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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黛 兜兜麽 4363 字 4個月前

未想好措辭。

喻蓮低頭看著自己右手玉扳指,不鹹不淡地接了口,“聽說過,原本咱家已指派了人去瞧,不想那聞人府上鬨了賊,竟生生從手指頭縫裡丟了。”

“現如今,那《十三夢華》下落已明。”

“噢?”

柳叢蘊理清思路,沉聲道:“大人,此書有洗髓換骨之效,倘若能得此書,對大人的傷勢必有助益。”

“你不說咱家倒是忘了,這江湖上是有這麼一說……”喻蓮眉心微蹙,身子前傾,顯然被挑起心思,“你方才說,這《十三夢華》已有了下落,現在何處?”

柳叢蘊朝他一拜,直起身來再開口,“九華山,鄭雲濤。”

“嗬——原來是他,倒也不曾聽他上報此事。”不說上報,自他手上之日起,鄭雲濤連個請安問候的信箋都沒送上京城,越想越覺著此人是盼著他早死,連裝裝樣子都不樂意,因而怒上心頭,一掌拍在太師椅扶手上,然則卻是軟綿綿沒力道,那椅子連震也不震一下,“一群山間草莽,從前咱家照聖上囑托,多照看他們幾回,不成想這一個個的當真以為自己是個人了,敢在咱家麵前裝相。”

喻蓮怒火燒心,柳叢蘊忽而悵然若失,“微臣亦是查找小女失蹤一事才追上九華山這條線,隻可惜我兒福薄,始終不見蹤跡。”

喻蓮望他一眼,抽出空來勸慰道:“你也不要過於憂心,你家姑娘那事,咱家早有耳聞,自當令東廠密探多加留意。”

柳叢蘊再次謝過,兩人客套一番,喻蓮抬手喚來王召,客客氣氣送柳叢蘊出門。

王召回屋時,喻蓮方又咳過一陣,心中怨氣更深,“都聽清了?”

王召點頭,“小的都聽清了,這就命人去辦。”

“交不出《十三夢華》,就讓鄭雲濤自裁吧。”他捏了捏手腕,又說,“著人跟著柳叢蘊,見什麼人、說什麼話,一一上報。”

王召道:“小的領命。”

喻蓮一揚手,王召便小魚兒似的遊出門去。

雁門城。

柳黛一覺醒來,蘇長青已經坐在對麵方桌上運氣調息,他雙目微閉,盤腿而坐,好似西天流雲中一尊精美絕妙的佛。

她起身向前,剛想伸手摸一摸他生得如女兒家一般秀美的眉,卻見他將將好睜開眼,平靜地望著此刻猴子一般攀爬在桌前的她,令她尷尬地收回手,慌忙找個問題,“咱們今天去做什麼?殺人麼?”

“不殺人。”

“那多沒意思。”

蘇長青從桌上下來,提起長劍,“去找我的投名狀。”

“什麼?”柳黛沒聽懂。

蘇長青卻顧不上解釋,伸手一指角落銅盆,“我去廳裡等你,你洗漱之後下來用早飯。”

說是用早飯,其實不過是窩窩頭配熱湯,窩窩頭硬得磕牙,羊肉湯不見羊肉,卻飄著吹不散的羊膻味,個個都讓人難以下咽。

柳黛捏著窩窩頭,無聊四顧,瞧見紅蠍子照樣穿著紅衣撥算盤,角落裡那虯髯客一大早不瞌睡,已經開始咕嘟咕嘟往肚子灌酒,紅蠍子大約是看不過眼,路過虯髯客桌邊時拿戒尺翹著桌麵,不耐道:“欠了老娘的酒錢到底什麼時候還?成天白吃白喝醉生夢死,不如乾乾脆脆死了算了。”

那虯髯客這才放下酒壇子,他雙眼渾濁,跟剛睡醒似的睜不開眼,打個酒嗝,散出長長一片酒臭味,“有活嗎?”

