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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黛 兜兜麽 4322 字 4個月前

風停了。

柳黛莞爾而笑, 象牙筷夾起碗裡這塊五色米糕,全無猶豫地送進嘴裡。

鄭彤咬著筷子癡癡發笑,“果然美人就是美人, 吃東西也比一般人好看。”

鄭夫人似乎長舒一口氣,伸手摸了摸鄭彤的腦袋,慈愛地說道:“你這傻孩子, 打哪兒學著這樣油嘴滑舌,不像個姑娘家。”

“我才不要像姑娘家。”鄭彤抿一口茶,理所當然地說,“姑娘家行走江湖太吃虧,我要是個男人就好了,爹也不會那般偏心大師兄,事事處處都覺著我不如他。”

“你……我與你爹可從沒有偏過心,要說偏心也都是偏心你,你這小丫頭,全不知好歹。”

“若自己不被身心束縛,即便是女兒家也照樣能成一番大事。”

鄭彤不敢相信,這樣硬氣的話是從怯弱嬌柔的柳黛口中說出,她抬眼看過去,瞧見柳黛慢慢放下筷子,眼瞼低垂,飲茶漱口,高傲得仿佛頭戴皇冠。

鄭彤有感而發,“阿黛,你這樣好像隻大孔雀。”

“…………”柳黛端著茶杯的手一滯。

“我是說……美得很……美得很…………”

鄭彤暗地裡吐舌頭,曉得柳黛生氣都生得不動聲色,怕自己“大孔雀”的比喻沒說到位,惹她羞惱。

柳黛卻在想南辛,也不知是鄭夫人時彆離江湖太久,多年不見血腥,因此下不去重手,還是看在女兒的麵子上要謹慎為之,居然沒敢給柳黛下重藥。

五色米糕裡不過是些軟神散,服過之後終日昏聵,行動無力,一天大半時間都要窩在床上度過。

倘若服得日頭長了,也是要催命的。

但柳黛隻管躺在床上裝病,不問世事,也樂得清靜。

為這事兒苦惱最多的不是她,而是鄭彤。

鄭彤一日要來三趟,回回都在門口徘徊,柳黛聽見她在廊下不耐煩地跺腳,“怎麼又在睡?到底什麼時候醒呀?我看她也就吃飯的時候起床活動活動,這樣可不行,人都要躺壞的。”

偶有一兩次硬闖進來,撞見柳黛蒼白的臉色和微弱的呼吸,卻又不忍心大聲說話,更不要說強行將她拖出去“活動”。

當下草長鶯飛,夏日晶瑩,正是出門玩耍的好時光,而她好不容易等來的手帕交卻一連三日不肯出門,大夫也瞧不出門道來,隻推說柳黛身子弱,連日奔波更要多休息。

鄭彤心下沮喪,臉上也不見笑容,去望山樓探望蘇長青時忍不住與陳懷安抱怨,“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一上山就病了,我琢磨了好幾天,也沒想出來是哪沒照顧妥當。”

陳懷安端著藥碗遞給床上的蘇長青,隨口說道:“這一路顛簸流離的,也沒看柳姑娘咳嗽一下,我看她身子強健得很,說不定在大戶人家從小吃的好,其實比牛還壯!”

他本以為自己說完,鄭彤立刻要迎頭頂上,與他吵上一番,但等了許久也沒等到鄭彤出聲。他疑惑地回過頭,發現鄭彤趴在桌上,一手撐著下巴,雙眼失焦,歪著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麼,愣愣出神。

“喂——你傻啦?”陳懷安湊近了在鄭彤眼前晃蕩。

鄭彤的眼睛突然聚焦,回魂一般驚醒,受了驚的兔子一般向外逃竄。

留下陳懷安站在桌邊滿心無奈,“這丫頭是怎麼了?一驚一乍的。”

蘇長青已經喝過藥,這會兒已經能下床走一走,他把門推得更敞開些,望著台階之下追風快跑的鄭彤,“你也去看看。”

“看什麼?”

“看看柳姑娘到底怎麼回事。”

“我?”

