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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4332 字 3個月前

袋裡的銅板,默不作聲的數數量。

視線中忽然投進一雙筆直修長的腿,前頭的燕山不知幾時停了下來,微側著身:“住宿的錢我替你付了。”

他很隨意的樣子,“這兒人來人往的,我可不想你再跑去車上睡。”

簡而言之就是嫌她丟麵子……

燕山不由分說地朝她伸出手:“你不是要賣木雕嗎?拿來,就當是我買了,也省得你出去跑一趟。”

大約是見觀亭月動作仍舊遲疑,他不耐煩地又往前遞了遞,“還猶豫什麼?在外麵的市集上,能找到幾個肯出這個價格的?”

她躑躅一會兒,也覺得對方言之有理,便把刻了個雛形的木頭樁子取出來,“可以是可以,不過我尚未雕好,你得等上幾天。”

“幾天雕一個,你還真是打算去車上睡……”燕山信口一諷,垂首掂了掂那塊木雕,“刻的是什麼?”

觀亭月:“白鷺戲水。”

他默了片刻,問說:“能改嗎?我想要一頭狼。”

後者眼皮微微下壓,投來字正腔圓的一個“不太想奉陪”的眼神。

“誒。”燕山倒是有恃無恐,“這可是我出錢買的,我花了錢,難道還不能提意見了?”

她忽然有種被人擺了一道的錯覺。

觀亭月壓著眼皮持續盯他半晌,終究不情不願地撈回木雕,“知道了。”

你有錢,你說了算。

第27章

一共要了五間房,午飯之後,親衛們忙著出門采買,馬匹們忙著休養生息,江流則忙著到處亂逛——也不知他身無分文能逛個什麼名堂。

觀亭月正從走廊的樓梯口路過,準備回自己的房間,大堂內在同一位夥計交談的燕山餘光不經意瞥到她,仰首道:“喂。”

“隔壁街有家木材行。”

她一挑眉:“所以呢?”

“你重新雕,那一塊木頭已經不能用了,你不是要換嗎?”

觀亭月不以為意:“我晚些時候自己去。”

燕山也不看她,慢條斯理地:“這種木頭要價可不便宜,你確定你要自己去?”

觀亭月:“……”

她雖然脊梁骨硬得能打鐵,卻也不想什麼事情都跟自己過不去,當下麵不改色,能屈能伸地走下了樓。

嘉定的街市顯然比永寧的更上台麵,除了民居坊,哪條街都能是“十字街後巷”。

觀亭月和燕山行在其中,隔沒幾步就見得一個“餘”字,餘氏招牌在當地的熱火程度分明超越了白上青的描述。

看久了,她都快要不認識這個字了。

“中秋不是已經過了嗎?”觀亭月望著頭頂四方多到離譜的紅燈籠,隻覺大年三十也沒有這陣勢,“怎麼還這麼喜慶。”

“不像是節慶。”燕山的視線掃向各家商鋪禮盒、簸箕、竹籃子外貼著的大紅色“壽”,“應該誰家過壽。”

她打量滿城的熱鬨,“什麼人做壽那麼大排場?”

……

“還會是誰。”

木材行的老板腰彎得像個大蝦米,指揮長工將小件的紫檀木、楠木、沉香等找出來。

“自然是我們餘家的夫人了。”

聽對方語氣裡毫不掩飾的驕傲,觀亭月問:“那個‘巴蜀首富’的夫人?”

“是啊。”老板眯著眼捋胡須,美滋滋地向他們炫耀,“每逢夫人大壽,我們當家的都會鋪三日流水席,全嘉定乃至川蜀的餘家鋪子都跟著普天同慶,貨品買三送一,滿一吊錢還打八折呢。你們啊可算趕上時候了。”

“縱觀大西南,怕是再找不到第二個這麼疼媳婦的男人啦……客官瞧瞧挑哪種木材?品相都是上好的。”

燕山輕輕瞥了這老頭一下,有幾分爭鋒相對的意思,“不必挑了,一樣一件,送到‘春風客棧’。”

“好嘞。”老板笑得麵頰生花,“公子出手闊氣,真舍得給姑娘花錢。”

他招來長工把木料打包。

觀亭月眼角迅速地抽了兩下。

燕山如今在錢財上的優越感越來越強烈了,動輒便是真金白銀……可問題是,這麼多木頭,是想要累死她嗎?

