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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4323 字 3個月前

破京城帝都時,前朝分布在各地偏遠疆域的舊部還沒有全數覆滅,高陽皇室被綏天子趕儘殺絕後,一些人望風而動,率軍投降,還有些人則就地稱王,拉起光複故國的大旗興風作浪。

朝廷早幾年根基不穩,騰不出手大刀闊斧地料理,於是讓一幫遺留問題很是風光過一段時日。然而自從上年開春,興許是各地報上來的稅十分可觀,聖主便陸續派出大軍鎮壓,滅了一堆烏合之眾,想渾水摸魚的舊勢力們見骨頭不好啃,才紛紛鳥散。

剩下的則大多不成氣候。

而石善明正是這群不成氣候的舊朝將領之一。

“我記得他不是一直在鳳翔、鞏昌一帶活動麼?如何會跑到西南來。”

“聽說前些時日,石善明吃了一場敗仗,銷聲匿跡很久了……”

“所以,他其實是躲到了山穀裡?!”

燕山在滿場的雜音裡冷不防地質問:“你怎麼知道一定是石善明?”

“看軍備。”

觀亭月如實回答,“這些士兵穿的是前朝規製的鎧甲,肩上刻有象征大奕的水波紋,縱觀當今天下,還那麼有興致上躥下跳的,也就隻剩他了。”

出於這一路行來的信任,眾人不疑有他,“那此人抓我們來,究竟是要做什麼?”

“還有、還有這些死了的人……”

“如果我沒有猜錯。”她的眼光未動,眉頭卻輕輕皺起,“讓你們寫書信不過是個幌子,他們真正的目的是想讓你們安安分分的,活到該活的那天為止。”

有人打了個哆嗦,“然、然後呢……”

觀亭月:“然後拿去試藥。”

第7章

觀亭月話音剛落,角落裡的江流語氣振奮:“姐,我找到一口箱子!”

“裡麵裝著東西呢,”她先是驚喜地轉頭:“是火/藥……震天雷!”

說完拿起一個來,狐疑地自語,“有股什麼味兒,也不曉得還能不能用……”

江流不自覺地湊上去嗅了嗅,觀亭月的表情就是在這個時候驟然變化的,她厲聲道:“彆碰!”

手裡的東西被大力打落,下一瞬,江流麵前的箱蓋就讓她一掌合了回去。

後者晾著兩隻爪子,雙目十分怔忡地眨巴著,顯然還沒回過神。

而燕山在聽見“火/藥”二字時便明白了什麼,眼底透出一絲意味不明的輕嘲。

身旁的隨侍對他這個表情最為熟悉,知道是要開始損人了,“公子是有什麼發現嗎?”

“也沒什麼。”他對著滿室的慘狀略一頷首,“就是奇怪,石善明輸得一敗塗地,手中僅剩些殘兵遊勇,竟還敢有東山再起的打算,我最初以為或許有什麼人在幕後支持他,原來是找到了這個配方——真是高看他了。”

後者不解其意:“什麼配方?”

“一種攻城的火器。”

燕山姿態閒散,好像說的不是什麼險惡的武器,而是不值一提的破銅爛鐵。

“外表瞧著和尋常的雷火彈沒什麼區彆,實則卻是以砒/霜、斷腸草、短柄烏頭及五毒等數十種見血封喉的毒物與火/藥混合而製的彈藥,炸開時會冒出淡紫色的毒煙。”

他不帶溫度地輕牽嘴角,“對了,它還有個挺好聽的名字,叫做‘白骨枯’。”

隨侍:“白……白骨枯?”

觀亭月接著道:“……‘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白骨枯原名叫就做‘毒火彈’。”

周遭的氛圍在這段隻言片語的描述裡驟然凝滯。

她稍頓了下,才將話補齊,“是當年……觀大將軍與他的幾位部下一同研製出來的,乃麒麟軍獨有的殺手鐧。”

江流一聽說有毒,忙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有餘悸地朝裙子上擦了擦,“這東西,那麼厲害的嗎?”

