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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有雪 明開夜合 4480 字 4個月前

談宴西這一瞬覺得心癢,剛要朝著她走近一步,外頭姚媽在喊:“宴西,出來吃飯了!”

姚媽動作利索,不過隻是一會工夫,做出來一道小炒黃牛肉,一道香煎豆腐,一碗銀魚蓮子湯。

還單給談宴西做了一碗壽麵,裡頭有個黃澄澄的溏心蛋。

周彌萬萬沒想到是這麼家常的一餐飯。

自過來這裡,她就在不斷修改對他的想象:他不住高樓大廈裡冷冰冰的黑白灰公寓,晚餐也不是牛排佐高級紅酒。

可因此她明白他為什麼來,溶溶燈光下的一碗壽麵,他三十年這麼吃過來的吧?或許這裡才是他所定義的一個“家”,而非住處。

這一頓不知是晚飯是夜宵,周彌不過喝了半碗銀魚湯,她不習慣太晚吃太多東西,且胃口不盛。

談宴西倒是把一碗麵都吃完了。

姚媽陪坐在旁,半側著身體,一副隨時要回廚房乾活的架勢,但卻陪著談宴西聊了半席的話,問他:“你明天是在哪兒吃飯?”

“不知道。反正我大哥定地方。”

“你跟太太碰頭了,千萬彆又跟她說兩句就吵,到底是你自己生日呢,氣壞了也是你自己的。”

談宴西說:“行。”

周彌識趣地沒插話,聽他倆聊天,能意會七七八八。

想他過年那會兒疲於應對,跑到她那兒躲清淨,恐怕也不是沒有理由。

談宴西吃完飯,放了碗筷,漱個口,又去拿煙。

姚媽一記眼神過來,他很識相地笑說:“我出去抽。”

他穿過客廳和門廳,出了大門。

周彌站在客廳裡向著走廊裡看一眼,外頭簷廊的燈光自門洞投進來,落在地板上,昏黃的一道,越往裡,顏色被走廊的燈光衝得越淺。

她走過去,在門廳脫了拖鞋,靸上自己的鞋,也走到廊下。

談宴西站在靠近台階的地方抽煙,看她一眼。

夜裡風冷,她沒披著大衣出來,抱著手臂,從他身旁越過去,下了台階,去看那棵梨花樹。

聽見葉子裡疏疏的風聲。

談宴西是什麼時候走到身後的,周彌沒發覺,聽見他直接出聲說:“姚媽有個兒子,十幾年前肺癌死的。”

所以見不得他抽煙,但又勸阻不得,隻好趕他出去,眼不見為淨。

周彌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談宴西是個和“柔軟”一詞不很搭的人,但此刻,這個詞卻莫名從她腦海裡閃過。

人非鋼筋水泥的身與骨,內心袒露出來,總歸有幾分柔軟吧。

談宴西沒有頭尾地說完這句,仰頭看一眼,問:“你方才在看什麼?”他看她立在樹下,那身影很合一個成語,叫煢煢孑立。

“我在看花什麼時候會開。”

“等花開了,我再叫你過來?”談宴西笑問。

周彌又抬頭去望一眼,沒接他的這句話,轉而說道:“你的生日禮物,我能不能先欠著。沒想好送你什麼。”

她想了好多天了,談宴西這樣富貴潑天的人,能有什麼禮物是看得上眼的?最後決定還是暫且就算了。

談宴西低頭去看她,這麼默默地注視一會兒,笑說:“又是張空頭支票。”

周彌說:“……又?”

來一陣風,簌簌的葉聲,周彌被吹得打個寒噤,看談宴西手裡,煙還剩半截,她說:“我先進去了?”

談宴西看她一眼,她身上隻著一件白色的針織衫,修身款式,領口兩粒圓形珍珠樣的扣子,露出分明的鎖骨,身形清瘦,整個人似比一段月光還清薄兩分,

他頓了幾秒,才說:“好。”

可周彌還沒走出半步呢,手臂便被往後一拽。

身後就是樹,被談宴西一推,她肩胛骨抵上去,撞了一下,實有些疼。

她抬頭看見談宴西晦暗不明的目光,聲音一緊,低聲說:“你不是說好……”

談宴西聲音更低,“反正我說什麼,你不也不信?”

言語是多餘的。

他一秒鐘也沒有停頓,隨著陰影低下頭來。

周彌大腦有一霎的空白,等回過神才伸手去,摟談宴西的後背。他隻穿著略顯單薄的襯衫,理應比她冷,手掌挨上去卻是微燙的。

像在被什麼吞噬,抵抗意誌無處可逃。

這個%e5%90%bb無所謂試探或者溫柔,碰上她的瞬間就有最充沛的情-欲。

這才是談宴西。

那個初見就往她靴子裡塞鈔票的男人,惡劣,漫不經心。

暴烈和征伐也因此順理成章。

她渴求一點氧氣,手掌去推他的力道卻約等於無。

缺氧,略微的窒息感,肺裡發疼,她因此知道這是真實的。

在這一刻真實地旁觀自己一邊清醒,又一邊墜落。

11(白衣黑傘)

談宴西臉退開去,手臂倒摟得更緊,低頭去看她,也叫她抬起頭來。

手指碰了碰,她臉頰皮膚微燙,看他的眼睛卻格外安靜,像雪地裡漏下一道月光,誠然是明亮的,但也是微冷的——簡直如同方才主動摟他的脊背,投入回應的人壓根不是她一樣。

談宴西啞然失笑,“怎麼這麼看著我?”

