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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4236 字 6個月前

建患坊,連著老百姓也一起醫治,由醫師、醫監、醫正每次一人輪流值守,雖然是仁政,但太醫局的擔子也著實重起來。

南弦很想出一份力,好歹救助一下貧苦百姓,但識諳不同意,“市井裡魚龍混雜,不單有百姓,還有外埠來的流民。那些人整日無所事事,靠乞討為生,心術不正者大有人在,你是女郎,還是不要接觸的好。”

可他以前不是這樣說的,還支持她上外麵開闊眼界去呢。

南弦很不解,“這是在建康城內,有什麼可怕的?”

識諳垂眼擺弄手裡的剪子,淡聲道:“越是在建康城內,越要忌憚人言可畏。你隻是不曾察覺,明裡暗裡有多少雙眼睛在看著你,不得不小心。況且你又為宮中娘子們治病,要是過了外麵的病氣,傳進宮裡去,那可是萬劫不複的罪過。”

這話倒很是,她一時情急竟忘了。

但看識諳的神情,好像不怎麼高興,那句忌憚人言可畏,也讓她砸摸出了點異樣的情緒,便問:“阿兄可是有什麼話,要和我說啊?”

他沉默了片刻,放下手裡的剪子,“我在想,你年紀不小了,若是阿翁和阿娘還在,一定會忙於張羅你的親事。如今家裡長輩沒了,我是長兄,要為你們的婚事考慮。其泠,你覺得卿上陽怎麼樣?他幾次三番找到我,一再說要來下聘,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南弦這人,好像從來沒有太過消極的情緒,她不曾像允慈說的那樣,埋怨識諳耽誤了她,也不覺得他現在急於將她嫁出去,是另有什麼想法。

她簡單直接地說:“上陽玩世不恭,嘴裡的話說過就忘了,怎麼能當真呢。況且輔國將軍府那樣的門第,不是我能入的,我開門坐診這麼久,看遍了全建康的貴婦貴女,唯獨他家女眷一個都不曾來過,阿兄覺得他果真能娶我嗎?”

說到底,女醫這行當在被人需要的時候很吃香,個個嘴上熱鬨著,說誰能迎娶向娘子,定是全家的福氣。一旦不被人需要,就有拋頭露臉的罪過了,如今的世道,還是更願意讚美沉靜養在閨閣中的女郎,她顯然已經不夠格了。

識諳被她說得語窒,歎了口氣道:“我這阿兄,當得很不稱職。”

南弦卻還有說笑的心思,舒展著眉目道:“上回聽了個笑話,有人說家中妯娌不能懂醫術,唯恐將來相處不好,一言不合就被毒死了。”

識諳訝然,“怎麼還有這樣的無稽之談?”

南弦倒坦然得很,“所以我不急,在家多留一年就鬆散一年,嫁出去了,唯恐日子過不好。”

這是她多慮了,她的脾氣很不錯,遇事也沉著冷靜,應當沒人不喜歡這樣情緒穩定的女郎。讓識諳擔心的是另一件事,他猶豫了良久才終於和她道破,“聽說昨晚小馮翊王來了?不曾進家門,在外與你說了很久的話?”

南弦心下沒來由地一慌,倒像乾了虧心事,被拿了現形一樣。

轉念再一想,並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便說是,“他心口還疼著,來找我診脈。我請他進來,但他說身上有孝不便,就在外麵說了幾句話。”

可識諳卻覺得不妥,“既然來了,就光明正大見人,把你邀出去單獨相見,傳出去不好聽。再說如今朝中局勢不明朗,唐公的死,早晚會牽連一批人,即便現在不發作,將來也會發作的。我聽說昨日小馮翊王在校事府提審王朝淵,上了酷刑,不說此舉對不對,終歸引人側目。咱們雖受阿翁所托看顧他,但明麵上還是要有所避忌。”他說著,臉上顯出一片蒼茫之色來,轉頭對南弦道,“他不是善類,唯恐將來會掀起腥風血雨,往後他的事我來應付,你不要再見他了。”

