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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黛 兜兜麽 4365 字 4個月前

好了,你們先靜一靜——”

單故劍抬手製止一場無聊的吵嘴,正要靜下心給蘇長青把脈。

隔了半刻,單故劍皺眉沉%e5%90%9f,“刑堂裡的都是皮外傷,不打緊,隻大師兄受的這一掌,想來還是得請師傅來好生看看。”

“我去請我爹。”鄭彤興衝衝的,這就要去找鄭雲濤。

柳黛偏過頭努力回想,當夜她從暗處偷襲,並沒用上十分力,不至於將蘇長青傷得如此之深。正琢磨著,忽而發現蘇長青腰帶裡透出半片玉佩,這玉隻從他墨色腰帶裡探出一隻角來,翠色溫碧,通靈剔透,形狀似振翅又似蟠龍,柳黛瞧著眼熟,躬下0身將玉從蘇長青腰間抽出,卻不料他不但把玉佩藏在腰帶後頭,還要係一根紅繩牢牢鎖住,柳黛不好硬扯,隻得彎著腰湊合看。

這玉隻半個巴掌大小,雙麵無暇,是田青白玉,整片玉應當是蝴蝶振翅形狀,兩麵雕花,栩栩如生,確是一上等好玉。說是“應當”,全因這隻玉蝴蝶隻剩半片,想飛卻闔動不了翅膀,隻能委頓在腰間。

“東家蝴蝶西家飛,白騎少年今日歸。”

她幼年時便熟讀這首詩。

“不能碰不能碰,這東西我大師兄可從來不讓碰的。”鄭彤在一旁著急跺腳,這就要來搶柳黛手上的玉佩,被柳黛側身輕輕一避,不知怎的仿佛立一座泰山在跟前,她無論如何越不過去。

分明是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鄭彤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沒辦法從她手上搶東西。

陳懷安上前來,耐心勸說:“柳姑娘,這玉佩是大師兄心愛之物,還請柳姑娘手下留情,謹慎為之。”

一個兩個地勸,聚在耳邊蒼蠅似的煩人。

柳黛從回憶中抽出思緒,沒想到蘇長青會如此寶貝這個破爛玩意,她心裡不隻是失望還是滿意,一時之家心思翻湧,五味俱在。

她講不明白便把玉佩又塞回去,麵無表情地說:“我累了,先走一步,你們慢慢聊”。“聊”字落地,也不等任何人回應,急匆匆便推門出去,一溜煙便跑個沒影,連鄭彤都沒追上。

“她跑什麼呀?她認識回落霞館的路?”鄭彤滿腹疑問。

陳懷安同樣一頭霧水,“我哪知道?”

柳黛知道,她這幾乎是落荒而逃。

她僅剩的那些微的仍然美好的記憶中就有這半片玉佩,在她被萬蠱噬心的無數個痛不欲生的夜裡,半片蝴蝶一首詩,便是她唯一的寄托。

她以為一切隻是一個無聊又無趣的玩笑,哪會有人記一輩子?

“真老套。”

她麵對一堵牆,嘲笑這個故事過於慘淡,世人已在茶寮話本裡聽過無數回,怎還能一遍又一遍上演。

她怪蘇長青打亂她的節奏。

對牆立誓要殺了他。

越快越好。

入夜,鄭雲濤與夫人吹燈上床。

鄭雲濤每日珍惜就是暗中低語的辰光,夫人在他耳邊輕言細語,時光仿佛倒回二十年前,彼時青春正盛,你儂我儂,愛得天地都失色,不似眼下,夫人失色,他失心。

夫人撐著上半身替鄭雲濤掖一掖被角,口中說:“長青那孩子如何了?我見你今日從望山樓回來臉色變不大好,白日裡有人我也不方便問,是不是傷得太重不好醫治?”

“倒不是。”

黑暗中鄭雲濤沉思許久,仿佛在考慮措辭,他不出聲,夫人也不催促,等桌台上的紅燭爆出個火花,才聽見他說:“這掌法、這內力,似曾相識。”

“怎麼說?”

