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頁(1 / 1)

守氣得不輕,特地派了信得過的人去戶部盯著進度。

好在豫王一封密奏,告知宗朔,他因收到謝家獻的錢糧,二月中旬就已經率部監管通渠,大壩修築也儘在計劃之中,宗朔總算鬆一口氣,心裡不由大讚謝氏,他們如此應諾之舉,既是功勞,更是功德。

他命人研墨,開始琢磨著回豫王的信。

豫王宗弛畢竟同其他藩王不同,乃是宗朔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二人在宮內算是相依為命的長大,尤其在先太子、先皇後接連薨逝後,兄弟二人更是有一段日子抵足而眠,相互依靠。

成元五年,朝內已經擺平了河南郡貪墨一案。如今河南郡由上至下都是宗朔派去的自己人,豫王到此處行事,應算得上順利。

公務宗朔能放心,掛念的不免就是些私事了。

宗朔正要提筆,常路從外頭弓腰步進來,低聲稟告:“陛下,謝美人命宮婢來給陛下送新製好的軍棋了。”

“宮婢來送的?”宗朔擰眉,表情明顯不豫,“那她人呢?”

常路訕笑,“這……奴不知,可要奴去問問?”

宗朔懸著臂,墨汁順著筆尖滴下去,在宣紙上洇開。他低眉掃了一眼,有些不悅地撂下筆,伸手撕了紙,揉成一團。

常路立在下麵,一句話都不敢吭,心裡卻料定了——陛下這是還在跟謝美人暗中較勁呐!

宗朔一直沒去後宮,起先是為著政事,忙得顧不上。雖然傳人來過金福宮,但晉廷有規製,被召幸的內宮女眷,除四夫人外,照理是不得在金福宮內留宿,都要打發回去,算是個純伺候人的事。但凡宗朔心裡頭尊重些、有情分的,譬如林修儀,那他都願意多費點功夫,親自過去,能顯得多些溫存,絕不會輕易召至金福宮來。

清雲館的謝美人,常路看得出來,那在陛下心裡頭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她沒被點過名,是在常路預料之內的。

等後來政務沒有剛過完年那麼緊湊磨人,皇帝倒是惦記起了清雲館,常路便被他問過好幾回:謝美人的軍棋可送來了?

然而左等右等等不來,常路奉旨,偷偷去造辦司問了一次進度,這才知道,謝美人居然特地叮囑過——無須趕工!

這話常路回給宗朔,可算是把皇帝給惹著了,再也沒提過去清雲館的事,更不問軍棋做沒做得了。

轉眼一個多月過去,謝美人這軍棋,總算給敬上來了。

宗朔坐在上頭,沉默了好半天,一看就是在生悶氣。常路不敢動,隔了許久,方聽見皇帝慢慢開口:“誰來送的棋?傳進來,朕要問話。”

常路趕緊答應著去了,隻盼謝美人打發來的是個能說會道,千萬彆惹急了陛下的機靈人。

不多時,常路領著一位個子不高,穿著綠裙宮裝的婢子踏進殿來。

女孩跪在地上,聲音十分脆爽,“奴荷光,拜見陛下。”

“哦,是你,臭棋簍子。”荷光聽見殿上男人的聲音響起,她臉霎然就紅了。皇帝約莫是以為她被這名字臊住了,岔開話道:“起來吧,軍棋呈上來給朕看看。”

荷光垂首起身,雙手將沉甸甸的三盒棋子交給常路,隨即便依著規矩,站定不動。

宗朔打開匣子挑著看了看,軍棋樣式做得比上一幅精致多了,他指腹摩挲著棋子邊沿的鑲金,若有所思。

半晌,荷光聽見上頭傳來一聲輕哼,她分辨不出皇帝是喜是惱,一時沒忍住,抬了起頭。

宗朔對上宮婢如此大膽的目光,立刻不悅,沉眉斥責:“哪學的規矩?膽敢直視朕?”