觀亭月低聲道:“‘白骨枯’的蠻橫之處在於後勁。尋常火/藥投擲出去,要麼炸一片,要麼炸一大片,炸完也就算了。而此物帶毒,使用之後毒素短時間內不會消散,隨空氣流動,士兵但凡吸入便會中招,輕則周身無力,重則昏迷不醒。”

“因此僅一顆便威力極大,且很容易在敵方軍營中蔓延開,形成瘟疫。”

眾人聞言,動作統一的紛紛遮掩口鼻,好似連呼吸都帶著小心翼翼。

江流無暇擔憂,反而覺得不解:“既然是這樣好用的武器,為何我從沒聽說過?難道不應該早就普及至各大軍營了麼?”

“彈藥投入使用後沒多久,觀將軍就把配方毀去了。”觀亭月開口時,嗓音裡無端帶了幾分複雜的深沉,“因為這毒火彈不僅傷人,還傷土地,受毒藥侵襲的地方數年內寸草不生,禍及百姓。而且……”

她眉頭輕皺,“煉製過程中還需要以人試藥。”

牆左牆右的一乾男女老少回過味來,終於弄清楚了贖金一事的全部因果。

有人打了個激靈:“這麼說他們到處抓人其實是為了……”

回頭再仔細琢磨寫書信的用途,不想還好,深想之下竟周身發涼。

倘若所有的人質用儘,而配方仍未調製成功,屆時山道上的百姓已聽到風聲鮮少出門,石善明又該去哪裡找人來填?

某個答案顯而易見。

家中妻兒老小還不知他們已身死,接到親筆所寫的書信,必定會四處籌錢,而後帶著殷殷期盼,送到穀地……

這比在山中守株待兔可簡單有效得多。

隔壁立馬有人踹了那公子哥一腳,挖苦著笑道:“大少爺,怎麼樣,你還要回牢裡給那幫殺人如麻的兵痞們當孝子賢孫嗎?”

對方癱在牆下好似嚇懵了,圓瞪著雙目發呆,良久才反應過來,猛然搖頭。

“不、不回去,我不回去了……”

燕山的視線在他身上輕描淡寫地一掠,隨即說,“‘白骨枯’的配方被銷毀,在觀家軍中也屬於機密,對外隻宣稱是失傳。”

他不自覺地帶了點意外,“你連這個都知道?”

“……”

有時候解釋得太細致了也不好,她險些忘了隔壁還有一位觀家軍的友人。

觀亭月清了下嗓子,“……我那位朋友軍階比較高,這些也是她閒談時提到的。”

對麵傳來一聲不甚善意的冷笑,“她倒是什麼都肯同你講。”

不知為何,有那麼一瞬,燕山突然生出某種難以言明的預感,這種感覺十分幽微,來得毫無理由。

他側目猶豫片刻,再開口時語氣倏忽輕緩下來。

“誒——”

“你說,你的朋友在蘭州麒麟營待過?”

觀亭月莫名了一下:“嗯?……嗯。”

燕山動了動唇,問得謹慎且躑躅,“那她……叫什麼名字?”

名字?

觀亭月湧到嘴邊的話悠悠刹住,又覺得橫豎披了個“朋友”的皮,如實說也不會怎麼樣,便要回答:“她……”

正在這檔口,遠處的一塊製牌驀地撞進餘光裡,昏天黑地,實難瞧清那究竟是什麼,她卻起了個不詳的念頭。

這念頭還沒來得及顯現輪廓,下一刻,內鎖的門再度被打開。

去而複返的叛軍士兵信步走了進來,渾然不知這四方石室中竟如此熱鬨,猶自嘟囔,“嗐,我說是掉在這兒了吧,偏不信,非得回營房一趟。”

