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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4344 字 3個月前

掌櫃聞聲從端著酒碗從後廚撩袍而出,他像是對這場麵屢見不鮮,顯得十分鎮定,滿臉肅然地灌酒讓書生喝下,隨即一手摁著他的人中,一手不知是在哪個%e7%a9%b4位上狠拍一下,口中念念有詞地喊:“醒!”

“咳咳……”

就聽見那年輕人嗆水似的狂咳不止,噌然坐起身,竟真的轉醒過來。

大堂裡屏氣凝神盯著此處狀況的食客們跟著鬆了口氣,連舉托盤的店夥也如釋重負地輕歎,自言自語地感慨:“山口處立了這麼大塊‘死地勿入’的牌子都還能走進去,看來改天得在出山口也放幾塊了。”

觀亭月聽得奇怪:“什麼‘死地勿入’?”

夥計“嗐”了一聲,一麵提壺給涮鍋加湯,一麵回話,“客人您外鄉來的有所不知,咱們這兒東頭有座山,叫‘望北’,這山您可千萬彆去,邪門兒著呢。”

她水波不興地挑起眉,一副洗耳恭聽地態度。

小二嘴裡倒豆子似的:“早些年因為路險壁峭走失過不少村民,山中本就人跡罕至,到新皇登基後更是怪事頻出。”

“有些打山貨的獵戶,一進去就莫名其妙地昏倒了,等睡醒人竟躺在山外;還有些想去登高的遊人,甚至在裡麵消失不見,一點音訊也沒有,您說怪不怪?”他在附近住久了,談起這個倒不見多害怕,“我們這小店離山最近,老碰見被嚇壞的村裡人,後來索性寫個駭人聽聞的牌子立上,勸大家都彆進山了。”

他不怕,誌怪奇聞看多了的江流反而後背毛毛的,“當真如此詭異?難不成山還會吃人?”

燕山卻不以為意地哼笑一聲,“我看,八成又是什麼危言聳聽的市井謠言。”

夥計收拾好殘剩的餐盤,“是不是謠言小人也不好妄斷,橫豎我是不敢去的。不過那些回來的獵戶們說,望北山裡其實住著一隻小狼妖,剛剛修煉成形,所以才要吸食活人的精氣來增強功力。”

觀亭月餘光瞥了瞥猶在大喘氣的書生,“他們親眼見到了?”

鄰桌一個形容粗獷的漢子插話道:“我有聽到叫聲。”

他“嘖嘖”打寒顫,“可瘮人了。”

“你若不信可以四處問一問,住這一代的,十五月圓之際都聽見過山溝裡傳來狼嚎聲呢——”

江流汗毛根根直立,“狼、狼妖?青麵獠牙,會施法術的那種?”

燕山看他這聽風就是雨的反應有些不滿,“這世上哪來的什麼妖怪,狼嚎又不稀奇,你沒聽過嗎?真要有怪物早對他們動手了,還能由人活著回來講故事?”

白上青在邊上笑著打圓場,“蜀地彆沒有,就是山多,這類天外飛仙的異聞沒有十個也有八/九了,都是老百姓們給自家村鎮編的噱頭罷了,大家聽聽便是,不必往心裡去。”

第25章

那受驚的書生很快被抬上客房休息,短暫鴉雀無聲的大堂再度回歸於市井的醒醉喧嘩。

酒過三巡,涮鍋足足添了四回湯水,江流才總算捂著吃撐的肚子,暗自艱難地站起來。今夜多烏雲少星月,窗外的天黑得很幽沉,食客們已逐漸在散了,觀亭月便行至櫃台前向店家要一間客房。

“姑娘住店是嗎?”掌櫃低頭劈裡啪啦撥了兩下算盤,“給您算個整,四十文。”

她手習慣性探進腰包,摸了片刻後,忽然麵不改色地一頓,隨即十分平靜地開口:“謝謝,我不住了。”

江流正把一口氣調勻,見她轉身往這邊走,自然而然地問:“姐,你是有什麼行李拿掉了嗎?我幫你去取吧。”

“不用。”觀亭月同人群擦肩過去,“我今天睡車上。”

他聞言發怔,一時沒能會意,“睡車上?”