“那我去。”蘇長青這就要頂著一張蠟紙般的臉出門,他現如今是紙做的人,風一吹就要散架。陳懷安趕緊將他攔下,忙不迭往外走,“我去我去,我這就去。”

他大師兄如今身驕肉貴,也懂得拿喬要挾人了,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陳懷安推測,這多半是跟柳姑娘學的。

陳懷安追著鄭彤趕到落霞館,正巧是日落時分,落霞館上落霞紛飛,一片翠綠撐起一汪紅川,是極致的耀眼與絢麗。

但就是如此極致的光亮也遮蓋不住美人絕色,驚鴻一現。

目光越過一扇窗,他望見鄭彤與柳黛同坐窗下,鄭彤正夾著菜往柳黛碗裡堆。

但他看不見鄭彤,他無法自控地,眼裡隻剩下柳黛。

她與鄭彤麵對麵坐著,給窗外的他留一道側影,嫋嫋娜娜真如一道垂柳,風一吹便要在落霞與晚風之中飄蕩起來,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抓。

然而隻能抓住一捧煙氣,以及斷不了的心癢。

他當下才知道什麼叫色欲熏心,見色忘義,他分明中意的是……算了,這倒不必提,他以後再麵對柳黛,一定打起十萬分精神,決不能被酒色迷眼。

陳懷安挺起%e8%83%b8脯往前走,到窗下時眼睛盯住石磚上一隻迷路的小螞蟻,堅決不往上看,說話像念經,沒有起伏,“柳姑娘,聽說你身體不好,大師兄叫我來看看。”

蘇長青?

柳黛淺淺一笑,“多謝蘇公子關心,我隻是身上無力,倒也說不上不好。”

鄭彤搶過話頭,“萬事有我呢,哪用得著大師兄操心啊。”

陳懷安仍舊盯著螞蟻,“剛才也不知是誰發瘋,突然心急火燎地衝過來,要不是這樣,大師兄也不會差遣我來跑一趟。”

鄭彤道:“我說沒事就沒事,她要有事,我賠命給她好了吧?”

“好端端的,怎麼就扯到賠命上了?你這人真是難說話,再與你多說,都是對牛彈琴。”

“要你管,反正有阿黛陪我講話。”

“我看你今天是吃了炸藥了,我才問一句,你看看你都頂了我多少回了?我懶得理你。”

鄭彤麵上緊張,看著像是小賊盜竊被抓了現場,還在咬緊牙關死不承認。陳懷安並不與她糾纏,朝柳黛拱一拱手,匆匆來又匆匆走,像是個排戲串場的。

陳懷安回到望山樓,與蘇長青說:“真是奇怪,小師妹把自己的吃食都搬到落霞館,與柳姑娘混著吃,我剛看著,她連喝水的被子都與柳姑娘換過,她這是……”

鄭彤能猜到,陳懷安又怎會不生疑呢?

蘇長青捏住茶杯,眼底幽深,久久不發一語。

蘇長青與鄭彤各懷心思,有人審時度勢,有人焦灼度日,這個焦灼度日的就變成牛皮糖一塊,死死貼住柳黛,柳黛到哪她到哪,柳黛吃什麼她吃什麼,氣得柳黛心心念念要把她扔到山崖底下埋起來。

她寧願去喝鄭夫人的軟神散,也好過被鄭彤滿院子追著跑。

“阿黛——”

又來了,柳黛把翻過兩三頁的書放下,偷偷翻個白眼,再調度渾身肌肉勉力擠出一絲笑容來迎接踏晨光而來的鄭大小姐。

鄭彤興衝衝扒著門,身體背光,燦爛陽光下露出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阿黛,我爹叫我去前廳見客。”

柳黛莫可奈何,“那你怎麼不去?”

“嗯……”鄭彤癟癟嘴,甚是為難,“那人是京裡來的大人物,高傲得很,我不喜歡他,懶得去見。”

“京裡?”柳黛總算提起些許興趣,沒聽南英提過鄭雲濤幾時與京城有攀扯。

“是呀,聞人羽你聽說過沒有?他爹是兵部侍郎,好大的官呢。”

聞人羽?