南弦是頭一次見識諳這樣語調沉重地說話,他原本是雲淡風輕的人,世上的俗務也看得很淡,但不知怎麼,回來這些日子,性情漸漸有了改變,也像阿翁早前一樣,走一步看三步起來。

他把事攬到自己身上,固然是為了她好,但讓她不再過問神域,好像有些不近人情,要是神域來找她,自己難道還能避而不見嗎。

她想了想道:“上年他中了蕈毒,是我替他解的毒,所以他感激我,與我也走得近一些。昨日他來,和我說起拷打王朝淵的事了,我聽後並不覺得他做錯了,這樣的血海深仇,總要讓他討回來,人活於世不能一味忍讓。但你說他會掀起腥風血雨,何以見得呢,他不是這樣的人啊……”

她字字句句在為他辯駁,這讓識諳很是不悅,蹙眉道:“我隻是胡亂猜測罷了,我也不希望他變成那樣。但你要記著,我們隻是醫者,醫得了病,醫不了心。尤其你是女郎,若與他來往太頻繁,焉知宮裡不會猜忌你?”

這話算是點到要害上了,自己現在在後宮行走,確實有很多忌諱。神域的遭遇她很同情,但也不能不考慮現實的處境。

罷了,她頷首道:“下次他若是再來,就請阿兄接診吧。”

識諳鬆了口氣,他起先還有些擔心,那小馮翊王生得一表人才,唯恐南弦會像允慈一樣,對他產生異樣的感情。要當真如此,是他萬萬分不讚同的,向家隻是等閒人家,沒有粗壯的腰杆子,也經不起驚濤駭浪。先前小馮翊王還朝,局勢溫吞,他沒有在意,誰知越往後越凶險,從唐隋自儘開始,就天翻地覆起來。

還好,她是個清醒的姑娘,知道自己該做什麼,那麼痛快地答應了,可見沒有對小馮翊王動情。

識諳露出了一點笑意,“今日閒著,讓人做魚膾吧,你最愛吃了。”

說起吃喝,南弦的心情頓時變得很好,朗聲道:“我也不接診了,親自下廚,給阿兄露一手。”說著歡歡喜喜往後廚,預備新鮮的食材去了。

做魚膾,最好是用鯉魚,早春二三月份的最肥美,但到了秋冬,口感就差了好多,可以改用鱸魚。將魚肉去皮片好,仔細擺盤,蘸醬準備橘蒜,用剩的魚骨還能熬粥……委實細想不得,想起來便垂涎三尺。

可惜允慈還在睡懶覺,就不去驚動她了,南弦帶上了麥冬,就是那個腦子不太好,願意批量出售陽壽的婢女。

主仆兩個在魚攤前觀望,天氣涼了,連魚都不活泛了。

麥冬拿草棍捅了捅盆裡的魚,訝然說:“大娘子你看,這魚的肚子這麼大,可是要生寶寶了啊?”

南弦看了眼道:“鯉魚開了春才生寶寶呢。”

麥冬不死心地又捅了捅,“那定是胖的。”

賣魚的攤主很不耐煩這傻妞,捅魚一下,誠如捅在了他心上,粗喉嚨大嗓門地說:“不買彆戳,戳死了算誰的?”

南弦笑了笑,對麥冬道:“你覺得它胖,那就買回去吧。”

又挑了條大鱸魚,拿麥秸稈穿在嘴上,麥冬自告奮勇地一手拎一條,那鯉魚好大的個頭,幾乎有麥冬齊腰長。

兩個人正往回走,忽然身後駛來一輛精美的馬車,人多的鬨市街頭也不曾放緩速度,直剌剌地闖過去,要不是南弦拽一把,麥冬就被撞倒了。

受了驚嚇的路人抱怨起來:“哪家的狗奴橫衝直撞,眼睛生在天靈蓋上!”

