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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黛 兜兜麽 4311 字 4個月前

莫不是練了什麼邪功,返老還童了吧。

他抖一抖靛藍團花外袍,臉色已經比方才好了許多,能算得上雲銷雨霽,重新放晴,“我看你拿著劍砍來砍去,儘糟蹋好東西,還是用柴刀最合適。”

柳黛輕輕巧巧接過,“拿柴刀也一樣打得你哭爹喊娘。”

“嘶——我怕我還沒被你揍死,就已經氣得七竅生煙去見我祖師爺爺。”

說到祖師爺爺,蘇長青少不得要教訓,“師弟,怎可如此對師祖不敬。”

卻沒料到身旁柳黛撲哧一聲展顏一笑,一時間小花廳都被她的笑容點亮,仿佛潑墨山水突然添出一筆色彩,原本沉悶的一卷畫變得璀璨鮮活。

怪不得古人千金換一笑,如此巧笑嫣然,萬金亦值得。

聞人羽直勾勾望住柳黛,不肯挪眼,蘇長青看聞人羽看得皺起眉,唯有柳黛萬事不知,依舊笑盈盈說:“你好像我爹,他也時長把這話掛在嘴邊。”

說完又覺不妥,收起笑,眼帶落寞,“我在也不是柳家的女兒,與他也沒有半點關係。”她坐在圓桌旁,瞪一眼仍在觀花看景的聞人羽,“到底吃不吃飯?怎麼還沒人伺候我淨手?”

回到京城,終於能享受享受大小姐待遇,務必抓緊時間,今後此等機會可不多。

聞人羽聳下肩膀,打破幻想,小聲嘀咕,“得,也就不說話的時候最惹人愛。”隨即招來丫鬟四五個,低頭端盤,魚貫而入,幫柳黛熟悉往日崢嶸。

用過早飯,蘇長青匆匆出門,聽聞又要去見京中故人,柳黛對於他白天的行蹤沒甚興趣,於是留在聞人府,由她新收的小跟班聞人羽陪著挑兵器。

聞人府設置一兵器庫,隻一間屋大小,顯得落魄又寒酸。

柳黛轉上兩圈,在角落處隨手提上一把長刀。

此刀銅裝刀鞘,刀柄底座呈四瓣瓜型,刀刃雪亮,鍛繡流水花紋,以百煉鋼做刀身,純鋼做刀刃,刀入手時可知剛柔並濟,取唐刀之長,避倭刀之短,實戰難有敵手。

聞人羽指著她手中不起眼的長刀說道:“季家刀,好刀是好刀,可惜已然絕跡,取一把少一把,你還真是挺會挑的啊你……”

他的話飄在空中,柳黛恍若未聞,隻全神貫注盯著手中這柄稀有難尋的季家刀,此刀刀長五尺,近一人高,刀體開一道血槽,鑄法和工藝都與苗刀相似。

刀身刀鞘都沒有花俏點綴,是一把樸實無華、殺人取命的利器。

“季家刀……流落民間的……還有多少?”柳黛輕聲問。

“至多不過二十餘柄,分散在各地。現如今此刀製法已失傳,再也鍛製不出削金斷玉之刃,撞破南山之身。著實可惜。”

“人有旦夕禍福,刀也一樣,有什麼好可惜的?”柳黛合上刀鞘,“我就要這把。”

聞人羽倒也大方,毫不猶豫地答應,“兵器有了,何時與我過上幾招?練練手。”

柳黛回過頭,嬌笑道:“隨時。”

“痛快!”聞人羽撫掌大笑,把先前與柳黛之間的不快都拋到腦後,跟在她身邊絮叨說,“季家刀裡頭,這一柄還算不上精妙,我知道從前季家供奉一柄祖傳寶刀,那才是真真的世所罕見,人間珍稀,隻可惜隨季家一道埋進土裡,再沒有任何消息。”

“季家……”柳黛喃喃出神。

聞人羽道:“想當年季家是何等威風,季家軍以台州之戰、福建之戰、興化之戰、仙遊之戰,戰戰圍殲,場場完勝,打得倭人再不敢從海上冒頭,立下不世之功,對先皇更有陳保之勞,隻可惜…………”

“隻可惜一招覆滅,九族皆誅。”

聞人羽神情一滯,緊接著打了個哈哈,掩飾尷尬,“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嘛。”

柳黛瞥他一眼,“你真這麼想?”