紅蠍子頓了頓,回答道:“有。”

那虯髯客在桌子底下摸摸索索老半天,總算找到他隨身帶著的九環鋼索大刀,刀一動,九環動,嘩啦啦一陣響,引來客棧一層所有酒客的目光。

可他渾不在意,提起刀,單手端起酒壇子喝乾最後一口酒,便與紅蠍子說道:“我先睡上一覺,入夜乾活。”

乾活?他能有什麼活?

還不是殺人越貨,放火搶劫的活計。

柳黛拿後槽牙使勁啃上兩口窩窩頭,羨慕地咕噥說:“我也想殺人。”

一回頭,蘇長青正盯著老板娘,兩人相視一眼,很快各自扭頭,不想,被柳黛抓了個正著,她習慣性地朝蘇長青一挑眉毛,拿捏起矯揉造作的聲音來,“長青哥哥,又當著我的麵撩撥老板娘,可真不把我放在眼裡。”

蘇長青麵不改色,仿佛一個字都沒聽進耳裡,“你先吃,我去去就回。”便扔下她一個人,坐在虎狼四伏的飯廳裡,去做那最凶悍的一頭母老虎。

可偏偏有人仗著身邊四大金剛左右護法,要來招惹最凶最悍的母老虎。

昨夜才碰過麵的金小王爺捏著折扇大搖大擺坐到柳黛跟前,柳黛眼也不抬,徑直說:“這桌有人了,您請彆桌入座。”

金小王爺“啪”一聲合上折扇,“敢問兄台貴姓。”

柳黛終於放下那隻永遠也啃不動的窩窩頭,抬頭瞥他一眼,依然如昨日一般,看不上他那股子自命風流的做派,“吃飯乃是人間頭等大事。”

“所以?”

“打擾我吃飯可是要下地獄的。”

他仰頭大笑,“兄台真是幽默,我遇到的中原人,很少有你這麼大的膽子,敢如此與我說話。”

柳黛淡淡一笑,配上她左臉三道刀疤,醜得彆具風格,“再囉嗦,我就是你遇到的最後一個中年人。”

她言語挑釁,他身後四個彪形大漢神色驟變,當即拔刀要砍,柳黛身形不動,桌子底下的手也早已握緊了刀柄。

金小王爺卻是難得的好脾氣,搖一搖折扇,麵帶笑容,繼續與對麵這位不願意透漏姓氏的兄台說:“對於將死之人,我一向大度得很,兄台不願意透露姓名也罷,橫豎活不過今夜,多說無益。”

“哦。”

“罷了,多說無益。”

他起身要走,柳黛再度撿起被她嫌棄了一早上的窩窩頭。

金小王爺僵在要走不走的姿態上,等了許久也沒等到柳黛開口相問,終是熬不住,不耐道:“你怎不問一問為何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柳黛瞟他一眼,複又低下頭,“你再說下去,很可能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金小王爺被氣得兩眼冒火,恨恨瞪她一眼,再度領著他那四大金剛往二樓上房走去。

不多時,蘇長青回到飯桌,他麵色凝重,顯然在後院打聽到壞消息。

“今晚有人要來取我性命。”

“隻殺你?”柳黛笑嗬嗬問道。

蘇長青淡淡道:“順道也要捎上你。”

“嘖,好大的狗膽,竟然殺到我頭上,過會兒我得找個鐵匠鋪子磨磨刀才好,省得用起來不夠利索,一個腦袋砍兩回,費勁。”

“傷都好了?”

“好得很。”她撐著下頜,反複欣賞蘇長青的俊朗麵孔,“你說巧不巧,方才也有人來警告我,很有可能活不過今晚。”

“誰?”

“金小王爺。”

蘇長青端起茶杯,吹散浮茶,“看來他們也不是一條心。”

“那你要抓誰當你的投名狀呀?”

“你說呢?”

“今晚,誰來就是誰吧。”

“好,就等今晚。”

第69章 雁樓69 “還要送死呀?”