她搖搖頭,很淡地笑,隻說:“我在等你說我該走了……”

“來都來了,還打算走?”談宴西自然也想到了他們第二回見時說的話。

“談總體諒我們這種上班族,明天還要早起。”

“你說你多沒禮貌,”談宴西聲音裡三分笑意,指尖無意識摩挲她的耳垂,“跑過來蹭我一頓飯,禮物也沒帶一份,現在又打算一走了之。”

“那就隻能求你多擔待了?”

“拿出個求人的態度我看看?”談宴西摟她的腰,兩人靠得更近,他很是浮浪地看著她,笑說:“叫我聲‘三哥’聽聽,我就放你走。”

周彌一下抿緊了嘴唇,片刻,笑說:“我說過我不這麼叫你。”

談宴西一時無聲。

單從他的表情,看不出來他是不是覺得她這人有些不識好歹。

但周彌堅持著不妥協。

片刻,談宴西手掌輕輕地拊一把她的額頭,有些像是安撫小孩子的那種不輕不重的力度。隨即站直了身體,“走吧,送你回去。”

周彌跟在他身後進了屋,去拿自己掛在衣帽架上的大衣。

姚媽走出來,衝周彌笑了笑,問談宴西:“這就走了?”

“把人送回去再回來。”

姚媽高興得很,“那你明兒打算幾點起床?我給你包餛飩吃。”

“七點吧。”

“行。”

姚媽將他們送到門口,談宴西囑咐她,“您到點了就直接睡,不用等我。”

“我現在覺也少。”姚媽點點頭,“那你們路上小心。”

回去的車上,談宴西很懶散地歪靠著身體,眼睛要闔不闔的,似乎隨時能睡過去。

來回得花去一個半小時時間,原本他可以不用親自送。

車無聲地行駛了一會兒,周彌再去看談宴西,他眼睛已經徹底閉上了,呼吸微沉而勻淨。

她偏著頭,安靜地打量著他。∮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夜因寂靜而被拉長,從車窗外緩緩地流淌過去。

不知道過去多久,談宴西忽然睜開了眼睛。

沉默地對視片刻,他伸手,將她眼睛一把蓋住,另一手拽她坐近些,挨著他的膝蓋,一側身,將她圈在狹小的範圍裡,再度追問:“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周彌笑說:“你也沒說我不準看。”

她伸手,掰開了談宴西蒙著他眼睛的那隻手,目光越過他肩頭,看見窗戶玻璃上出現線條狀的水漬,“怎麼下雨了。”

談宴西鬆了手,她轉過身去,往外一挪,額頭靠著玻璃往外看。

是今年第一場春雨,燈光裡雨線發著微光,不開窗似乎都能聞到空氣裡潮腥的氣息。

想來,等這場雨過,那樹梨花就真的要開了。

談宴西無聲地看著她,她額頭貼玻璃,張眼觀察的這動作很有種天真感。

不過是雨,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看。

叫他想到兩人第一回見麵,她也是坐在車上,扒著車窗看雪,呼了白氣在窗玻璃上,還趕緊用手擦去。

他其實也不是全能弄懂她,比如頭幾回見麵,整一個帶刺的狀態。

但認識以後就發現她其實本質很溫和,有種超脫年齡的冷靜、成熟和克製。

再熟一些,就能發現她很自我的一麵,比如固然經濟條件一般,用以日常喝茶的茶杯卻一點也不將就。

再有就是現在,偶爾的孩子氣流露。

有時候她的一些心思他能摸透,有時候又覺得,她還是捂住了心裡的一個角落,捂得很緊,滴水不漏地提防著他。

談宴西徑自笑了聲,抱著手臂,靠著座椅,就這麼安靜地看著她,也不催。

好半晌,周彌才回過神,一轉頭就對上他的目光。

那麼溫柔而近乎縱容的眼神。

她不由地怔了一下,好像外麵綿綿的雨一時間澆上了心裡。

車到了路口,靠邊停了下來。

周彌睜開眼睛,有點蒙,看一眼才發現到了,自己腦袋正枕在談宴西的肩膀上。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過去的。

談宴西方才也睡著了,這時候打了個嗬欠,說:“車送你進去?”

“不用。下了雨那條小路更惱火。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你早點回去休息。”周彌看出來他實在困乏得很。

說完,便要去拉車門。

談宴西伸手將她一拽,“外頭還下雨呢。”

“不大。跑著就回去了。”

“你給我坐著。”談宴西按著她的手,笑說,“怎麼有時候這麼不講究。”

前座司機打開車門下去,繞至後方,開了後備廂。

一會兒,拿了一把長柄的黑傘過來,撐開了,再拉開車門。

周彌這才彎腰下車了,把傘拿過來,自己撐著。

正準備走,看見談宴西從那一側車門下來了,從車頭繞了過來。

他大衣也沒穿,身上就薄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