聞人羽被她問得起了興致,故作姿態,“柳姑娘以為如何?”

柳黛收回目光,提步向前,“不如何,閒聊罷了。”

“好,那我就再與柳姑娘閒聊一句。”

“什麼?”

“季家刀以忠義入魂,以正氣為骨,百折不彎,望姑娘用此刀行正義之事,殺該殺之人。”他麵容莊重凝肅,容不得半點戲耍。

柳黛眉頭一皺,大拇指撥開刀鞘,氣氛冷凝,方才和睦的表相忽然被撕裂,劍拔弩張。

聞人羽心高氣傲,柳黛的心性比他更盛,是吃不得半點虧的性子,當即把刀往聞人羽腦袋上砸過去,他閃身向左,季家刀砸在庫房兩扇木門上,砸出個巨大的窟窿。

柳黛罵一句,“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一個旋身,登雲去了。

留下聞人羽望著門上的大窟窿,想到方才的千鈞一發,脈搏仍然撲通撲通亂跳,心有餘悸。

柳黛一口氣跑出五裡地,再抬頭已然回到城郊,遠方山巒起伏,近處綠草如茵,正是夏末秋初,風輕雲淡的好辰光。

她隨手扯上一根狗尾巴草,拿在手裡一會兒甩甩“尾巴毛”,一會兒又抽抽小野草,無聊得連滿地亂跑的野兔都懶得多看她一眼。

按理說,她本不該生氣……

季家刀原是天下第一刀,不因武功卓絕,也不因斬金截玉,為的是季家刀立於天地之間的一口氣,不偏不倚,不卑不亢,為江山社稷,為海疆百姓,雖死猶生。

登州季氏嶽家軍,鑄刀初成姓為記。

憶昔浙閩與三邊,公所到處皆淩煙。

她氣的是聞人羽認為她配不上季家刀,即便她在聞人羽麵前確是是個滿口謊話、詭計多端、陰晴不定的惡人,然而他不該說,說了就該死。

她越是想,越是氣得咬牙切齒,恨不能當下就折回聞人府,打爆聞人羽那顆狗頭,讓他再也說不出討厭的話來。

可若是自己回去,豈不是顯得極其沒麵子?

但倘若不回,恐怕要貽誤大事。

已近午時,早上吃的糕點早已經銷聲匿跡,如今腹中空空,餓得人越發急躁。

她左思右想,往哪走都是懸崖絕壁,簡直要被困死在這處荒山野嶺。

若是蘇長青來尋她就好了,那她願意給他個麵子,順著階梯往下,皆大歡喜。

蘇長青辦完事回到聞人府,進了榕園既沒看見聞人羽,也沒找到柳黛,著人一打聽才知道,聞人公子興致好,大早上的在二院修門,沉迷木工,不可自拔,到飯點還沒回來。

蘇長青無聲歎息,想著聞人羽原本就有些不著調,自遇上柳黛之後,似乎越發的不可收拾,見天的瞎玩瞎鬨,不乾正經事。

他趕到庫房前,一幫人敲敲打打裝新門,聞人羽蹲在地上,觀察橫在階梯上的舊門,門上一個水缸大的窟窿,周圍全是參差不齊的木屑。

“這是怎麼了?”他隻不過一早上不在,就鬨出這麼大個陣仗。

聞人羽盯著舊門搖頭晃腦地感慨,“莫不是一頭老黃牛修成的精怪,看著又細又嫩的一隻手,竟有這麼大股勁,來日天塌了,我得躲她後頭。”

蘇長青蹲下0身,“柳姑娘弄的?”