同行的人打圓場,“建康城中遍地顯貴,哪一日不衝撞個三五回。”

但也有人認出了那輛車,掩著嘴道:“那是正牌的皇親國戚,晉國大長公主府上的。”

既然是皇親國戚,再大的不滿也得咽下了,路人揉了揉鼻子,無趣地走開了。

南弦回身望了眼,那四駕的馬車跑得很快,轉眼就消失在了直道上。

趕車的鞭子敲打著車轅,一直駛進了東長乾。

車一停穩,就有傅母上前開門打簾,車上下來個三十七八的婦人,邊走邊抱怨:“阿娘到底是怎麼回事,召我召得這麼急,我的腸子都快被顛出來了!”

傅母臉上帶著笑,溫聲安撫著:“郡主彆氣惱,必是好事,要不然殿下也不能這麼著急要見你。”

春和郡主籲了口氣,“我家裡還忙著呢,今日阿郎從吳興回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嘴裡嘟囔,見了母親卻揚起笑臉,上前行了個禮道:“阿娘可是遇上什麼高興事了,急著派人來接我。”

邊上的小女郎見了郡主,嬌滴滴膩上來,抱著脖子喚阿娘。春和郡主笑著拍了拍她的屁股,“我家呢喃被大母養得這麼好,像是又長肉了。”

大長公主腳上踩著暖爐,那蓮蓬樣密集的洞眼裡徐徐冒出熱氣來,烘得小腿上暖洋洋地。她含笑看她們母女親近,打趣道:“將你女兒帶回去養幾日吧,我怕她出了閣,就沒有機會與你撒嬌了。”

第31章 阿舅。

春和郡主怔了下, “出閣?阿娘替呢喃尋著好人家了?”

大長公主卻沒有立時就答,沉%e5%90%9f了下才道:“是不是好人家……勉強算是吧!今日皇後召我進宮,商議太後千秋事宜, 話趕話地說起了呢喃的親事。我起先不曾放在心上, 畢竟孩子才剛及笄, 多留兩年在身邊也好,誰知皇後說笑著提起一人,你道是誰?”

春和郡主隨手拿起案上的糕點咬了一口。見母親等著她來猜,這才應了聲, “是誰?不會又是宗旺家的那個三郎吧?他家那個大都護的官職, 還是我公爹保舉的, 如今竟想來娶我的女兒, 豈不可笑?”

大長公主說不是,“若說的是他家,我何必著急找你來商議。”

春和郡主鬆了口氣, “那就好,上回家中宴請賓客, 他家那位夫人抓著我說個不休,實在討厭。我燕家的女兒就這麼不上品嗎, 要與他家作配。”

大長公主撫了撫套在手上的暖兜,笑道:“你也是個捧高踩低的,如今人家官職做到了從二品, 你還是瞧不上人家的兒子。”

春和郡主笑了笑,不願意再提那家的事,唔了聲道:“阿娘這裡的糕餅鐺頭可是換人了?做出來的東西可堪一吃了。”

她性情跳脫, 做母親的最了解。大長公主一輩子隻養了一兒一女, 兒子執掌著拱衛建康的上都軍, 剩下這個女兒嫁了廣陵郡公,因實在疼愛,舍不得讓他們到封地去,便請了旨,讓他們一直留在建康。春和郡主算是建康貴女中一等一的有福之人,所以即便長到這個年紀,也還能保持一副孩子般純真的天性。

大長公主拿她沒辦法,啐道:“整日胡說,我這裡的糕點什麼時候難以下咽了,你就儘力顯擺你家中那兩個廚子吧。”

春和郡主聞言訕訕,“好好的,怎麼說到廚子身上去了,皇後究竟與您說了什麼,您倒是說呀。”

大長公主這才想起來,“被你一打岔,岔出去十萬八千裡,險些回不來。”複正了正臉色道,“皇後的意思是親上加親,眼下有一門親事很要緊,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春和郡主直發笑,“那郎子是香餑餑不成,勞動皇後費那些心思。”

大長公主無奈地望望她,“你是當真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