雁樓 69

守株待兔最是無趣。

柳黛自鐵匠鋪磨刀回來, 就坐在屋子裡等人殺上門來,等來等去等到她蒙頭大睡都沒等到半點動靜。^o^本^o^作^o^品^o^由^o^思^o^兔^o^在^o^線^o^閱^o^讀^o^網^o^友^o^整^o^理^o^上^o^傳^o^

睡前她囑咐蘇長青,“人來了記得叫我。”

仿佛是叫她起來喝酒會客, 還能慢悠悠換件衣裳再出門。

金小王爺今日難得沒上觀馬台撒銀子,他耐著性子在屋裡等,就等著看早晨那不知死活的中原刀客是什麼下場。

午後卻聽屬下來報, 中原刀客“三道疤”隻出了一趟門,把刀磨得鋒利便賴在秋風客棧不肯出門, 大約是在等死。

金小王爺搖著折扇一聲冷笑,“還當他是個何等厲害的人物, 不想是臨陣磨刀,狗屁不如。”

一切儘在掌握, 便顯得極其無趣,連酒水也寡淡起來, 早知如此,還不如提前幾日押送馬隊回遼東。

咚——

子時更聲響徹街角, 烏雲壓住城牆頂,下一刻便要下起傾盆大雨。

蘇長青一如往常,盤腿坐在方桌上, 雙眼微閉,似如來寶相莊嚴, 悲天憫人,俯視蒼生。

這世間萬物,無論是天邊的飛鳥, 或是樓宇之間奔跑的夜行人,仿佛都已與他無關,他超然物外, 自有心法,隻等——

黑衣人腳步如風,半刻不停,躍上二樓便縱身破窗,落地之後不見停歇,不攻桌上蘇長青,反而拔刀向床上砍去,眼看就要一刀把床上酣睡之人砍成兩截,卻不想刀刃鑽進床板,床上還不見血液噴濺,下刀之處也綿軟無力,隻砍出滿床的破棉花,零零落落,場景淒涼。

這人立刻從床板夾縫當中抽出刀來,帶出一堆爛木屑,急著轉身去迎桌上那位。

蘇長青忽而睜眼,正是佛陀一怒,睥睨塵俗。

他一撥劍鞘,黑暗中想起嗆啷一聲,長劍臨世,雪白芒光閃過對方的眼。蘇長青身形靈動,燕子一般起身相迎,還未等黑衣人完全轉過身來,他的劍便已從對方左脅下刺入,頃刻間血流如注,染得“解千山”上一片猩紅。

他右手抽劍,右腿一抬,將黑衣人踢得落在床榻上,隻聽嘩啦一聲,本就老舊的木板床頃刻之間分崩離析,再也不成形狀。

而蘇長青的劍還帶著黑衣人的體溫與鮮血,在慘白的月光下顯得彆樣妖冶。

黑暗中一道幽幽的聲音傳來,“不是說好了要留活口的嘛?”

蘇長青收劍在背,冷然道:“一時忘了。”

柳黛道:“其實你也不弱。”

蘇長青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多謝姑娘誇獎。”

“這倒算不上誇獎,隻不過……”隻不過和她相比,還差得遠,她的話還在嘴邊繞圈,今早才將將見過麵的虯髯客便扛著他那九環鋼索大刀,大喇喇出現在門口,半點偽裝都不樂意用。

蘇長青轉過身來,正對他,臉上露出一絲不解。

那虯髯客打個酒嗝,依舊雙眼迷離,“放心,但凡見過我出刀的人,都已經死透了,也就懶得像裡頭那個一樣,蒙頭遮臉。”

蘇長青掃他一眼,生出些許熟悉之感,但細想下去卻都隻剩空白。

“如此,便由晚生向閣下請教一二。”

“中原來的,果然囉嗦。”虯髯客將那半人高,三尺寬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風,刀尖向前,直指蘇長青麵門,“劍,都是偽君子愛使的玩意兒,不頂用,三招之內,要你劍毀人亡。”

柳黛卻在暗影底下替虯髯客的前半句鼓掌叫好,劍這東西,確實都是偽君子愛使的玩意兒,是繡花枕頭,外頭光鮮罷了。

風聲忽緊,一刀一劍鏗鏘黑暗中相撞,幾乎撞出熾烈火星。

蘇長青使的是九華山傳世之劍,如鬆柏之遒勁,亦如燕雀之輕靈,與虯髯客手中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