荷光嚇得趕緊跪下去,連聲解釋說:“陛下恕罪,奴是擔心陛下不喜歡這軍棋,才言行冒犯了。這次的軍棋謝美人費了心思請造辦司打製的,生怕造辦司不精心,還額外貼了錢去,花了好些時日才製得的。”

她這番話來的路上一直在編。

蓮月惱她為了討好娘子,居然來給陛下獻棋,娘子也以為她是聽話懂事,才答應下來。然而荷光的膽子實在比兩人想象得都大,她是編了一整套的說辭,此番打定主意,想通過這三盒棋,把宗朔勸去清雲館!蓮月為了不讓娘子裝病避寵,已與娘子發生過一回齟齬,如今是時候由她來挺身而出了。

若是成了,陛下與娘子便能重歸於好;若是不成,那此舉行事若有不慎,皇帝也最多是命人打罵她一番。荷光左思右想,都覺得不能任由自家娘子這樣與世無爭的過日子。

陛下英武睿智,而她們娘子又聰慧可人。荷光每每見宗朔與謝小盈私下相處的親密,總是禁不住臉紅耳熱,有些說不出的豔羨向往。這樣一對“有情人”,如何能分開呢?

陛下的聖恩,她荷光僅僅是一介奴婢,自然不配受沐,可她們娘子就不同了。荷光便決意,如今要替她的娘子爭上一爭!

荷光這番話說完,宗朔憋著的氣,果然消散了不少。

他沉默片刻,語氣和悅起來,“既是費了心思,謝美人何不親自給朕送來?”

荷光早有準備,脫口回答:“陛下恕罪,我們謝美人最是謹慎乖覺的性格了。謝美人去過崇明殿幾次,在內廷裡很是紮眼,宋尚儀教導我們美人規矩時還說過,此舉甚為不妥。美人並不知陛下今日在金福宮理政,為求穩妥,是以遣奴為陛下獻棋。”

她這本是給謝小盈找的借口,卻不想正提醒了宗朔先前在崇明殿不慎遷怒謝小盈的舊事。

宗朔心裡有些好笑地想,謝小盈那性子,說好聽了固然是謹慎乖覺,往難聽裡說,那就是膽小怕事!

原先就是個不開竅的,若還指望謝小盈能像林氏、金氏那般博寵獻%e5%aa%9a,怕她是沒有這個魄力了。

思及此,宗朔終於感到一些釋然。他起身,指著那三盒軍棋,對常路吩咐:“頂上那盒,賜豫王,他玩得不錯,叫他忙裡偷閒拿這個取個樂。第二盒,賜工部胡尚書,他最近辦事愈發進益了,叫他勞逸結合,學著玩玩這個。”

送出去兩盒,剩下的宗朔就舍不得了。正好一盒放在崇明殿,一盒留在金福宮。

他倏地想起什麼,扭頭問荷光:“你剛說,謝美人還貼了錢給造辦司?她貼了多少?”

荷光愣了幾秒,她沒想著皇帝會問這種事,提前沒準備。好在蓮月每次打賞都是有數的,荷光大概也清楚,她想了片刻便回答:“應有四五塊金圓餅。”

宗朔還沒發話,底下常路就沒忍住倒吸一口涼氣:就造辦司那群狗奴,憑什麼收這麼大手筆的賞???

“彆這麼沒出息。”宗朔罵了常路一句,沉%e5%90%9f片刻,開口道:“太府寺今年不是新進了幾副花頭簪?你去都拿上。再有,去開庫,挑兩匹顏色鮮亮的織金錦,兩匹繚綾,兩匹輕容紗,也一並抬上,隨朕去一趟清雲館。”

常路瞪了半天眼睛才反應過來,好家夥,太府寺右藏署*進上來的花頭簪一共六十六對!那是一年份給皇帝備著賞女人用的,其中還有給皇後的數呢,陛下這是要全給謝美人拿去??織金錦就不說了,那繚綾與輕容紗哪個不是在民間值得一匹萬金的稀罕貢品,每樣賜兩匹??

四五個金圓餅要是能換來這麼些東西,他也可以掏這個錢啊!