第43章 普華山莊43 “唉——”

普華山莊 43

聞人羽點點頭, 一臉凝重,“這是個拔山扛鼎、孔武有力的漢子啊,那一下若是真砸在我身上, 恐怕眼下我得捂著個血窟窿跟你說話了。”

這場景似曾相識,蘇長青念起往事,忍俊不禁, “柳姑娘確實天生神力,即便是個三百斤的壯漢在她手底下也討不了便宜。”

“你怎麼知道?”聞人羽撐住膝蓋, 抬起頭皺眉問。

蘇長青笑得意味深長,“手下敗將, 自然清楚。”

“你倆交過手?”

“算是。”

“她贏了?”

“說是大勝也不為過。”

“怎麼練的,小小年紀這樣厲害……”聞人羽不禁感慨道。

蘇長青拍了拍聞人羽肩膀, 寬慰說:“到底怎麼回事?我一走就鬨成這樣。”

聞人羽無奈道:“她挑中季家刀,我倒不是不舍得, 隻不過季家刀係出名門,我忍不住叮囑她兩句, 也不知道怎麼的,小丫頭那麼大氣性,轉過身就打, 打完轉眼就跑,她輕功上乘, 我想追都追不上。”

“季家刀……”⑩思⑩兔⑩網⑩

“對啊,季家刀,多好的刀啊……可惜了, 再沒人能鑄……”

蘇長青伸手摸了摸腰間半塊玉蝴蝶,眼色一暗,“你不該在她麵前提季家的事。”

“這是為何?”

“唉……她往哪去了?”

聞人羽抬手往西邊一指, 撐起手臂站起身,不解道:“長青,你緣何對柳姑娘格外關心?”

蘇長青抬頭往西看,約摸著是西郊方向,她心口賭氣,多半是不管不顧跑到郊外撒氣。

他頓了頓,思量一番才答:“是我欠她的,該我還債。再而說,此去無歸路,眼下能還一點是一點。聞人,柳姑娘身世淒苦,你讓著她一些。”

聞人羽歎息道:“你放心,你都開口了,我還有不讓的?我保準以後把她當祖宗供起來。”

蘇長青含笑抱拳,“多謝。”

聞人羽不耐煩地擺手,“快去快去,彆在這跟我演托孤的戲,老子不吃這一套。”

蘇長青從善如流,快步出門往西去。

另一邊,柳黛無聊至極,隨手抓了隻灰撲撲的小兔子抱在懷裡玩。

她來回撫摸著小兔子鬆軟舒適的絨毛,好心好意征求它意見,“你是喜歡被紅燒,還是清蒸啊?”

小兔子不答話,兩隻眼睛紅通通,一雙矯健的小短腿在她懷裡亂蹬。

柳黛捏起一雙兔耳,宣布說:“我喜歡紅燒。”

身後突然一陣風緊,柳黛抓著兔耳朵,猛地回頭,滿身戒備,“誰來找死?”

“是我。”

來人長身玉立,俊逸的身姿把周邊生得毫無章法的雜草都襯幾分風流。

“蘇長青!”一個不小心,她驚喜地叫了出來。懷裡的小兔子沒抓穩,一蹬腿落到草地上,仿佛一滴雨落進平湖,眨眼已不見蹤影。

可這一句脆生生的“蘇長青”,聽得人心頭都要蕩漾出一捧春水來。

他淺淺一笑,借來春風拂麵過,“聞人說你一個人出來散心,怕你跑遠了找不到路回去,我來接你。”

他溫溫柔柔似兄長一般慈愛,一字一句給人留足麵子,任你再是個混天魔王,也要在這恰如其分的溫柔麵前敗下陣來。

女魔頭柳黛服軟聽話,乖乖跟上蘇長青。

她邊走邊說:“我覺得你變了不少。”

“哦?”

“你從前生硬得很,像我爹,眼下卻像我奶嬤嬤。”

雖然她不熟悉年輕男女之間如何相處,但心底裡總感覺再次見麵,蘇長青對她的態度變得太快,讓人摸不著頭腦。

蘇長青刻意落後她半步,“哦,那我還是像你爹好些。”

“像我爹很慘的……”

聞言,蘇長青腳下一頓,繼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