一定是的。

偏偏後者聽完那話,還一副挺自傲的表情睇向這邊。

好像木雕刻來不是給他的一樣……

回去的路上,長街讓一群吹拉彈唱的舞龍舞獅隊伍給擋住了,不必問,必然也是為餘家夫人祝壽的。對方走走停停,偶爾還會和行人互動,鬨得群情高漲,一時半刻都不見得能消停。

無法,隻好另尋彆的道繞著走。

沒想到這一邊更加厲害,沿途大大小小的餘家店鋪活似炸開了鍋,各店的夥計宛如成百上千的鴨子,一個比一個能叫喚。

“時興的妝花緞、鳳尾錦,買三件就送銀質鑲玉牡丹發簪一支!”

“剛出爐的棗條白糕、梅花包子、玫瑰酥餅,滿百文省十文。”

“餘記酒樓祝夫人壽比南山,今日來用餐的客人點菜及送一道‘韭菜肉盒子’。”

……

說是給東家老板娘慶賀,瞧著卻像是一場大狂歡,聞聲而來的百姓們在店裡挨山塞海,為了占那一點誘人的便宜,簡直能踏破門檻。

而其餘商鋪顯然被壓得黯然失色,門庭寥落,連自家的跑堂和店夥都比彆人低一等似的,個個無精打采。

拐角的土地廟旁還搭著一個挺大的台子,披紅掛綠的戲班在上麵翻跟鬥,惹得無數觀者拍手叫好。

跟鬥翻完,班主喜氣洋洋地給大夥兒拱手作揖,他臂彎掛著隻小竹籃,往裡頭抓了把糖果、蜜餞就朝台下灑,一幫垂髫小兒早等候多時,撅著腚滿地搜刮。

“夫人近日過壽,我們老爺希望也能與諸位同樂!還請大家多多捧場——”

好家夥,人家是賣完了藝朝人要錢,到他們這兒成了自己演完還給觀眾賞錢的。

觀亭月和燕山一路走來,不得不歎為觀止:“這到底是個什麼敗家子?”

虧得這位富商沒投生到帝王家,否則還不知能養出多少千古留名的禍國妖妃。

在四處張燈結彩的映襯之下,嘉定府衙的冷清就突兀得格外醒目了,招搖的紅燈籠在此地戛然而止,又在另一處重新鮮豔起來,把官衙方圓幾丈團團包圍,圈出一塊巍峨森嚴的重地。

觀亭月老遠便看見白上青身邊的小廝站在角門處和賣炭翁討價還價,腳步一頓就想上前。

燕山卻沒動:“作甚麼去?”

“來都來了,去問問早間那樁命案的情況。”她解釋,“白狀元剛到任,怕是忙不過來,能幫上忙也好。”

他聞言不太明顯地垂眸表現出了一點猶豫,終究還是未說什麼,跟在她旁邊。

“每月一兩銀子五筐炭,行就這麼定了……月姑娘?”

小廝趕緊朝觀亭月見禮,頂著兩團被凍紅的臉蛋,“是您哪。”

她略一頷首,“白大人呢?”

