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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兄不善 瑞曲有銀票 4374 字 6個月前

子視線變得有些悠遠:“九弟雖口不能言,起碼身子是康健的,能跑能跳人也聰明。先帝爺隨口一句詩,他能很快翻到那一頁,比朕不知靈敏了多少……倘使他能說話,這帝位,恐怕也輪不到朕了。”

不待楊斯年應話,天子又拍了拍腦門:“瞧朕,真是病糊塗了,單憑養在太後名下這一點,先帝爺……便還是會扶朕到這個位置。”

說完笑兩聲,長長地喘一口氣,感覺肺裡像破了個口子,動靜能傳到耳朵裡。

“這世間的帳真是理不清,朕借了太後的光,也被她壓製了那麼長的時日,處處受她掣肘,好似朕就是個傀儡天子……”

眼見天子喉頭攢動,楊斯年掏出帕子去接他的痰:“太醫說過聖體不宜思慮,陛下還是多歇一歇,莫要想這些舊黃曆了。”

才服侍完,一陣鈴鈴的磕撞聲響起。

宮人掀簾,皇妃走了進來,連同一起的還有小皇子。

一見兒子,天子眉心擰緊:“怎麼把彥兒帶過來了?”

“彥兒午睡將醒,抱著陛下那日賞的抓鈴不放,還四處尋人模樣。臣妾想他是思念陛下,便帶了過來……”皇妃猶豫著解釋,看出天子不快,立在幾步開外沒再靠近。

病中之人脾性無常,天子雖想親近兒子,但那抓鈴的聲音像是催命的鼓點,在他心室梆梆地敲。

不耐之色浮現上臉,天子急聲斥道:“朕病成這樣,你帶他過來,沾染病氣怎麼辦?”說著拍了幾下被麵:“帶下去!帶下去!”

帝怒,滿室不敢出聲。

片時,楊斯年上前接過小皇子,笑著替皇妃解圍:“陛下適才咳過一場,想是有些疲乏……午晌的藥應當在路上了,還得勞駕娘娘伺候陛下服用。”

說完抱著小皇子,將裡間伺候的都揮到了花罩外頭。

皇妃原地略站了站,見天子要翻身,很快便也上前去服侍。

天子又恢複了趴伏的姿勢,隻是胳膊一抬,壓住那雙忙碌的手。

“陛下怎地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這聲關切灌進耳中,天子閉了閉眼。

他厭煩自己病中的喜怒無常,亦因她的耐心,而愈加後悔方才的失態。

再細睢一眼,本就瘦條條的人,這些時日因照料他,人也隨著清減了一圈。侍疾辛苦,那份賢勞他更是看在眼裡。

天子愧疚,偏了偏臉說:“方才……是朕不對,你莫要放在心上。”

這一聲歉,已是莫大的恩典,皇妃笑著搖了搖頭:“陛下可見好些?”

正逢藥送到了,宮人端進來,她服侍天子飲下,再伺候著漱過口。

“喝過藥,臣妾瞧著陛下氣色不錯,想來是在好轉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話聽到耳朵裡頭,天子心情舒稱了些。

趁精神,他宣了禦史台的折子來看。

看完疲憊地捏著眉心,倒在迎枕上。

皇妃拿帕子細細擦過手,再替天子揉按著額側%e7%a9%b4位。

手法輕柔,天子享受了一會兒,唇角微展。

她嘴拙,不常有什麼好話恭維話,但溫靜的性子看久了,也咂摸出軟款的滋味。

沒有大行皇後的爛漫,也沒有龐氏那份%e5%aa%9a,但眼下於之於他一個病患來說,卻覺得那份和婉的熨貼,格外受用。

他伸手,一臂將她攬到身側,安靜地抱了會兒後,突然出聲喚她:“朕想好了,待朕走後,便讓彥兒接朕的位,至於皇後的銜……”

