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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4218 字 6個月前

孩子養過兩歲,日後便富貴顯赫無人能及,我不曾冤枉君侯吧?”

中都侯素來和侍禦史有過節,氣得直起身子叫囂不止:“談萬京,這隻是你一家之言。你與我不合,所以公報私仇,借機踐踏我。”

聖上很不耐煩聽他狡辯,但他既然是皇親國戚,又是廣平王一脈,身份本就敏[gǎn],也不能當朝斷他的罪。

煩悶之下蹙眉下令:“這件事非同小可,須得嚴查。既然中都侯與談禦史不合,那就換個人來偵辦。”說著望向了禦史大夫徐珺,“此事是你們禦史台提起的,就命禦史台彙同校事府一並查處。徐老是禦史之首,先前幾次三番上疏請辭,朕一直不曾答應,今日之事,就當是徐老收山前的最後一宗差事吧,切要仔細承辦,莫叫朕失望。”

這是個裡外不是人的買賣,徐珺心下雖也打鼓,但還是領命出列,向上長揖下去。

當朝沒有對中都侯作出裁決,但也足以把人嚇得夠嗆。散朝之後失魂落魄走出止車門,家中長史上來接應,他見了人便惱怒叱問:“前夜那些煙火,是誰讓這麼放的?”

長史一臉茫然,“這事小人並不知情啊……”說著將人攙扶上馬車,一麵道,“郎主先彆慌,回去問了便知道了。”

於是馬車疾馳到家,進門先將夫人劈頭蓋臉一頓罵。侯夫人海澄瀾起先並未當回事,當聽他說闖了彌天大禍,才如夢初醒一般。

“怎麼辦?她哭喪著臉問,“我即刻進宮找阿姐商議對策吧。”

中都侯道:“這麼大的事,找她便有用嗎?”說著轉頭吩咐管事,“將那日采買煙火的人給我找來,盤問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一會兒一個辦事的小廝便趨步上前來,哆哆嗦嗦道:“郎主恕罪,前日小人去東市口的煙火鋪子采買,那店主說店鋪要轉讓,願意低價出手鋪中的貨物。平時一紮少說要賣二十文,如今五十文便能買十紮,小人見便宜,就把那僅剩的五十紮買回來了。”

中都侯氣得頭昏眼花,“十紮隻賣五十文,你的腦子可是被豬啃了?”定定神又問,“五十紮,你們一口氣全放完了?”

小廝臊眉耷眼說是,“小人們想著既是三郎的喜日子,府裡上下高興,便都放完了,免得放在庫房裡受潮。”

中都侯一陣頭暈,倒退兩步跌坐進了圈椅裡。

勻上幾口氣,慌忙抬手支使管事:“快去東市口看看,那家鋪子還在不在,將店主給我帶回來,快!”

管事領命帶人奔赴東市,結果到了地方一看,煙火鋪子早改成了小兒傷藥鋪,店主也不見了,門前的幌子迎風招展,上麵寫著八個大字:脫臼接骨,夜啼驚風。

第36章 不是有隱疾,就是人品不好。

小廝欲哭無淚, 望著管事道:“怎麼辦,人找不見了,郎主非得打死我不可。”

管事氣惱地橫了他一眼, 進去問小兒藥鋪的夥計, 先前那店主家住在哪裡, 還能不能尋見。

藥鋪夥計長長哦了聲,“他們舉家搬離建康了,搬往哪裡,實在不知道。”說完便不再理會他們, 招呼買膏藥的婦人去了。

管事沒辦法, 從鋪子裡退出來, 重重歎了口氣, 帶著小廝回去了。斜對麵的巷口停著一輛馬車,窗上掀起的垂簾放下來,掩住了那雙深邃的眼睛, 車輿內的人慢條斯理說走吧,“天太冷了, 上茶陵樓喝上兩杯暖暖身子。”

