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微信上來回得很不頻繁,都是諸如此類公事公辦的對話,一種斟酌過用詞的客氣感,至少周彌是這樣。
等繳費完畢,回到病房。
從沒見麵過的崔佳航和程一念倒聊得挺熱絡,因為崔佳航對ACG文化感興趣,程一念又是學日語,一張口就是共同語言。
出院的車是崔佳航問家裡借來的一部豐田的SUV,他開車,程一念坐副駕駛,周彌和宋滿坐在後排。
到地方,周彌叫崔佳航就停路口,進去裡麵不好掉頭,崔佳航不信,又說宋滿才出院,走不了幾步路,一定要開進去。
結果車拐進巷裡,沿路自行車、電瓶車各種占道,十分鐘挪不了半裡路。
程一念頭一個去開車門,笑說:“這路誰進來誰後悔。你彆繼續了,退出去吧。我們先下車,慢慢走。”
程一念沒有彆意的一句話,崔佳航卻聽得愣了一下。
——你彆繼續了,退出去吧。
崔佳航把車倒回到路口停下,幾步小跑回巷子裡。周彌攙扶著宋滿走得很慢,他幾下就趕上了。
他看一下,行李在程一念手裡提著,就走過去說:“我來吧。”
程一念把東西遞給他。
租的老小區,沒電梯,好在她們住在三樓,平時爬爬樓梯茲當是鍛煉。
但今日宋滿病體未愈,這爬上去卻是要了老命,又不能背,因為傷口在%e8%83%b8口上。
一步三歇,總算進了家門。
家裡冰箱還有食材,這時候又到飯點了,周彌就讓崔佳航吃了飯再走。
她去下廚,程一念也進廚房幫忙。
空間狹小,餐桌平日都靠牆放,三個人用將將足夠。今兒多了一個人,方形餐桌得往外拖,再加一張凳子。
開飯之後,崔佳航先嘗了一筷子檸檬蝦,直讚好吃,問周彌:“你做的?”
程一念笑說,“我做的。”
周彌說:“賣相好的都是一念做的。我手藝很差。”
崔佳航也笑了笑,略感幾分尷尬。
吃著飯,崔佳航問:“你們住這麼遠,上班不得起很早。”
周彌說:“還好。習慣了也沒什麼。”
程一念問:“你住哪兒?”
崔佳航報了個小區名字。
程一念說:“那裡租金挺貴的吧?”
周彌說:“崔佳航北城土著,跟他父母一起住的。”
程一念點點頭,拖長聲音“哦”了一聲。
中飯結束,崔佳航就先走了,回公司去加班。
周彌收拾了碗筷,進廚房洗完,一會兒,程一念走進來,揮一揮捏在手裡的手機,笑問:“崔佳航微信能推給我一下嗎?他讓我給他推點兒日語入門的課程,剛他走得急,忘記加微信了。”
“好。”周彌說,“等我碗洗完。”
“謝謝啦。”
程一念沒立刻走,周彌轉頭看一眼,發現她神情猶豫。
“還有什麼事嗎?”
“……沒。”程一念笑了笑,轉身出去了。
-
離除夕放假還有一周多,周彌回去上班了。每日早上提早一小時起床,把午飯和晚飯都做好,放在冰箱裡,讓宋滿中午和傍晚自己蒸個米飯,菜微波爐熱一熱就可以吃。
她基本已經預支完了下一年的年假,沒法繼續全天候在家陪著宋滿了。
這一周簡直忙碌,尤其年末各種工作收尾,那麼多文書工作要處理,人紮進去都能溺死。
周彌每日五點就得起床,晚上九點才到家。
想著還欠談宴西一頓飯,始終沒有抽出時間來。
一直忙到除夕前一天,終於放假。
程一念回老家了,周彌和宋滿兩個人過,也無所謂年貨不年貨。盒馬上麵點了些肉蛋奶,塞冰箱裡,足夠對付整個春節。
春聯是公司發的文創產品,除夕當天早起貼上了。
周彌沒給自己準備新衣服,倒是給宋滿買了一身,白色毛衣配黑色絲絨的背帶裙,外麵搭一件酒紅色寬袖的呢絨大衣。
兩個人過年,終歸有些冷清,一到晚上尤其。
姐妹兩人坐在客廳小沙發上,開電視當背景音,各自抱著手機。
宋滿在跟白朗熙聊微信,周彌則有一堆的同事和客戶需要拜年。
電話是在晚上九點打進來的,一個沒保存過的號碼。
周彌接起了才知道是談宴西打來的,隔著電話,倒覺的他聲音更近些,很是奇怪。
電視裡有些吵,周彌起身到客廳相連的陽台上去。
門一闔上,隻有夜色的靜默,聽見電話裡談宴西那邊很熱鬨,問他在做什麼。
他說:“陪老爺子打了一整天牌,才吃完飯。一會兒還得上牌桌。”
“贏了多少?”
“哪能贏。哄人開心的牌局。”他仿佛疲累不過,聲音裡帶點啞,問她,“你在做什麼?”
“跟妹妹看電視。”
“就你倆?”
“嗯。”
“沒彆的親戚?”
