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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歸來時 賞飯罰餓 4364 字 3個月前

地笑了笑,“是啊,尤其嘴也毒,一開口就能把人當場氣死。”

“不過是仗著資曆老,喜歡欺負新人而已。”燕山輕哼,“我……我朋友剛入將軍府時便被他騙去洗了一個月的臟衣服。”

觀亭月:“那也不算什麼,我當……朋友當年私藏的幾壇美酒全讓他挖來喝光了,還是在他出征後好幾年發現的,討債都沒處討。”

燕山邊走邊道:“他人品雖然欠奉,其實大事上從不出亂子。若非皇城城破,蘭州恐怕到現在依舊固若金湯。”

她讚同地頷首,“對,我……朋友的父親也曾說,杜世淳的確是良將之才,否則便不會將西北重地交給他鎮守。”

“改朝換代這麼些年了,也不知他而今是死是活。”

“活得挺好。我……我朋友一年前曾在安慶見過他。”

江流聽了一路,忍不住想:你們二位朋友的戲可真多啊。

第6章

地底下是由無數個石室與無數條甬道銜接而成的,轉眼便已穿過第三條通路,行至第三間軍備庫中。

逃命的氣氛過於緊張,大家偶爾一言一語地談上兩句話,好歹能衝散一些內心的惶恐。

顯然,對重見天日眾人大多還是滿懷信心,但唯一人除外——家底深厚不缺錢花的斯文公子猶在抱怨,約莫是想通過這種微弱的反抗來達到勸大家回心轉意的目的。

“太冒險了……實在太冒險了,諸位的父母師長難道沒有教導過,當遭遇匪徒敵我力量懸殊時,務必好言順其意,以徐徐圖之嗎?”

“俗語雲‘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趁時間尚早,現在掉頭回去還來得及……大不了,在下不收利金了,慷慨出借給諸位還不成嗎?”

他說“慷慨”二字的時候,表情沉痛得仿佛是散儘千金。

“那麼多人都平安離開了,大家真要為了這一點小錢,置生死於不顧麼……”

眾人聽他嚎了一宿的喪,此刻已見怪不怪,權當是背景——風嚎得都比他好聽。

觀亭月起先隻是不在意地一笑,然而等她回頭再琢磨這句話時,突然就不笑了。

火把畢竟是臨時東拚西湊做的,油燒得很快,亮度早已降了下來。平地裡流起一股帶潮氣的冷意,石室中仿佛八方漏風。

“他們看中的,也許不是錢……”

江流冷不防聽見觀亭月喃喃自語似的念叨了這麼一句,順口道:“什麼?”

她皺著眉,思緒好像還未歸位,“如果那些書信真的送到了人質親屬手中,應當會有不少人籌錢借錢,三十兩並不是個小數目,尋常百姓非得砸鍋賣鐵,東拚西湊才攢得齊。如此一來,動靜必然不小,但是街頭巷尾的流言裡卻沒有提到過這個事。”

觀亭月原以為,山中匪類留著眾人性命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等著家裡親眷捧著贖金上門便當場撕票。

可而今細想,似乎諸多地方存疑。

城中的尋人告示還在,官府瞧著也並不知曉這處隱蔽的山穀,信中難道不會告知交易地點嗎?萬一暴露了呢?

倘若大家所寫的信件從始至終未曾寄出,那這些人……所圖的究竟是什麼?

“那邊有門!”

一個眼尖的小女孩忽然發現不遠處漏出一線亮光。

觀亭月聞聲抬頭,右側一壁果真閃著極其細弱燈火,比她手裡的這個甚至還鮮明一點,應當是火把或者燈燭發出的。

她跟著女孩兒過去。

門上了鎖,拉了一下,裡麵的鎖鏈哐當作響,實難用武力破開。

高處倒是有個小氣窗,不過蒙著層麻紙。

“門內是什麼地方?”女人們提心吊膽地問,“會有什麼?”

“不清楚。”觀亭月搖搖頭,“指不定已經被‘那些人’占用了,還是彆靠近的好。”

小女孩見她如此說,正準備走,餘光卻瞥到腳下的門縫裡夾著一縷烏黑的,細長的東西。

她俯身去摸了摸,又覺得奇怪,於是扒著縫隙眯起眼,努力往裡瞅。

觀亭月剛用手穩住搖曳亂顫的火焰,耳邊便聽到“砰”的一聲輕響,那小姑娘麵朝著門的方向跌坐在地,雙眼都是驚恐萬狀的神情。

“你怎麼了?”

方晴忙上前扶她,女孩兒連連往後退,口齒不清地打顫:

“門……門後麵……”

“門後麵?”方晴被她死死拽著袖子。

觀亭月心底漸次升起些許不詳的預感,她足下稍稍借力,旋身躍上門頂巴掌大小的氣窗。

窗戶紙內側不知沾了什麼,儘是斑斑點點,灰青色的粘稠之物。

她用指頭戳開一個洞。

就在這時,照明的火焰劇烈地朝旁搖晃了一下。

房間內有兩扇門,斜裡的石壁掛著盞油燈,黃豆大小的火光苟延殘喘地跳躍,燭火已剩單薄的一粒,映出左側木門上血淋淋的幾道細長的抓痕,甚至有崩斷的指甲嵌在其間。

而那隻抓出血痕的手就癱在牆下,五指內扣,如禽類般根根凸起。

對方的眼到臨死時仍是圓睜著,鼓出得極大,像是行將脫離眼眶。

此人觀亭月並不認識,可另一具屍體她還有印象。

倒在這扇門下的是個女人,十七八歲的模樣,周身綴著叮當亂響的小銅鈴。

——是張氏兄妹。

“啊!——”