車外的陳嶽屹道了聲是,自己策著馬, 引領馬車往邊淮列肆方向行進。下了兩日的雪,還好城中有專人鏟掃,不至於堆積起來。但青石板的縫隙裡, 雪與泥濘混合著,天上的細雪落下來,薄薄掩蓋了一層, 馬蹄踏過去, 便留下一串壓實的斑駁痕跡。

茶陵樓前接客的酒博士卻不知寒冷, 熱火朝天地見人便招呼:“貴客進來暖和暖和吧,我們有上好的酒菜,還有精妙的歌舞,管讓貴客儘興。”

可惜人家擺擺手,走開了,那酒博士也不氣餒,重新堆起一張笑臉,迎向下一位過路人。

很快,那雙精明的利眼便發現了徐徐駛來的馬車,忙疾步過去接應,“貴客……”

車門打開,門內有人邁出來,狐毛出鋒的領圈掩住了半張精致的麵孔,饒是如此,酒博士也一眼認出,又驚又喜道:“啊,大王駕到,蓬蓽生輝。”邊說邊往內引領,“快快快,大王快請進。這天寒地凍的,彆凍壞了大王。”

進得茶陵樓,樓裡溫暖如春,左右的人趨身上前侍奉,神域解開領上金扣,將鬥篷往後一揚,身後的人精準托住了,又俯身撤下去,另一人殷勤招呼:“大王上樓吧,最好的酒閣子給大王留著呢,大王請。”

神域上了二樓,臨要進門,見陳嶽屹和衛官門侍立在門旁,便體恤道:“你們也去喝兩杯吧,不用守著了。”

家主愛護,十分令人感激,但他們的職責是保護他的安全,陳嶽屹有些為難,與兩名衛官對望了一眼。

神域笑了笑,“我過會兒有客,你們彆走遠,就近等候就是了。”

陳嶽屹這才道是,帶著下屬下樓,在樓梯旁找了張酒桌坐下。

神域彎腰進了閣子,閣內鋪著錦墊,四角拿銅獸鎮著,並未看見有溫爐,但室內還是很溫暖。臨河的檻窗開了一小半,能看見秦淮河上往來的畫舫。這種雪天,公子王孫雅興正濃,三兩好友相約遊湖,舟楫蕩過,留下一串清亮旖旎的歌聲。

酒博士很快送來了溫酒及幾樣小菜,堆著笑臉道:“大王先用著,若有傳喚,小人即刻就來。”

神域頷首讓他退下,自斟自飲了幾杯,茶陵樓用的也是步司小槽,他看著杯中的琥珀光,無端想起南弦來。

昨日上朝的時候見到她了,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盼著她也能看他一眼,但她始終低著頭,大概真的不想再看見他了吧!

自己莽撞了一回,確實做得不對,但對付這樣遲鈍的女郎,怎麼撩撥都撩撥不動,他也有點著急。還好,她不是真的無動於衷,要是她對他全無感覺,就不會那麼慌張了。

想著想著,他笑起來,捋了一回虎須,老虎終於知道掀掀嘴了。很好,一次不夠就多來兩次,她氣著惱著,慢慢便會認可的。

正兀自忖度,酒閣子的門被拉開了,屠驥的臉出現在門後,局促地喚了聲大王。

神域勾了下手,示意他進來,他連連嗬腰,撫膝邁上了錦墊。

“坐。”

神情散淡的貴人比了比對麵的座位,親自提壺給他斟了一杯,驚得屠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忙接過了酒壺,連聲道:“不敢勞動大王、不敢勞動大王。”

神域見他誠惶誠恐,對這反應很是滿意,抿唇一笑道:“這裡沒有外人,屠監察不必客氣。”

說起“屠監察”,這是在提醒他知恩圖報呢。屠驥忙正了臉色,手裡捧起了杯盞,鄭重其事道:“大王,小人一輩子銘記大王的恩情。上回若不是大王手下留情,小人這會兒墳頭已經長草了,哪裡還有今日!”?思?兔?在?線?閱?讀?

