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原來這麼久。
竟然這麼久。
她意識到,那警戒線之後的真相,她不敢去看了。
孟弗淵幾乎立即察覺到了陳清霧的情緒變化。
實則,站在審視者的立場,也並不一定總能看透人心,譬如此刻。
她為什麼神情一瞬間便黯淡下去。
沉默了好一會兒,孟弗淵正要張口,忽聽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
陳清霧驚了一跳,兩步退遠,鎮定自若地說道:“請進。”
進來的是趙櫻扉。
陳清霧登時鬆了一口氣。
孟弗淵沒作聲,將她所有反應儘收眼底。
趙櫻扉往裡一看,同孟弗淵打了聲招呼,緊跟著對陳清霧說:“有書掉你這兒了,我過來拿一下。”
“哦……在臥室床頭櫃上。”
趙櫻扉徑直往裡走去。
陳清霧有驚魂甫定之感,假如剛剛突然來的是孟祁然……
孟弗淵極有分寸,每回過來都會提前打招呼,因此目前為止,倒沒有發生兄弟兩人相撞的慘劇。
但時間久了,終究紙包不住火。
“清霧。”孟弗淵隨手整了整衣領,出聲道,“我先回去了,你今天早些休息。”
陳清霧點點頭。
孟弗淵最後再看她一眼,便轉身往外走去了。
陳清霧目送他身影出了大門,去沙發上坐下,拿了一支煙點燃。
趙櫻扉出來時,就見陳清霧手臂撐著沙發扶手,手裡夾著煙,怔怔發呆。
“我走了,清霧。”
“……嗯。”
趙櫻扉見她仿佛丟了魂一樣,終究不放心,走到她身旁坐下,側身問道:“怎麼了?”
陳清霧回神,吸一口煙,悶聲問,“你現在忙嗎?”
“還好。怎麼了?”
“能不能陪我聊一聊?”
“感情問題?”
“嗯。”
“我勉為其難地聽一聽吧。”
陳清霧笑了一聲,斂下目光,又沉默了半晌,終於開口,“上回我跟你說,有個很尊敬的人喜歡我,你記不記得?”
趙櫻扉點頭。
“我今天剛剛發現,那個人……”
“你就不能直接說是誰?”
陳清霧把心一橫,“我今天剛剛發現,孟弗淵……”
趙櫻扉失聲,“誰?”
“……你讓我直接說的。”
“你是說,那個喜歡你的人,是孟祁然的哥哥?”
“……我都說了會嚇死你,你還不信。”
“我信了。”趙櫻扉拊%e8%83%b8口,“……我先消化一下,你繼續說吧。”
“就是,我今天上飛機之前,去搜了一下孟弗淵的頭像,是一部電影的截圖,叫《祖與占》。”
趙櫻扉說:“我看過。講三角戀的。我不喜歡看文藝片,太沉悶了,差點看睡著。”
是的,大家給《祖與占》打上的最膚淺的標簽,就是兩男一女的三角戀。
孟弗淵的頭像,是祖與占二人,在酒館裡喝酒,祖用粉筆在桌上畫下自己情人畫像那一幕的截圖。
陳清霧說:“這個頭像,他換上快有六年時間了。”
“你是說……”
“嗯。”
他喜歡她長達六年之久,卻掩飾得這般滴水不漏。
如果不是來東城之後頻繁接觸,或許直到今天也不會暴露。
趙櫻扉思考了片刻才說:“他知道你跟孟祁然其實從來就不是情侶關係嗎?”
“他之前不知道。家裡人都默認我跟祁然是一對。”
“這麼久的暗戀,我是做不到的。我能堅持六天不去攤牌就不錯了。難怪孟總創業可以成功,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陳清霧被逗得笑了一聲。
趙櫻扉說:“那你愁眉苦臉是為什麼?你不喜歡他拒絕掉不就得了。他暗戀是他的事,跟你又沒有關係。”
“……我沒有不喜歡他。”
“喜歡那不是更好嗎。兩情相悅。”
“……趙博士你在感情方麵是單細胞生物嗎?哪有你講得這麼簡單。他是孟祁然的哥哥,知情人是知道我跟祁然根本沒談過,外人不這麼以為啊。”
有時候兩家婚喪嫁娶辦宴會,互相出席,兩邊的親戚都會隨口玩笑地問一句,清霧和祁然什麼時候辦喜酒啊。
就連她自己,此前也篤定地認為,自己會和孟祁然結婚,隻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這樣的情況下,外人會如何看待?
沒有人會細究內情,兩兄弟爭一個女人,這就是鐵口直斷的定調,因為它充分地滿足了大家的窺私欲。
今後,他們三人必會成為茶餘飯後經久不衰的談資。
趙櫻扉聽完這番解釋,了然地點頭,“確實……”
“其實我覺得自己蠻卑劣的。孟弗淵提出要追我的時候,我清楚自己對他沒有惡感,或者說,其實很有好感,就默許了他的行為。和他相處的這段時間,我非常享受。我根本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人,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其實非常刺激……”
趙櫻扉目瞪口呆,“姐妹你太坦誠了。”
陳清霧垂下眼,“……就是這幾天,我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喜歡他了。但是這一點點喜歡,比起他喜歡我六年時間,根本不值一提。我沒有對抗那些流言蜚語的決心,一點也沒有。”
她歎聲氣,“……他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地追我。這對他太不公平了。”
“所以……”
陳清霧搖頭,“……我也不知道。”
“你現在喜歡他到什麼程度?”