隔壁竄起一聲突兀的尖叫,半途還破了音,明顯出自那位嚷嚷著想要回去的富家少爺。

觀亭月輕顰起眉,看來對麵也有同樣的屍首。

“張鈴兒,是張鈴兒!”周遭的婦孺此刻也顧不得怕黑了,儘數避開眼前的木門,驚慌失措,“她不是已經出穀了嗎?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他們到底是要……”

“噓!”觀亭月猛然回頭,朝一眾六神無主的女人狠狠地喝止,“彆出聲,有人來了。”

大家這才捂住嘴,將滿腦子戰栗的毛骨悚然咽回了肚子裡。

就在此時,房間裡的另一扇門打開了,男人的聲音伴著腳步一並進來。

“哎,怎麼今日弄得這樣晚,大半夜的收屍,還怪嚇人的。”

“軍師新調配出的方子,將軍想急著見見成效。”

一前一後,居然有兩個人。

觀亭月朝眾人悄悄打手勢,飛快滅掉火,動作儘量輕地退到石室最內側的角落中。

如她所料,這裡也堆著廢棄的舊箱子,橫豎視線昏暗,借雜物一遮躲,應該能蒙混過去。

才找了個位置蹲下,不知又想起什麼,她衝著對麵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勞煩幫忙看好你那邊的人。”

雖然沒帶姓名——主要是也不知道姓名,但觀亭月覺得對方應該能聽懂。

“嗚哇,什麼味兒,這龜孫是不是還尿褲子了。”

“死透了吧?”

另一個說死透了,“三個時辰……剛剛好,不多不少。”

屋內的動靜窸窸窣窣,過了一會兒,傳出清脆的鐵器碰撞的聲響。

她們這邊的門被打開了。

油燈上的光頃刻灑向地麵,一石室的女人全屏住了呼吸,如果四周再安靜些,心跳聲大概能奏出一首激烈的《十麵埋伏》。

萬幸空間夠大,燈燭照不到底,那兩個匪徒似乎並未覺察到,猶在悠哉攀談:

“時間可是又縮短了?看樣子軍師的方子離事成是更進了一步。”

其中一人興奮地吹了聲哨,“咱們入秋之前能進永寧麼?我定要去最好的酒樓喝個三天三夜!”

說話之際,他們將兩具屍首拖了出來,正朝這邊走。

江流後背上的毛頃刻便根根炸起——她是離門最近的人,而且不巧的是,用來遮擋的雜物還有點矮,半個身子都在外邊呢!

就在她以為對方行將留意到自己時,匪徒卻不過隨手把屍體一拋,閒聊著掉頭回去。↑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想什麼屁吃。”那一個譏嘲他,“要準備軍械、糧草、馬匹,還有□□,你自己數數,這身裝備幾天沒打磨過了?還入秋前進永寧,做夢進去吧。”

觀亭月借漏來的微光,冷眼看著兩人的裝束。

一旁的江流才鬆了口氣,視線猝不及防落在身側重重疊疊的黑影上,剛吐出去的半口氣瞬間又吸了回來。

先前神經緊繃,隻一心關注著匪徒,到此刻才發現,廢棄的兵刃堆裡橫七豎八全是屍首——難怪他們沒往這處走,原來早已被當作安置死屍的亂葬崗。

落在前方的光被壓成一線,緩緩湮沒。

門“吱呀”合上,自裡麵再度上了鎖。

耳聽著兩個男人有說有笑地漸行漸遠,婦孺們捂著嘴的手方發抖地放下,眾人的神魂似乎都沒從這血腥與離奇中歸位,隻大口大口栗栗危懼地喘氣。

“什、什麼意思……”

率先反應過來的人自語似的發問,“方子是什麼?什麼是成效……”

緊接著更多的人看見了四下裡曾經熟悉的麵孔,那些屍首尚未化為白骨,分明是最近才遇害的。

“張鈴兒……為什麼會死在這裡?”

“她們沒有被送走?那贖金呢……送贖金上山的人呢?”

滿場吵得沸沸揚揚,女人們哪裡受得了這種衝擊,此前未當場叫出聲來已經是很給麵子了。

觀亭月站起身環視腳下一地的殘骸,隨後抬頭看了眼石牆。

隔壁從頭到尾都頗為配合,未發出半分聲響,要知道如若不慎暴露,那邊或可有逃跑的機會,她們這裡可就未必了。

想來之前短短一瞬囑托,“那個人”是領會到她的意思的。

此刻,牆另一端的燕山正用手捂著那位紈絝公子的嘴,被眼淚鼻涕糊了一掌心,無端地窩火,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來多管這份閒事。

他皺著眉鬆開手,扯過隨侍的袖擺反反複複擦了數遍才罷休。

隨侍:“……”

起先還堅定不移打算走回頭路給綁匪貢獻贖金的富家少爺,這會兒甫一被燕山丟開,幾乎是貼著牆癱坐下去的,頓時便萎了。

一乾漢子雖未親眼得見,但模模糊糊聽了隻言片語,也跟著頭皮發麻。

“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來路?”

觀亭月垂眸,目光投在滿地殘破的軀體之上,神色有些捉摸不透的意味。

她忽然開口說了三個字。

“石善明。”

聲音不大,卻在逼仄的地底回蕩了一遍。紛擾吵雜的絮語約莫靜止了彈指時光,緊接著便沸騰起來。

“石善明?!”

“是哪個石善明,是我知道的那個石善明嗎?”

“怎麼可能……”

燕山在她道出這個名字時好整以暇地抱起了雙臂,似乎感到詫異,大概是沒料到她會如此敏銳。

邊陲之地的老百姓,對當年名聲赫赫的觀家軍或許知之甚少,但對“石善明”反而不陌生。

究其緣由,還得從王朝的新舊更替說起。

五年前,大綏的鐵騎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