“我家公子?他在的,您找他嗎?來,這邊請——”

果然有後門就是好辦事,想當初在永寧住那麼久,要見個知府還得上下打點,無所不用其極,銀子花出去,連個門框也沒摸著。

小廝在前麵領路,很快就進了內堂後院,“公子在書房看卷宗,說是才到一處新地方,得從案卷開始了解。”

正交談間,白上青的聲音從房中傳出,“餘先生,你明知道官府征購這批糧是為疏通宕昌河渠所用,如此惠澤百姓的事,何必非得咬著價不鬆口呢。”

裡麵另有人話音淺淺:“白大人,我又沒說不賣。咱們餘家年年都是這個價,您硬要砍一成是個什麼道理?要說修渠乃是朝廷撥款,這錢用不著您自個兒掏腰包吧?”▓思▓兔▓在▓線▓閱▓讀▓

白上青:“……”

廢話,那還不是因為上一任把錢敗光了!

觀亭月聞言看著那小廝,“屋裡有客人?”

小廝約莫也是才發現,十分抱歉地賠禮道,“大概是餘家的老板,公子應是正在和他談事情。月姑娘你們不妨先去偏廳坐一會兒?”

她點頭表示沒意見,“也行。”

隨後又在心裡好奇,餘家夫人的壽宴搞得這般轟轟烈烈,還以為東家是個年過半百,大腹便便的中老年男子,不承想嗓音竟如此清越。

她同燕山兩人自書房門前側身而過,冷不防和房裡的人視線短促地一交接。

對方言語占得上風,剛要再借機內涵新知州兩句,眼神卻在看到觀亭月的刹那驀地收緊。

白上青握著茶杯正琢磨該如何為自己辯解,就見先前還遊刃有餘的奸商猛然拍桌而起,叫了聲:“啊!”

他一手茶水險些潑對方一臉。

門外的人被啊得硬生生定在了原地,就這樣和裡麵的人遙遙對視。

那青年一身華貴繁複的錦衣長袍,金冠束發,腰配玉環,翡翠的大扳指流光溢彩,整個人儼然一個行走“珠光寶氣”。

白上青一頭霧水地瞪眼睛裡外打轉,沒明白這劍拔弩張地談著生意,突然是出現了什麼變故。

緊接著,就聽這人幾欲破音地叫道:“啊啊啊——小月兒!”

觀亭月的雙目頃刻間像是打進一束光,亮得無比鮮明,“大哥!”

“大哥?”

燕山看她的秀發在自己眼底下迅速一閃,人已飛快地轉進了房中,毫不避諱地朝那青年人跑去。

他不由低低自語,“他就是觀長河?”

觀家的長子從自己入將軍府起便已去駐守邊疆,燕山見過他的次數幾乎屈指可數,差不多算是毫無印象。

觀長河比觀天寒還要年長三歲,算是人到中年,且直奔不惑而去了,但瞧著卻一點不顯老,更像個氣質明朗的公子哥。雖也習武打仗,身上卻沒有觀亭月那樣的殺伐氣,反而天然的帶著點不拘小節的好脾性。

比如當下,他能夠視在場的兩個男人於無物,一把熊抱住自己的妹妹,先是一陣喜極而泣,後是一場感慨萬分,一張麵皮繽紛多彩變化多端,嘴裡就沒停過。

“亭月啊,你還活著!大哥總算找到你了,這麼些年……嗚嗚嗚……”

“家裡好不好?過得好不好?”

“肯定不好,看看你,人也瘦了,小臉也憔悴了……肌肉卻比從前還結實,沒少揍人吧?”

觀亭月:“……”

這個哥好不會說話。

“來,讓大哥仔細瞧瞧。”觀長河握著她清瘦的兩肩,從上到下認真端詳,不由得心疼,“吃苦了。”

觀亭月神色一漾,卻笑了笑,“有命在就好。”

“哎,是啊。”他默契地頷首,“命在就好。”

旁邊被怔愣到的白上青終於明白過來,知情達理地一笑:“這位是你大哥?眼下好了,還未尋到二哥,先尋到了大哥,不錯不錯,是個好兆頭。”

觀長河雙耳動了動,敏銳地從這隻言片語裡捕捉到了什麼,迎麵又撞見燕山從外麵走進來,立時把觀亭月掩在身後,端起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