“不好說……”
想見麵,想和他不斷不斷地聊天,想進一步追溯那些她沒有特意留心過的,他的過去。
會臉紅心跳,會來回試探,還會心疼他極少展露的脆弱。
這種喜歡,到底到什麼程度呢?
和追隨祁然九年時間相比,能拿得出手嗎?
她甚至都不敢去比較,因為心知這對所有人都是一種冒犯。
趙櫻扉隻談過一些特彆直接、毫不拐彎抹角的戀愛,持續時間也都不長,她由來覺得戀愛一事其實很無聊,遠不如實驗有進展更能帶給她愉悅。
也因此,她實難提出有什麼建設性的意見,“站在理性的旁觀者的角度,假如你還沒有多喜歡他,其實我建議你還是算了。人很難真的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你倆的事情一旦露餡,那就是眾口鑠金。更彆說兩人還是兄弟,兄弟反目是肯定的。”
陳清霧一時不再作聲。
“當然我這人比較務實,比較怕麻煩,如果是我我肯定算了。不過我的想法不具備參考性,究竟要怎麼辦肯定你自己做決定。”
陳清霧陷入沉思,隻有指間青色煙霧繚繞。
趙櫻扉還得回趟實驗室,因此稍待了一會兒就走了。
陳清霧左右沒有睡意。
在床上躺了許久,還是爬起來。
披上一件外套,準備去冰櫃裡拿一些瓷泥,又突然想到了什麼。
轉身,往展架方向走去。
左手邊架子上第三排。
晾得差不多之後,就拿保鮮膜裹住,因此至今還保持了恰到好處的乾燥程度。
雖是新手作品,但一旦施釉燒製,成品必然也有一種隨性的雅趣。
陳清霧將其拿了下來,放到一旁,隨後去翻靠牆架子上的試片,找一種最合適的釉色。
/
新一代機械臂進入調試階段,公司高層都在為尋求新一輪融資做準備。
孟弗淵忙得晨昏顛倒,每每稍有閒暇想去拜訪陳清霧,都被告知很不湊巧,孟祁然在她那裡。
如非必要,他不願提前將衝突升級,否則清霧夾在中間一定難辦。
因此也就放棄。
他去北城出差一趟,回來便要到孟祁然的生日了。
孟祁然10月20日生日,陳清霧10月27日生日。▂思▂兔▂網▂
離得近,兩家關係又好,因此家長索性就把兩人生日並到一塊兒過,為了“公平”起見,今年過陳清霧的那天,那麼明年就過孟祁然的那天,如此輪替。
過去二十多年都是如此,今年估計也是同樣。
他不願回南城再與她見麵,那麼多雙眼睛看著,過分拘束。
因此落地後的第一時間,就聯係陳清霧。
沒想到仍是不湊巧。
孟祁然正在陳清霧的工作室,幫忙組裝貨架。
他工作室離得近,不過三公裡,具體業務也不需要他親力親為,因此凡有空都會去陳清霧那兒看看。
最近做的東西很多,原先的幾個架子快要堆放不下了。
陳清霧下單了幾組超市貨架,孟祁然到的時候,她正自己吭哧吭哧地組裝。
她這人好像很不喜歡麻煩彆人,能力之內一定自己動手,能力之外再考慮尋求幫助。
多一人幫忙,速度快了許多。
幾個大型貨架整齊地立了起來,下一步便是將原本貨架上的素坯,重新整理一遍。
全部弄完,花去了好長時間。
陳清霧拿掃帚和撮箕略作打掃,洗手之後,拿起手機,準備點兩份夜宵。
沒想到微信上有新的消息。
她和孟弗淵的上一次對話,在兩小時前。
孟弗淵問她是否方便過來,她回複說孟祁然在這裡。
孟弗淵便回複了一句“知道了”。
最新消息發送於半小時前,孟弗淵說:祁然走了告訴我一聲。
陳清霧心口一沉,酸澀不堪。
她暗自吸了一口氣,轉頭對孟祁然說:“我給你點夜宵送到你工作室可以嗎?我需要出去一趟,見個朋友。”
孟祁然往牆上掛鐘看了一眼,“現在?”
“嗯。”
孟祁然笑說:“你覺得我缺一頓夜宵?我是想跟你一起吃夜宵。”
“欠我一頓,掛賬上了。”孟祁然提起沙發上的雙肩包,轉身離開了。
看著孟祁然身影消失,陳清霧拿起手機,給孟弗淵發消息:“你在公司嗎?我過來找你。”
孟弗淵:在家。我過來吧。
陳清霧:不。地址發我一下,我過來。你稍等我一下。
陳清霧換了套衣服,再看手機,那上麵有孟弗淵分享的一處公寓的地址。
那公寓要經過他們公司,再繼續往前,離她的工作室開車大約四十分鐘,比她以為的要遠得多。
車子啟動之前,陳清霧給孟弗淵發了條消息告知他自己已經出發。
孟弗淵叫她注意安全。
九點剛過,正是東城最熱鬨繁華的時候。
她卻隻有一種荒寂的心情。
車終於開到了那公寓小區門口,陳清霧找一處路邊停車位,停好車給孟弗淵發消息,請他下來一趟,想跟他說兩句話。
孟弗淵:正在煮麵,不好熄火。你方便上來嗎?
孟弗淵:裴卲也在。
後麵這句,仿佛是專為打消她的疑慮。
陳清霧猶豫之後,回複說可以,孟弗淵便發來樓棟號。
高檔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