嗬——

原來是他,手下敗將。

一個浪蕩公子哥,即便來了,遇上了,又能掀起什麼風浪?

“你怕他?”柳黛問。■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鄭彤最經不起激,當即反駁道:“我才不怕他!我就是……我就是覺得這人討厭,我不愛同他打交道,對了!你不也是京城來的嗎?弄不好你們認識呢!”

柳黛笑著解釋,“聞公子風流倜儻素有雅名,而我不過是個養在深閨鮮少出門的姑娘家,我與他要從何處認識呢?”

“那……反正你們都是京裡來的,橫豎必我有話說,阿黛……你陪我去好不好呀?”

鄭彤眨眨眼,滿含希冀地望住柳黛,越發像隻小哈巴狗。

柳黛一點頭,她立刻歡呼雀躍,纏著柳黛又蹦又跳,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鄭彤是不是隻麻雀投生的?

柳黛偏過頭去,眼底的嫌棄滿得要往外溢。

第29章 九華山29 沒有個一年半年的,聞人羽……

九華山 29

鄭彤拉著柳黛趕到前廳時, 鄭雲濤與聞人羽正聊到三日後師門大會,要在九華山十三長老麵前公審月塵舟,也為《十三夢華》重出江湖一事做個交代。

聞人羽坐於鄭雲濤左手下座, 對此深以為然,提起下月初五九千歲過壽,京中各處張燈結彩好不熱鬨。

但這是官場上的事情, 鄭雲濤一貫不多做評價,因此便又問夫人, “彤兒呢?怎麼還不到前廳來?”

“爹——”忽而一個怯生生的呼喚傳到耳裡,鄭雲濤覺得陌生, 未反應過來這竟是鄭彤的聲音。

鄭彤跨過門檻,低著頭, 拘束地站在廳中央,手裡頭還勾著一段細瘦手臂, 手臂的主人身段纖弱,腰肢嫋娜, 待你追著往上看去,便能瞧見一雙奪魂攝魄的眼,藏在一汪水潤晶瑩之後。

聞人羽“啪”地一聲打開折扇, 視線落在鄭彤身後的姑娘身上,將她從頭至尾細細打量。

柳黛今日穿的是鄭彤壓箱底的“麻煩”衣裳, 一件水紅色收腰拖地百褶裙,赤金翻亮的腰帶,肩上是胭脂色的蝴蝶穿花半袖, 烏雲一般的長發綰一個鬆鬆的雲髻,斜插一支簡單素雅梅花簪,耳邊一縷碎發落下, 顯得越發的嬌%e5%aa%9a娉婷。

如此姿容,即便是皇帝見了也要流連再三,況且是聞人羽這麼個年輕公子哥,自然是挪不開眼的,直到鄭雲濤開口,聞人羽才收回視線,手中折扇輕搖,不多時又皺起眉來,不知想什麼想得入神。

鄭雲濤數落鄭彤,“叫你來你磨磨蹭蹭,到跟前卻要將李姑娘帶來,人家是客,你怎好辛苦她陪你跑一趟?”

鄭彤的腦袋埋得更深,委屈道:“我這不是順道麼……便沒想那些……”

柳黛到這才聽明白,鄭雲濤可以承認他拿下隱月教司刑大人,甚至可以放出話去,稱九華山替天行道殺上崖山,逼死月江停,但決計不願讓人知道他扣下柳家姑娘,平白無故欺負一個弱女子。

這倘若傳了出去,正道第一的臉麵還往哪放?

真不要臉。

柳黛隻當看戲,轉過頭去觀賞坐在鄭雲濤右側的蘇長青,他的臉色瞧著比前幾日好些,氣息也穩,想來是鄭雲濤用心助為他療傷,並非她想的那般不堪。

蘇長青眼下側著身子,留出半片影。

他鼻梁俊秀,山根挺拔,鼻尖稍稍上翹,弧度不高不低,生得恰恰然的好,教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相比之下,坐在他對麵的聞人羽便不夠瞧了,雖說聞人羽在京中素有美名,也聽那無知婦人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