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打算找個時間去探望,結果工作上出了點事,連夜飛國外。
滯留一周多,回來估摸著周彌妹妹手術都已經做完了。
談宴西照著病房找過去,推門一看,沒見周彌或者疑似她妹妹的病人。
這才想起來,她應該已經不住這間了。
走廊裡打個幾個電話,問到新的病房號,換乘一部電梯,上樓去。
長長一道走廊,消毒水和日光燈,營造出一種隔膜感的清靜。
快走到底,談宴西推開右手邊的一道門。
裡頭寬敞一間房,支兩張病床。
靠門口的這一張,躺著個睡著的女孩子,鼻孔裡插著氧氣管,臉蒼白浮腫。還在輸液,床頭各式儀器都開著,監控體征。
談宴西往床頭看,病人資料卡上,名字是“宋滿”。
周彌,宋滿。
名字是一對兒的。
他確定這應該就是周彌的妹妹。
周彌不在房間裡。
談宴西走近,瞧了瞧頂上掛著的藥水袋,還有一半多。
問隔壁床陪護的家屬,說周彌辦事去了,一會兒回來。
談宴西拖開椅子在床尾坐下,等了約半小時,周彌出現在門口,手裡捏著一遝單據。
她進門時腳步頓了一下,倒沒什麼吃驚的神色,打了聲招呼,聲氣很是虛弱。
談宴西起身,湊近一步,解釋說:“早幾天就該來的,臨時有個事出差,沒趕回來。”
周彌“嗯”了一聲,忽想起什麼,問他:“你安排的?”
——上周,宋滿剛入院沒兩天,護士就過來安排她換了病房,住到高層的VIP區去。
後來主治醫生來巡房,交代術前的注意事項,順帶跟了個生麵孔的醫生,說是院裡德高望重的專家。專家通知她們,原定於周一的手術,重新排期,安排在周二的第一台。屆時他親自主刀。
宋滿的心臟病不是什麼疑難雜症,家裡也沒什麼關係,不至於驚動到這種規格的專家出手。
除非是有人做了安排。
談宴西反應一下,說:“嗯。”
“謝謝……手術很成功。”
她這一句道謝,恐怕比認識談宴西以來說的每一句話都真誠。
但仍然是清淡的語氣,尤其這種受恩於人的時候,怕太殷切了顯得態度諂%e5%aa%9a。
談宴西微微點了點頭。
周彌不說什麼了,把那疊單據丟進抽屜裡,再轉身去瞧藥水袋子裡的餘量。
病床附近就這點空間,免不了覺得他存在感強烈,克製了自己沒去看他,抬手把透明的塑料藥水袋轉過來,裡頭還剩三分之一。
談宴西餘光裡,她毛衣衣袖順勢滑下,露出一截手腕。
低頭看,她頭發綁了馬尾,後頸毛衣領口上堆積蓬鬆碎發,莫名的有點兒學生感的稚氣,和她明豔的五官不相稱。
“吃飯沒有?”
周彌搖搖頭,手放下,又轉個身往床邊櫃那方走去。
手臂卻被一把牽住,談宴西低頭來看她,“你多久沒休息了?”
她臉色過分憔悴,眼球裡布滿紅血絲。
周彌聽見這個問題,竟是遲鈍地反應了一下,“不知道……前天淩晨三點就起了,昨天一晚上沒睡。”
談宴西微訝:“到現在?”
周彌緩慢地點了一下頭。
崔佳航出差去了;程一念隻請得到半天假,昨天宋滿手術的時候過來了一趟;至於顧斐斐,在北城待了沒兩天就又走了,現如今也不知她在哪個城市風流快活。
所有事,基本隻能她一個人來,尤其昨晚,術後的第一個晚上,不敢有閃失。
照料病人的苦,她倒也不是第一次嘗,今回尤其心驚膽戰。
困極了一晃神,回神時也會特意看看心率監測,再碰碰被子裡妹妹的手指,確定那是溫暖的。
談宴西說:“你該去休息了。”
“這裡離不開人。”
然而,談宴西這話壓根就不是商量。
他撥了個電話,三兩句話就安排妥當了,“等會車來門口接你,附近有個酒店,你去睡一會兒。”
“我都說了這裡離不開人。”
周彌自己都意識到自己這句話語氣有多臭,嚴格來說都像是在甩臉子。她不是故意,隻是累到調動不起多餘情緒。
偏偏談宴西一點沒生氣,笑意無奈,有種長輩般的包容,“這不有我嗎?”
她愣了下,又聽見他低聲說:“我替你看著。你妹妹有個閃失,我拿命償給你,好不好?”
這樣溫和的、哄人一般的語氣。
-
一小時後,周彌衝過熱水澡,躺在酒店的客房裡,神思渙散間,仍覺得荒唐而不真實。
談宴西是她什麼人,熟人都算不上。
她是瘋了嗎,他們才見幾麵,她就敢把宋滿暫時交給他看顧。
可她是真的累,都沒法跟人說。
妹妹手術成功,繃緊的弦一下放鬆,像一截彈簧失去應力。
還能撐得下去,但叫人點破,那疲憊就層層地漫上來。
眼下,這點感慨都沒想到頭,周彌直接睡過去。
睡前腦子裡想的最後一句話是,是談宴西說,這不有我嗎?