他彎腰去撿,周身卻忽的起了層骨寒毛豎的危機感,他下意識地抬頭,冷不防和麵前一眾視線交彙,手就那麼定格似的懸在半途中。

有一息時光,空氣都是僵硬的。

士卒乍然瞧見屍堆裡站起這一大票直挺挺的玩意兒,險些以為是幽魂索命,野鬼詐屍,足足嚇軟了腿。

但隨即他便意識到有哪裡不對,憑本能張開的嘴到此時終於想起了自己的用場,運作起來:“人,人質越——”

一陣冷風猛地迎麵撲來。〓思〓兔〓網〓

他說“越”時隻有前半個音,餘下的尾聲仿佛戛然而止,被一隻冰冷修長的手攔腰截斷。

那手很纖細,白皙,骨節分明,卻在眨眼間扭出一股極烈的力道,當場擰斷了士卒的脖子。

所有人都沒看清觀亭月究竟是怎麼動的,好像她半瞬前還在原地裡,轉眸後便倏然出現在了幾丈之外。

視線中唯有衣袂輕輕一閃,快得好似憑空轉移。

江流後知後覺地醒神過來,忙把幾個年紀幼小,尚在目瞪口呆的小丫頭雙眼蒙上。

女人們還停留在暴露行蹤的恐慌中,想不到對方死得如此神速,一時間情緒轉換得有些手忙腳亂。

“現在怎麼辦……這些底下密道皆是連通的,叛軍是不是已經發現了?”

“不會。”觀亭月利落地把屍體朝旁一扔,篤定道,“石善明如果一早知道入口連著石牢,便不會貿然將你們關進去。”

不過,也快了。

收屍的士卒一共兩人,另一個覺察不對是遲早的事。

“我們已經浪費了一些時間,不能再耽擱了。”

她提醒完身側的女眷們,又幾步走到石牆邊:“你方向感如何?”

說完也不等隔壁回答,“算了,不好也沒關係。往前是岔路口,穿過甬道我便沒辦法與你們溝通,這底下設了許多迷魂陣,大小石室不下五十,記得帶他們一直朝西北方向走,就是左上的位置,見門就進,不要拐彎,大概有一盞茶的功夫便能出去。”

不知是不是有剛才那一番交談,對方變得好說話多了:“行,可以。”

觀亭月無聲地頷首,“沿途有不少廢兵刃,如果保存完好,你們撿一些防身也無不可。但這些東西軍用居多,切記,若有不會用的,千萬不要輕易上手。”

“出了山穀,我們在坡下會合。”

和她的急迫相比,燕山似乎顯得過於從容了,半晌才輕慢的應了一聲。

男人們聞言一哄散開,忙著挑拾兵器。

觀亭月在那些早已不變形貌的屍首臉上靜默地投去最後一眼,轉頭時神情中便多了幾分意味不明的冷硬,領著一眾女人走向分叉的夾道。

前朝時,“白骨枯”曾作為大奕軍交戰的利器,一度使敵方聞風喪膽。

而她爹終究是覺得這種東西太傷天害理,又過於殘忍陰毒,遂下令將所有火/藥和配製方法儘數銷毀。

他說——天下將者,目之所及不當隻有戰場而已。

持刀劍者為英雄,為刀劍所持者是惡鬼。

可惜,英雄大多短壽,人間遍地跑的還是麵目可憎的惡鬼。

但這個石善明……是從哪裡搞到的配方?

這東西連她都不曾見過。

觀亭月點燃了火把,油所剩無幾,能照亮的範圍比先前更為逼仄,行了一段路程她忽然停下來,將耳朵貼在石壁上聽。

女人們見狀,戰戰兢兢地問:“出什麼事了嗎?”

她先凝神示意其安靜,很快又搖搖頭:“上麵有腳步聲。”

江流微愣:“腳步?”

“不要緊,此地四通八達,傳來聲音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