“十七年未見,隱月教,噬心掌。”

短短一句話,每個字都能掀起滔天巨浪,攪得江湖再不得安寧。

鄭雲濤的聲音不大,說完便如泥流入海再無波瀾。

一間屋靜得隻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若側耳去聽,窗外葉落聲都能入耳。

夫人遲疑,“隱月教……已然龜縮多年,噬心掌素來隻有教主承襲,月江停腿腳不便哪能追到靈雲山下……”

“想來當今會噬心掌的不止月江停一個,魔教怕是又要出亂子。”

“可是教規森嚴,重於泰山,誰敢違抗?”夫人喃喃自語,“三百年來從沒人敢越雷池一步,除了她。”

“可她已經死了。”鄭雲濤篤定。

“是呀,她已經死了,死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世上哪能有人死複生的事呢?鬼怪隻說無非是人嚇人,何必自擾?她絞儘腦汁安慰自己。

鄭雲濤冷哼道:“倒要看看,月江停這個殘廢還能耍出什麼花招。”

夫人曉得他最恨邪門歪道,這檔口自然不好插嘴,隻柔柔依在他身邊,閉上眼,靜靜享受此刻安寧。

但鄭雲濤心中記掛著許多事,有江湖壯闊,也有豪情乾雲,不單隻有她。

“今日來的那位柳姑娘,你查問過了?有何異樣?”

“仔細查過,應該是位不會武功的大家閨秀,步伐呼吸都與普通人無異,想來那《十三夢華》確是被南英盜走,藏在柳府。”

“一藏藏上十七年,不是說魔教中人最是長情,怎麼她主子月如眉死了,她反倒苟活多年,還到貴人府邸當起了奶嬤嬤,真是可笑。”此時此刻,鄭雲濤的眼睛在一團濃墨似的黑暗當中顯得格外清亮,他看著眼前,卻又將心思放在天邊,總讓枕邊人捉摸不透。

夫人無奈道:“南英根基不佳,想來是掀不起什麼風浪的。”

“哼,我何曾將她放在眼裡?”鄭雲濤全然想不起有南英這麼一個人,或許是月如眉過於光彩奪目,再是美貌的人站到她身旁也要黯然失色,她鮮活、明亮,似一團火,又如一道光,照亮沉悶又古板的江湖。

不能再想。

他穩住思緒,囑咐夫人,“那柳黛……不能掉以輕心。”

夫人點頭,“我知道,你放心。”

兩人多年夫妻,隻言片語已足夠,許多事不必說明,自有默契。

鄭雲濤拍一拍夫人手背,終於能安心入睡。

瀟湘館。

其實照例,新到一處,柳黛是要去聽一聽牆角的,但她今日在前廳仔細觀察過鄭雲濤,他聲息穩健,步伐沉著,況且南英早與她說過八百遍鄭雲濤的厲害,現如今她入魂蠱已入眠,月江停的功力都還沒完全吸收,自己身上的蝕骨之力也在慢慢冒頭,雖得了《十三夢華》卻還沒能找個清靜地方練功,如此煩惱纏身之際,她輕易不敢去惹鄭雲濤。

隻是她又想到蘇長青,想到他那半塊玉,心裡便慌得很,翻來覆去不能入睡。

然則她沒料到,竟有人半夜翻牆來會她。

窗下一陣響動。

窗台翻出個人影,是鄭彤夜深不睡,穿過兩間院子來尋她。

“喂,阿黛,是我。”

除了她還有誰?

柳黛不耐煩地往床裡麵挪,給鄭大小姐讓出半張床的空餘。

“阿黛阿黛……”暗地裡扯柳黛的衣袖,像個黏糊糊的小貓。

柳黛深呼吸,克製住自己緊握的拳頭,“有事?”

鄭彤說:“沒事。”

“沒事你叫我做什麼?”

“沒事就不能叫你啦?”