天子沉默片刻:“朕答應過爾霜,地寢隻能有她一個女人。朕是天子,沒有保護好她已然愧痛無比,親口應承過的事,再不能食言。”

爾霜,陳爾霜,大行皇後。

皇妃偎著沒說話,看似溫順,實則麻木訕笑,心底一片預見的荒涼。

這便是始終不打算給個正名了,哪怕將來她兒子繼位,她也隻能頂著個太妃的名號,將來百年連追諡都得不來,更彆提與帝同陵。

她靠在這具單薄的,滿是藥味的懷裡,望著輝華帝室,受著心愛之人的撫弄。

恍惚之間,想起曾經還是閨閣女兒之時,跟著大行皇後進宮參宴的那日。

玉帶錦衣的儲君,受著宮仆的簇擁而來。到跟前時權衡了下,把她錯當大行皇後,端端正正施了一禮,再換來正主一串清淩淩的嘻笑。

三個人的相遇,她卻為那一禮的情愫賠上了自己這輩子。或許當初不入宮,也不至於越陷越深,再沒有回頭路可走。

沉寂片刻,皇妃忽問:“陛下,趙大人會如何處置?”

“貪墨歲幣,私藏甲胃,自是當誅。”天子聲音發冷。

“那就好,亂臣清了,剩下的便是忠臣直臣了。”皇妃微微笑著,手指搭在明黃的緞麵上:“臣妾聽許多人說謝大人無辜,想來他應當能釋無罪了。彥兒還小,缺不得人輔佐,謝大人是國之良才,論起親來亦是彥兒的表舅,再加上內閣楊掌印……”

聽至此處,天子已是緊皺眉頭,而懷中人徐徐吐出後頭的話:“他郎舅二人俱是忠義臣屬,將來一內一外,定能教好彥兒,替彥兒看顧好這江山宮室。”

一內一外,可行輔弼之實,倘使不守臣道,亦可聯手把持朝政,架空幼帝。

氣陡然又呼不順了,天子偏過頭重喘兩聲,餘光帶到案幾上的奏本,目光收束了下。

“這案子,不能由它到禦史台。”

至晚些時候,聖意下達。

福船之事絕非兒戲,天子要求換一批案審之人,並徹查先前幾個吏員,倘有可疑之人,必要嚴辦。

如此一來,案子便又要重新查起。

遞完消息,楊斯年坐在值房的圈椅裡,撫鼻深思。

良久,他起身離了值房,出宮門往府裡行去。

待過府門,司瀅也正好趕來。

“哥哥。”她一麵打招呼,一麵替哥哥拭掉肩臂上的塵灰。

兄妹兩個走到樓廳,楊斯年已把天子的舉動告訴了司瀅。

聽完,司瀅怔怔然說:“看來,陛下是真不想讓我夫君活啊。”

話是對的,楊斯年深以為然。

這樣的聖令,大理寺但凡不是顢頇之輩,都瞧得出天子有多想坐實謝枝山的罪。

那麼重審之時,該要模糊疑點的,便不會再細究。

不過臨陽宮那位,確實也不得了。

司瀅連連點頭:“原來皇妃娘娘,吹枕邊風這麼厲害。”

枕邊風?楊斯年掀出些笑意,摸著指骨上的筒戒轉了轉:“彆怕,總要讓她露一露頭,才好做後麵的事。”

興許是見慣波瀾,司瀅沒有哥哥臉上看到什麼起伏,也慢慢把心定下來。

略待了待,她往府裡回。

經過教坊司時,揚目看了一眼。

女樂們都穿著朱紅衫子,或在排演,或是抱箏樂臊眉耷眼地立著,偶爾與同伴閒談,也不怎麼敢說笑。

大事要來臨時,除了等,也便沒彆的了。

司瀅回到府裡,過沒兩日,泉書公主又來了。

比起上回鬱鬱寡歡的模樣,她這回歡快不少。

趙府貪墨的案子起了,來年北坨的歲幣能得減免,也算是給母國立了回功,至於男人……

泉書眨著玻璃珠子一樣的眼:“宮裡都在猜,說肯定小皇子接位,如果新帝登基,我阿爸或阿哈肯定要來朝賀……離開這麼久我也想家,到時候,隨他們一起回去算了。”

想家肯定是真的,但要回去也肯定是氣話,她既然來了便代表的是北坨,哪有說回就回的道理。

司瀅帶她在園子裡閒坐,聞言問了句:“貴主跟四表弟……許久不見?”