行將上樓梯的燕山倒是倏忽停住身形,極隱晦地彆過目光,不露痕跡地朝前一望,表情卻依然沒什麼變化。

白上青未曾參與之前的行程,自然不知道這其中有什麼恩怨情仇,“月姑娘是怎麼了?”

他本以為觀亭月既與燕山等人同行,一路的吃食與住宿定然也是一並解決的。

提及此事,江流便百感交集地歎氣,“白大哥,你有所不知……”

狀元郎聚精會神地聽完後者的講述,滿眼的情緒豐富多彩,最後竟還是看熱鬨居多。

“哦,原來如此啊。”

他彆有深意地抱起雙臂點點頭,“怪不得方才她在客店外會有那般反應……”

說罷,又丟了個鄙夷且揶揄的眼色給一旁的青年。

“大哥,虧你教訓我時頭頭是道,還以為多厲害呢,結果就讓我看這個?也不怎麼樣嘛。”白上青膽大包天地挖苦他,“你這樣可是追不到姑娘的。”

燕山收回視線,情緒不高地哼了一聲,舉步往上走,冷淡道:“用你多事。”

白上青在原地聳聳肩。

江流擔憂地問:“白大哥不能幫一下我姐嗎?”

不承想他竟義正詞嚴地回絕了:“小江流,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白上青高深莫測地揚起下巴,“要我替月姑娘出住宿的錢不難,可如今他們兩個人在為爭一口氣較勁,我若中途插手,反而會顯得是月姑娘無計可施,得依靠我這個外人的力量才能成事。”

他一眨眼,“會遭姑娘討厭的。”

*

僻靜的荒野山郊,僅僅戌時已萬籟俱寂。

今年的寒秋不知怎的,來得又陡又迅猛,好似酷夏隻飛快地暴熱了幾日,便在兩三場大雨後驟然銷聲匿跡。

燕山在床上翻了個身,雙目還是閉著的,眉頭卻沒鬆開,分明尚未睡著。

這破舊的小店關不住風聲,一入夜,那些秋風就喧囂而起,找準縫隙可勁兒的造次。

窗外的樹木難以自持地劇烈搖擺,招搖得十分風騷,不出意外,晚間八成得有冷雨落下。

他終於睜眼,對著打在窗紙上的樹影凝神注視了半晌,也不曉得是在瞧什麼,忽就很煩躁地坐起來,掀了被子走下床。

觀亭月正擁一層薄毯靠在車裡,她人清醒著,借黯淡的星光端詳那些從伏首山穀帶出來的書信。

觀林海的書房,她幼年時去過幾回,但因為對讀書沒耐性,年歲稍長便對此敬謝不敏了,至於房中的密室,自己是更加不曾涉足。

而奶奶在觀家老宅住了多年,倘若知曉點什麼,在老爹死後,或是大奕亡國之前,不可能不采取舉措。

也就是說……“老宅的秘密”,大約連觀老太太都是瞞著的。

那麼此事隻可能是老爹和大伯兩人在策劃。

她納悶地抿唇琢磨。

這個秘密,究竟會是什麼呢……

就在此時,外間窸窸窣窣的草叢裡突然模糊夾雜著點異響,一路往車的方向而來,急且迅敏。

對方的身手明顯不弱,氣息與腳步都不易察覺。

觀亭月將懷裡的匕首挽了個花,戒備地翻身而起。

就在簾子被撩開的刹那,滿含殺氣的刀鋒頃刻%e5%90%bb上了來者的脖頸,而這人的反應居然不慢,下意識地一偏頭,兩指夾住白刃輕輕彆開半寸,掌心作勢握住了她的手腕。

觀亭月剛打算變招,驀地看清了此人的麵容,頓時小小地吃了一驚。

“哦,燕山?”