“…………”

柳黛覺著鄭彤這丫頭就是老天爺派來折磨她的,要不是眼下不方便出手,她早就把鄭彤的腦袋擰下來當凳子坐。

“阿黛…………”

“嗯?”她好困,眼皮子都睜不開的檔口,她都想求求鄭彤閉上嘴放她一馬。

“你今天在望山樓,怎麼突然就跑了是不是我說錯話惹你不高興了?我這個人一貫是口沒遮攔的,大師兄因著這個都罰過我好多回了,要是我真說了什麼不好的,你可千萬是……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和我生氣呀。”

借著窗台透出的一絲月光,鄭彤睜著眼巴巴地瞧著柳黛,可憐得很。

柳黛歎一口氣,無奈道:“我身子弱,今日隻是忽然頭暈,與你並沒什麼關係。”//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真的嗎?”

“嗯,真的。”

“那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著急得一晚上睡不著覺,我身邊從來沒有你這樣投緣的朋友,我……我喜歡你……我可喜歡可喜歡你了,所以你千萬不能討厭我,那我……那我會難過死的……”

鄭彤嘰裡咕嚕地說了一大堆,柳黛迷迷糊糊隻聽見無數個喜歡和數不清的討厭繞在一起,像被打斷的毛線球,亂得人頭暈目眩。

第二天一早柳黛便醒了,鄭彤怕被鄭夫人抓包,磨磨蹭蹭再回自己院子裡休息,用早飯時才裝模作樣地陪鄭夫人到落霞館來,躲在鄭夫人背後衝著柳黛擠眉弄眼。

柳黛隻當她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對她的容忍度比旁人都高。

而鄭夫人這廂言語和善,氣度溫柔,作為女主人,裡裡外外都沒得挑。她招呼柳黛落座,先問她:“昨夜睡得好不好?山中簡陋,委屈柳姑娘了。”

柳黛照舊靦腆,搖一搖頭,多餘的話半個字都不肯說。

好在鄭夫人並不介意,她一麵擺盤布菜,一麵輕聲細語同柳黛說:“你嘗一嘗,都是我親手做的,我家彤兒倒是喜歡得緊,就是不知合不合柳姑娘口味。”

鄭彤將一盤花開模樣,紅綠藍紫白五色糕點端到柳黛近前,“快吃快吃,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五色米糕,我娘做得可好吃了,天底下再沒有比這更好吃的糕點了,我發誓!”

“瞧你這話說得,若人吃了,不好也得說好了。”鄭夫人轉過臉去看鄭彤,滿眼皆是寵溺。

鄭彤揚起小臉,“本來就是!我句句屬實,沒有半個字作假。”

鄭夫人親自加一塊糕點放到柳黛碗裡,柔聲道:“柳姑娘,這米糕是南邊吃食,姑娘打小在京裡長大,若吃不慣我叫廚房再換。”

柳黛垂下眼,望著白瓷碗裡一片紅色花瓣,隻覺著可惜——

可惜南辛這許多年都不見長進,下毒也下得如此粗野不堪。

實在是……

有辱師門。

第28章 九華山28 仿佛是獵人好整以暇,等獵……

九華山 28

柳黛看著糕點, 夫人看著柳黛。

原本流動的畫麵仿佛暫停在這一刻。

清晨的風吹過窗台,吹得柳黛耳邊一縷發拂過嘴角,帶起微微的癢。

隻有鄭彤還活在自己的快樂世界裡, 看眼前皆是溫馨美好,晨光明%e5%aa%9a、微風習習,一頓早餐吃得有滋有味, 自己開心的同時還不忘笑盈盈提醒柳黛,“快吃呀, 還怕我騙你不成?”

柳黛的恨,似一壺滾燙的水, 在心裡沸了又沸,翻騰衝擊, 讓人忍無可忍。

她抬頭看一眼一派天真的鄭彤,忽而釋然, 她終於想明白,鄭彤此刻的天真浪漫、快樂無憂本不該存在, 這一切美好都由他人的血澆灌。

他們不配。

她越是遲疑,鄭夫人的眼神越是沉靜。

仿佛是獵人好整以暇,舒展姿態, 就等獵物愚笨魯莽,自行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