那隻玉雕一般的手移過來,三指捏起了酒杯,舒展著眉目道:“原本我是打算親自向陛下求情的,但又怕落人口實,便托了樞密副使幫忙。聽說屠監察上任後,辦差很是儘職,沒有辜負陛下的希望。”

屠驥放低杯沿,與他輕輕碰了下杯,“小人深感陛下隆恩,更不敢有負大王栽培,今日借花獻佛,敬大王。”

一杯酒下肚,交情便深厚了一分,屠驥知道小馮翊王不會平白邀他喝酒,自己也是衝著為他辦事來的,因此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直言道:“大王,校事府接了旨意,徹查中都侯一案,依大王的意思,應當如何承辦?”

對麵的人說:“公事公辦,該怎麼查,便怎麼查。”

這言下之意就是著實往深了查,屠驥都明白。頓了頓又問:“徐珺那老匹夫也摻雜其中,他是有名的攪屎棍,有他在,再簡單不過的事,也會被他弄得格外複雜。大王,莫如趁機將他除掉吧,如今寒冬臘月,正是下手的好時候,上了年紀的人,一吹冷風忽然倒地猝死,也不是稀罕事。”

神域沉%e5%90%9f,“話雖這樣說,但他畢竟是三朝元老,一著手勘察中都侯的事就死了,恐怕陛下未必不起疑。”

屠驥在官場混跡多年,明白一個道理,在聰明人麵前,千萬不要自作聰明,便直撅撅道:“正好嫁禍給中都侯,不是一箭雙雕嗎。”

神域的目光移過來,落在他臉上,“換成你,你會不打自招,將罪證送到陛下麵前嗎?”

屠驥心下一跳,忙俯了俯身,“自是不會的……但這件事隻要由徐珺主持,校事府便難以插手,不過聽他差遣罷了。”

“那就讓他一人先查,中都侯是砧板上的肉,陛下要辦他,任誰也救不了他。”神域慢悠悠道,“那徐珺,不是將要隱退了嗎,他清高一世,最怕什麼?”

屠驥道:“自是晚節不保。校事府對他的往日種種也有一本賬,此人看似正直,實則狡詐虛偽,在皇嗣一事上態度騎牆,曾極力反對大王回朝。既然反對大王回朝,那必定暗中看好廣平王一脈,他是睦宗的狗,不是先帝肅宗的狗,所以陛下過繼誰的兒子,於他來說都一樣。如今宰執們將大王迎回建康,他見無力回天,便換了口風,與中都侯也漸漸疏遠了……”說著說著,前路忽然明朗起來,壓低嗓門問,“大王的意思,可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總算他能將自己說開竅,神域牽了下唇角,“屠監察是聰明人,果然一點就通。陛下的態度其實很鮮明,嚴查嚴辦,那首詩,想必已經將他惡心壞了,徐珺哪能不知道。既然如此,他必定全力偵辦中都侯,他辦得越狠,於監察越有利,樁樁件件都是他與中都侯割席的罪證,監察可明白?”

屠驥連連點頭,“明白、明白……到時候校事府便狠狠參他一本。”

“徐珺還有兩個兒子。”他曼聲道,“他們與中都侯私下定有來往,要辦老子,最好的辦法就是從他的兒子身上下手。”

這也算以其人知道還治其人之身吧!先前徐珺對他百般刁難,不就是為了降先吳王的等,上陵地裡申斥那個死去的可憐人嗎。既然他深知道父子連心,那就讓他嘗嘗同樣的痛苦,當初他是怎麼一步步彈劾先吳王,一步步將他逼死的,二十年後僅僅要了他的命,實在太便宜他了。

屠驥主簿做了多年,最擅揣測上峰的意思,且當年徐珺為首的言官對先吳王的迫害,他多少也了解一些,隻要小馮翊王有那個意思,那他校事府的三十六般酷刑,便有了用武之地。

“得令!”他笑著說,“小人早就看那幫攪屎棍不順眼了,隻要大王一聲令下,就算是隔著黃泉,小人也要把他們拖進校事府來。”

相談甚歡,神域又朝他舉了舉杯,“一切就請屠監察多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