青年肩頭的衣袍穿得寬鬆,似乎是隨意披上的,流出內裡溫熱的氣息。

他嘴邊的筋肉動了動,眼角眉宇儘是畢露的慍色。

觀亭月單膝半跪在地,莫名不解地問:“大半夜的不睡覺,你到這兒來乾什麼?”

燕山把她持刀的手丟開,先是瞧見那床被倉促掀到榻下的薄毯子,緊接著視線落在她青白透涼的手背上。

語氣忽有些咬牙:“你就不能向我服個軟嗎?”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網①友①整①理①上①傳①

觀亭月左眼上的秀眉波瀾不驚地揚了一下。這動作很細微,在陰沉的夜裡實難留意。

“往鳳陽還有近三個月的路程,你那點錢夠用幾天?隻進不出,再過兩三日,怕是連買乾糧都夠嗆了吧。”

燕山幾乎尖銳地點出她現在的困境。

然而觀亭月窮也窮得很坦然:“我有手有腳,等進城裡可以掙錢,不勞費心。”

不知是不是天太黑的緣故,麵前的人臉色愈發不好看了,他後槽牙上下抵得死緊,良久才蹦出個譏誚的輕嘲:“你彆忘了咱們這趟的目的,可沒時間讓你扯攤子臨街叫賣。”

她卻已經拍拍裙擺,撿起薄毯坐了回去,“知道,我自己有辦法,不會耽誤行程的。”

“你能有什麼辦法。”燕山微微彆過臉,聲音並不大,“不就是瞎逞強。”

觀亭月沒聽清:“你說什麼?”

“沒什麼。”他敷衍地信口道,“說你藝高人膽大。”

觀亭月自然不會把這種陰陽怪氣的誇讚當真,但也懶得計較,“看我過得如此慘淡,你應該很高興吧?”

“高興啊。”燕山貌似滿不在乎地將目光隨意地掃向他處,“可我也不想讓旁人覺得,是我在欺負你。”

“你欺負我?”她像是聽了個新奇的笑話,“誰說的?”

燕山背倚著車門,仿佛在避諱她的問題,“沒誰。時間一長,總有人會這麼想。”

“讓江流跟來是我的主意,我為他負責,理所應當。”觀亭月收拾好打翻的包袱,“放心,這事情你更占理,旁人挑不到你的刺兒。”

“你……”

看她油鹽不進的樣子,燕山終於意識到自己是多此一舉,扭過頭去。“你要這麼愛住車裡,就繼續住吧。”

他下了車轅,“話說在前,如果身體熬壞了,我可不會停下來等你。”

她聽了這一句好凶狠的“威脅”,不以為意地皺鼻子挑挑眉,仍抱著薄毯翻閱舊信件。

碎草上的腳步喧騰片刻,歸於平靜。

過了沒一會兒,呼嘯的疾風猛然從門外襲來,車簾隨之蕩漾,觀亭月抄手一攥,竟接到一床厚實的棉被。

她將被衾拿在眼底下,略帶意外地看了少頃,才抬眸望向窗外——對方早已經走了,黑夜裡什麼也沒有。

*

蕭索的秋雨終於在後半夜如期而至,雨勢並不瓢潑,卻綿綿密密的,透著股黏糊勁兒,直到翌日天亮依然沒停。

眾人隻好都待在車內,白上青話癆成癮,原還想沿途講講川中的風土人情,說說光怪陸離的野史趣聞,這下全無用武之地,便對著霧蒙蒙的山景興歎一番,放下簾子。

而另一邊,四名親衛身披蓑衣打馬開道。

好在臨行時特地挑選了最寬敞的平頭車,觀亭月三個人坐於其中還不算擁擠。

江流年輕嗜睡,在旁側靠窗酣眠,微涼的雨天尤其使人困頓,連燕山亦微垂著頭閉目養神,唯有觀亭月,夜裡睡不好白天還不見疲態,正拎刀刻木雕。

她那柄小刀異常鋒利,平時是掛在腰上的,乍一看會以為是飾品。

顛簸的軲轆聲裡,利刃劃在木頭上,一刀又一刀,不驕不躁,平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