泉書掐掐日子:“好像從謝大人入獄之後,就沒見過了。”

說完後知後覺,訕訕地笑起來:“忘了,我是來安慰你的,不該跟你說這些。”又問司瀅:“你怕不怕啊?”

司瀅歎一口氣,當然知道她為什麼問這個。◎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大理寺換了一批人審案,說不定走個場麵草草蓋戳,硬把這個罪名安在謝枝山頭上。

先倒了他,至於所謂的真凶,那也是後話了。

朝堂從來不好混,權黨互鬥有,皇權傾軋,也難逃。

當中種種太過複雜,並不合適聊,泉書想了想:“聽說皇妃向陛下求情了,不管怎麼樣,不要禍及女眷家人。”

話才說完,聽到有穩穩的腳步聲。

二人看過去,太陽照得山壁發亮,而假山後頭,繞出個袁小郎來。

病假告完,他已回了錦衣衛當值,這會兒也是一身輕便貼裡,戴烏紗,腰間一柄長刀。

司瀅起身:“四公子?”

小郎君喊了聲表嫂,彆彆扭扭說:“我正好在附近辦案子……經過府裡,來看看舅母。”

看舅母看到園子裡來了,司瀅也不點破,順著他的話道:“四公子有心了,婆母這兩天確實又不大舒服,你能陪她說兩句話也是好的。”

見司瀅還對自己笑,袁小郎一臉愧怍:“我其實沒什麼臉來,我爹……”

該怎麼說好呢,小郎君腦門子掙得不停冒汗,他偷眼一顧,見泉書背著身在看草坪,心思便越加複雜。

“我幫不上什麼大忙,托衙門一位兄弟的關係,晚點打算去看看大表兄,表嫂……有什麼話需要我帶的麼?”

正值午陽盛時,司瀅被照得有些刺臉,小腹也隱隱覺得不適。

她想了想,是有話要說的,腦袋像卻勾了芡,一時不大記得起來。

於是想來想去,說了句:“讓夫君彆要放棄……家裡人都等他回來。”

這話她自己聽來乾巴,但在旁人耳朵裡,卻很心酸。

泉書轉回正麵,老成地拍了拍她的肩:“清者自清,你放心吧,謝大人肯定沒事的,構陷他的人也肯定不得好下場。”

說話間,感覺有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這位公主又抿了抿嘴:“我該走啦,你自己保重,不要胡思亂想,也不用送我。”

話撂完,腳也踩了出去。

大抵給她當侍衛當出慣性來了,見泉書真要離開,袁小郎下意識也跟了過去。

走出一段,又覺得該要道個彆。

可回到去,卻見司瀅捂著小腹,麵色好像有些比剛才白了些。

小郎君嚇一跳:“表嫂怎麼了?”

司瀅放開手,紅著臉說了句沒事。

見他狐疑,便指了指旁邊一個碟子:“這裡頭的蜜餞方才貴主吃了不少,想來是喜歡這個味道的,我本來打算包上一些讓她帶走,但沒來得及,不知四公子方不方便幫我送一趟?”

小郎君看了看碟子,又看她,躊躇地問:“表嫂……真沒事麼?”

“真沒事,四公子再不去,貴主怕是已經上馬車了。”

這話一出,終於催動了袁小郎,他端著盤蜜餞,有如酒樓小二般,拔腿追了上去。

隻是臨走前看司瀅的那一眼,有些奇怪,像是窺見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織兒看出司瀅不適,上來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