“沒有……”周彌說著,頓了一下,“有個舅舅。不過……跟沒有也是差不多的。”
兩人都默了一下。
片刻,談宴西笑說:“你不是還欠我頓飯?”音色更沉兩分。
“看你幾時有空。”
然而談宴西卻猶豫,“過年不好說。一攤事。”
“那等你有空聯係我。”
談宴西又笑了,“哪一回不是我聯係你?”
怪她從不主動,但卻不予計較的語氣。
周彌一時不知道如何應答,手掌撐著陽台欄杆往下看,看見小區裡樹杈上掛著紅燈籠,融融的橙紅色,直覺那是很溫暖的。
樹影底下有小朋友在那兒玩那種仙女棒,笑聲裡夾雜驚呼聲。很短的一支,亮著很漂亮,不過一會兒就滅了。
周彌在這邊微笑了一下,對著電話的聲音依然是平靜無比的,“那你為我抽出一個晚上的時間。”
笑聲很近,像他就在身邊。
他說:“那我一定儘力。”
結果,第二天晚上八點多,談宴西突然來消息,說路過了這兒,過來見見她,車就停在路口。
周彌根本沒想過會這麼臨時,手忙腳亂的,也來不及化妝。
換了身衣服,就下樓去了。
談宴西的車很顯眼,還亮著雙閃。
她走過去敲一下車窗,那車窗降下來,談宴西左手手肘撐在上麵,側身抬頭看她,笑說:“儘力了,沒騰出時間。不介意,就陪我去吃頓夜宵吧。”
周彌聞到他身上有很濃的煙味,問:“又打了一天牌?”
談宴西點點頭,“累。”
又看她一眼,笑說:“看見你倒是好了很多。”
周彌輕輕抿了一下唇。
倒不是覺得他的話有多浮浪,隻是自己似乎無法耐受。
談宴西又問:“附近有什麼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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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是有的,就是怕你吃不慣。”
“沒這麼矯情。”談宴西笑一笑,“上車吧。你帶路。”
“我還得回去跟宋滿說一聲——手機沒帶出來。”
“也不怕找不到我?”
“找不到我就當沒看見你的微信。”周彌微笑一下,然後退一步說,“你等等。我回去就來。”
談宴西發現周彌真的很少笑。客氣的笑是有的,真心的少。
有個詞,現在被用壞了,在網絡環境裡幾乎成了一個很搞笑的詞。但回歸本意,其實很切合周彌。
“冷豔”,既明豔又清冷,矛盾的特質,在她身上卻統一。仿佛本該如此。夜裡盛開的花,不屑叫人來賞。
是以當她笑的時候,人就很容易有種被垂青感。
談宴西承認自己是因為這個微笑才叫住她:“我跟你過去,跟宋滿打聲招呼。”
周彌說:“我幫你帶到就行了。”
談宴西登時笑了聲。
而周彌反應過來,這是個幌子,“……我家沒什麼可去的。怕你去了會覺得我是失禮。”
“哪至於。”談宴西拉開車門下來,按鑰匙鎖了車,披上了外套,“走吧。”
進去是單行道,兩側築低矮白灰牆,叫人塗得亂七八糟。牆根處種了桂花樹,稀稀落落掛著紅燈籠,水泥路麵被碾得坑窪不平。
周彌絲毫不扭捏,因為是真覺得不必自卑,更無須遮掩,自己目前的能力,就隻能住這兒,承認不承認,這就是一個事實。
這路她走慣了,碰見坑深的地方,還會提醒談宴西注意腳下。
到了樓下,也提前跟他說明,這裡沒電梯。
她去拉開鐵門,怕門一下反彈打著人,掌住了,等他進來才鬆了手。
到三樓門口,周彌敲了敲門。
宋滿把門打開,看見談宴西很是驚訝,“你怎麼來啦!給你拜年,新年快樂啊。”
談宴西伸手從大衣口袋裡摸出一封利是紅包,遞給她,笑說:“還好沒派完,還剩了一個。”
宋滿高興接過,叫他進屋,自己在玄關轉了半圈,“我們家沒多的拖鞋啊——你直接進來吧,崔佳航來也是直接進來的。”
談宴西走進去看一眼,挺小的一套房子,那種老式的紅木家具,顯得顏色很沉,但屋裡收拾得乾淨,小物件也花了心思,餐桌上三隻茶杯,各有各的風格。
周彌進屋之後,先往廚房去了。
談宴西指著那三個茶杯,問宋滿,“哪個是你姐姐的?”
宋滿說:“你猜一下呢?”
“我猜是這個。”
周彌聽見對話,回頭看一下,看見談宴西指的是那個凍綠色琉璃的杯子,不由地勾勾嘴角。
宋滿說:“哇,你猜得可真準?有什麼依據嗎?”
“沒有。直覺。”
周彌從碗櫃裡拿出一隻閒置的馬克杯,提灶台上水壺,給談宴西倒了杯熱水。
端出來,一麵對宋滿說:“現在不發脾氣了?”
宋滿撇撇嘴。
談宴西笑問她:“為什麼發脾氣?”
周彌說:“她跟同學約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