屋裡氣溫適宜,浴袍綿軟舒適,被子蓬鬆溫暖。
哪怕是個陷阱。
哪怕一頭栽進去是個死。
眼下,她放棄抵抗。
周彌這一覺一直睡到了晚上八點鐘。
沉沉的黑暗裡,手機鬨鐘在房間的某一處焦躁地叫著,定的是六點,這麼叫了兩小時,她竟然一點都沒聽到。
她爬起來,摸到手機,若乾未接電話,若乾微信消息。
先都沒理,起床洗漱穿戴之後,就叫了個車往醫院去了。
睡眠後的清醒,把周彌的理智一並帶回來,她再次懊惱起自己把妹妹丟給了一個外人。
腳步飛快地到了病房門口,停下,順敞開的門往裡看一眼。
很叫她沒想到,談宴西還真就守在床邊,坐在那張硬邦邦又毫不寬敞的木頭椅子上,顯得那麼紆尊降貴。
他倒也沒閒著,筆記本電腦支在了床邊櫃子上,半側著身體,架著腿,目視屏幕,手指不時滑動觸摸屏,打了個嗬欠,神情十足的百無聊賴。
心率監控的機器,上麵的數字一切正常。
周彌不自覺勾一下嘴角。
無論他們初見他多冒犯,幾回下來他又多自行其是且莫名其妙。
她決定不記仇了。
07(小玩意兒)
周彌還沒出聲,房裡談宴西已察覺到。
他轉頭看一眼,一手合上筆記本後蓋,起身先伸懶腰,鬆泛筋骨,一麵笑著來問她:“睡好了?”
周彌點點頭,目光轉去看病床上的宋滿。
還沒問,談宴西已主動說:“醒過一次。晚餐吃了些流食,活動了半小時。”
周彌難以想象這場麵,問道:“都是你幫忙的?”
“我助理來過,剛走。”の思の兔の網の文の檔の共の享の與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
周彌在床沿上坐下,從被子裡拿出宋滿的手。手背上釘著留置針,不過術後兩日,已瘦一圈,拇指和小指就能圈住手腕。
她輕輕摩挲妹妹手指,一麵對談宴西說:“做你助理工資很高吧,工作範圍未免過分廣泛。”
談宴西微微挑一下眉,因為聽出周彌話裡有玩笑的意思。
多稀奇。恐怕是兩人認識以來的頭一回了。
談宴西抬腕看手表,“你吃過晚飯沒有?”
“沒有。你呢。”
談宴西搖頭,自口袋裡掏出手機,發了條微信,又說:“吩咐人給你點了餐。我得走了。”
“可你不是沒吃。”
“有空我墊一口。真得走了。”他伸手抄起床邊櫃子上的筆記本電腦,挽了搭在椅背的大衣在臂間。
周彌也不由跟著站起身。
他從下午兩點就在這兒待著了,為答應她的一句承諾,守了六小時。她不知道談宴西具體做什麼行當的,但他一小時的經濟價值恐怕很難估量。
叫他這樣的人一擲千金容易,浪擲時間卻難。
總之,這人情她算是欠下了。
周彌沉默片刻,說:“我欠你一頓飯。等你有空。”
談宴西看她,笑了聲,說著又看時間,“走了。有事微信上聯係我。”
周彌“嗯”一聲,又說謝謝。
談宴西點點頭,走到門口,又頓下腳步,摸大衣口袋,拿出隻小小的藏藍色絨布袋子,丟給她。
周彌兩手捧著接住了。
談宴西說:“一個小玩意兒,助理買的紀念品。拿去玩吧。”
說完匆匆地走了。
周彌聽見腳步聲遠去,直至消失。
鬆開抽繩,解開絨布袋子,撈出來裡麵是枚戒指。
很浮誇的那種飾戒,金屬戒圈,戒托嵌六邊形戒麵,指甲蓋大小的一副小畫,魯本斯的瑪麗·德·美第奇的一生的其中一副。拿玻璃蓋子封住。戒指上標簽還沒摘,是盧浮宮的聯名。
她在巴黎交換的時候去過盧浮宮,所以能認出來。
周彌手指太細,套大拇指上都還鬆一圈。這麼大一隻戒,戴上仿佛土財主炫富。
她看著笑了笑,摘下來又放回絨布袋子,丟進了自己的提包。
半小時,談宴西叫人點的餐送到。
精致食盒裡裝十樣菜,從涼菜到甜品應有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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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宋滿醒很早,精神也比昨天好很多。早起在周彌攙扶下洗漱,然後繞著走廊緩慢活動。
宋滿說話氣息極虛弱,簡直是拿了命在聊八卦,問周彌:“昨天那位談先生是什麼人啊?”
周彌默一下,“他是怎麼自我介紹的?”
“他就說,是你一熟人。我說,工作上認識的?他說,那也不算。我又說,那朋友介紹的?他說,那還是不算。我說,那不會是姐夫吧,他就笑了……“
周彌被她一堆的“你說”、“我說”搞暈了,“……你倒是有精力說這麼多話。”
宋滿嘿嘿笑,“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