼用,不過圖個安心,自欺欺人罷了。”

發現是個普通的命案,燕山便失了興趣,散漫地回去牽馬。

“為什麼啊?”江流望著他的後背,猶在不解。

“因為屍體臉麵上的傷口顯然不是利爪劃的。”觀亭月替他解釋,“而是刀刃,和妖怪沒關係。”?思?兔?網?

眼見日頭越升越高,沿途過路的男女老少上前看新鮮的絡繹不絕,儼然要混亂成一鍋粥。

白上青似乎對應付此類場麵很是得心應手,在屍體邊上同幾名捕快交涉了兩句,旋即又一臉和氣地朝滿場村民侃侃而談,也不知是忽悠了什麼,很快附近圍觀的人們便陸續散開了。

觀亭月見他走近,感到奇怪:“你不留下來了解案情?”

“現場瞧得差不多了,他們會把屍首抬回府衙。我如今名不正言不順的,得儘快進城到官府裡做交接。”白上青一麵爬上馬背,一麵解釋。

“行。”燕山夾了夾馬腹,“那就抓緊時間啟程,我們也得到城中采買些補給。”

觀亭月依言往回走,然而沒幾步卻又驀地一頓,警惕地轉頭打量四周——不知是不是她多疑,隱約感覺好像有什麼人在跟著自己。

*

雨停之後,騎馬趕路的速度就快了許多。

嘉定城背靠群山,藏在一大片欣欣繁茂的樹叢花木之後,打眼望去頗有些“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的味道。

進城的必經之道上是個熱鬨的集子,他們正巧逢上趕場,做買賣的小販與淘貨的百姓們把一條道圍得水泄不通,車駕幾乎舉步維艱。

“紅糖燒餅——豆粥油炸果嘞!”

觀亭月在永寧住久了,已多年沒看過如此興盛之景,邊陲地方到底比不得正兒八經的大市鎮。

隻見茶攤的蒸籠熱氣騰騰,寫著“餘”字的幌子正在風裡搖擺;賣雞鴨的小販就地鋪開,各色翎毛雞飛狗跳,籮筐外喜慶的貼著一個大紅的“餘”字;連做成衣、鞋帽生意的也有,背後的招牌掛著……一個“餘”字?

怎麼這麼多的“餘”,這是什麼,餘家鎮嗎?

江流對集市的繁華讚歎不迭,連一向嘴毒的燕山都誇了兩句:“你這個地方官做得夠可以的,小小的州縣倒是比永寧一個府瞧著還氣派。”

“嘉定是‘餘’姓人比較多嗎?”觀亭月目光落在四周,信馬由韁,“這兒到處的招牌上都是。”

白上青一臉的不敢當:“永寧畢竟偏僻,再者,不瞞諸位,城內的興旺富饒實在與官府無關,全要歸功於巴蜀首富餘家。”

觀亭月:“餘家?”

“是川蜀一帶有名的富商,前朝時祖上是當地鄉紳,後來子孫不知怎的都沒入仕途,倒是家中的商鋪一日千裡,我朝開國以來更是越做越大。”他指著沿途大大小小的“餘”,“如今餘家在市麵上有口皆碑,旗號響亮,但凡與之有生意往來的都巴不得昭告天下,能亮出餘字招牌,也是招攬客人的辦法。”

白上青同她介紹,“集子上的還不算多,等進了城,那才叫遍地皆是呢。”

觀亭月隻覺得這些“餘”字裡八成有一半魚目混珠的,一個扛著冰糖葫蘆的也不甘寂寞在棍子上貼字,仔細一瞧,那還是個“佘”。

她無不感慨:“有錢真好啊。”

燕山朝觀亭月看了一眼,又一眨撤回眼光。

“有這樣一個財力雄厚的豪紳士族,你這知州豈不是當得輕鬆。”

“哪兒那麼容易啊,大哥。”狀元郎老氣橫秋地攤開手,“家世源遠的土豪全都是地頭蛇,據說上一任的采買一直被他們壓價,到現在還沒談下來。”

他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我從未和奸商打過交道,如今接手就是這麼個攤子,哎。”

極力抗拒著進城的白上青終於還是跨過了城門,壯士赴死地去直麵他嶄新的人生了。

兩隊人馬在長街岔路處分手,燕山一行尋得客棧住店,半個月沒停過腳程,怎麼說也要在此休息個一日兩日。

夥計上前駕走了車,牽馬去喂草料。

觀亭月一麵盯著櫃台後觸目驚心的價格一麵摸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