宗朔可由不得常路發怔,他話說完,抬腳就從金福宮大殿裡邁了出去。

常路連忙追出去,一邊擊節喊人傳輦,一邊又惦記著要去後頭庫房裡,親自幫宗朔拿東西。

一個人分不出兩個身子來,常路實在沒辦法,終於叫出了被他按在茶水房裡受冷遇的趙良翰。常路咬著牙道:“你服侍得仔細,趕緊跟上陛下,我取了東西就來。”

趙良翰嘿嘿一笑,拱手道:“多謝少監提攜。”

顧不得聽常路罵他,趙良翰已經滿麵春風地追了出去。

↘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第35章 金玉俗物 想把清雲館改成花頭簪博物館?

因延京城內已是春風煦暖, 飛霞宮內栽種的紅葉碧桃開得團花錦簇、如霞似火。林修儀想起前兩日宗朔來時,正是夕陽餘暉,宗朔立在庭院裡, 開口讚了一句“萬裡彤霞烘玉宇”, 當時她還沒聽懂那句詞,隻笑著逢迎, 如今回憶起來慢慢推測,陛下許是喜歡這紅葉碧桃的盛景?

想到這裡,林修儀便對宮內侍弄花草的內宦道:“去拿一柄花剪來,我裁幾枝子碧桃, 回頭命人給陛下送去。”

內宦剛答應下來,替林修儀去尹昭容處傳話的錦書從飛霞宮外步進來,她見林修儀立在庭裡,滿麵堆起笑, 幾步走近, 先叉手一禮,隨即便興奮道:“修儀, 奴剛從平樂宮回來,隱隱瞧見陛下儀駕了。”

林修儀果然眼神一亮, 她看了眼尚早的天色,難掩喜悅,“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錦書抿唇笑, “奴侍奉修儀這麼久了, 還能分辨不清楚陛下的儀駕嗎?”

這話很委婉地恭維了林修儀的聖寵,林修儀麵有得意,卻還要假裝罵錦書,“該掌嘴, 這話也是咱們能說的?”

輕斥了宮女,林修儀便匆忙折身進了寢殿,唇峰添些丹紅口脂,麵頰又細細敷了層粉……她知道自己有年紀了,在這闔宮鮮豔的花兒裡,愈發顯不出顏色來,便唯有靠妝容強撐。

好一番忙亂地打扮,林修儀還暗自慶幸,今日抬輦的人腳步緩,若擱從前,陛下這會兒興許都到了。

扶了扶髻上簪花,林修儀趕緊踏出殿,往飛霞宮外迎去。

然而,等她到了宮道上,才發現皇帝儀駕已從飛霞宮前經過,遠遠隻剩一道逶迤影子了。

林修儀怔愣片刻,臊意油然而生,她扭頭恨恨盯著身後的錦書。

錦書也是慌了,匆忙跪下去,為自己開脫道:“修儀恕罪,奴是想著陛下這些日子進後宮……隻來過咱們飛霞宮,是以才……”

林修儀惱得滿麵生紅,她一跺腳,伸手拽起錦書,“在這裡跪著算什麼樣子!生怕彆人不知道我自作多情了?”

錦書嚇得立時爬起,卻也不敢再說話。

林修儀憋著氣往回走,好半天才想起來,吩咐錦書:“拿點錢,悄聲打聽著,看看陛下究竟是往哪裡去了。”

她自我安慰著,未必就是去旁的嬪禦宮中,興許是探望太妃們,又許是忙政事乏了,想去散散心……

清雲館內。

蘭星與蓮月一並侍奉著,謝小盈正在試她們從尚功局司製處領回來的春裝,宮內每逢年節、換季,都有給嬪禦賜下的綢緞用度,但那些多是份例內的常物,挑不出錯,卻也瞧不上好。蓮月是跟著謝小盈打南方來的,見識過更多織羅樣子,因此沒動宮裡賞賜的絹帛,而是拿了當初她們帶進宮的綾匹,送去給司製處的針線宮女裁剪。

寶藍綾十二破間裙,搭了一件梅紅綾的夾衫。蓮月捧起裙袂上平針繡出的鸞鳥,指給謝小盈看,“都說咱們南邊繡娘針法好,可娘子瞧瞧這宮女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