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梯一戶。
出了電梯,一轉彎便看見大門是敞開的。
陳清霧走過去,往裡探看一眼,敲了敲門。
“來了來了!”
裴卲的聲音。
裴卲走到門口,開鞋櫃給陳清霧找了雙一次性棉拖。
如此輕車熟路,讓陳清霧不免疑問:“你們是合租?”
“不是,我住樓上,經常來他這兒蹭吃蹭喝。”
陳清霧笑了一聲。
換好拖鞋,陳清霧跟著裴卲走進客廳。
這公寓應當是租的,現代風格,裝修有種樣板間的規整。
中廚與餐廳移門相隔,陳清霧往裡看去,隻看見孟弗淵站在灶台前方的背影。
她收回目光,放了手中袋子在茶幾上,在黑色皮質沙發上坐下。
“你們才下班?”陳清霧問。
裴卲說:“不是。老孟剛從北城出差回來。”
“怎麼好像一直是他出差?”
裴卲笑說:“談融資這些事兒,我辦不來。我張口人就覺得我不靠譜。”
這一點陳清霧是認同的。裴卲有種不諳人情世故的直率。
坐了沒一會兒,陳清霧便看見孟弗淵從廚房裡走了出來,手裡端著一口雪平鍋,正騰騰地冒著熱氣。
孟弗淵取了一張隔熱墊放在桌上,將雪平鍋放上去,再度轉身回廚房,拿了三隻碗,三雙筷子。
隨即往客廳看來一眼,“過來吃麵。”
裴卲騰地起身。
孟弗淵目光落在陳清霧身上,“你也過來,清霧。”
這種仿佛家長般的語氣,讓陳清霧不由自主地站起身。
鍋裡內容豐富,除了麵條,還有番茄、蝦、雞蛋和青菜,澄黃燈光下,那色澤單看一眼便覺得分外誘人。
孟弗淵挑了一碗麵條,先遞給裴卲。
第二碗,是給陳清霧的。
“……我不是很餓,吃一點點就好。”陳清霧忙說。
“嗯。”
接過那碗麵,陳清霧坐了下來,挨著孟弗淵。
對麵裴卲已然在狼吞虎咽。
陳清霧想到高二那年暑假。
她跟孟祁然去美國旅遊,順道探望彼時正在加州讀研的孟弗淵。
那時孟弗淵住一間小公寓,與另一位留學生合租。
孟祁然連吃了幾天的西餐,說是吃膩了,特想嘗一口番茄炒蛋。
孟弗淵冷淡地叫他出門左拐,對街有家中餐館,想吃什麼自己點。
然而,那天她跟孟祁然玩了整天,回孟弗淵的公寓拿東西時,孟弗淵一聲不吭地從廚房端出了三菜一湯,裡麵就有祁然心心念念的番茄炒蛋。
那時候她羨慕極了,祁然居然能有一個這樣完美的哥哥。
陳清霧偷偷看一眼孟弗淵,他穿了身深灰色的家居服,大抵是剛洗過澡,能嗅到身上一股清淡的香氣。
陳清霧收回目光,埋頭吃麵。
裴卲笑說:“陳小姐你最近在忙些什麼呀?訂單是不是挺多的?”
陳清霧放下筷子,咽下食物,方才回答:“是有點忙。很多客戶都是安姐介紹過來的。”
“上回去安姐那裡喝茶,你做的那套茶具,很多人喜歡,都在問是哪家的。”
陳清霧笑說:“那我下次要去安姐那裡發一發傳單。”
見陳清霧隻顧說話,那碗麵半點沒見少,孟弗淵忍不住提醒:“吃完再聊。”
一鍋麵分量剛好,裴卲添了半碗,沒有一點浪費。
陳清霧自覺幫忙端碗進廚房。
而裴卲生怕要被孟弗淵留下洗碗,當即溜之大吉。
陳清霧將碗放進水槽,挽起衣袖正準備打開水龍頭,孟弗淵說:“我來。”
語氣與動作都有些不容推拒的意思。
陳清霧隻好讓開。
孟弗淵將碗和鍋具衝洗之後,放入洗碗機裡。
清潔流理台和灶具,最後按出一泵洗手液。
一邊洗手,他一邊問:“想對我說什麼?”
這些天醞釀許久的話,臨說出口卻突然膽怯。
陳清霧暫且沒作聲,轉身,往客廳去,拿起自己帶來的那隻紙袋。
孟弗淵走出廚房,在島台處接了一杯水,朝陳清霧走去。
陳清霧接過水杯,卻隻放在茶幾上,幾分局促地將手中紙袋遞給孟弗淵。
孟弗淵接過,打開一看。
那是隻杯子。
黑色釉麵,幾分磨砂感,拿在手裡分外穩重稱手。不像是她一貫的水平,因為杯壁有幾分不均勻。
他拿在手裡轉了個圈,恍然意識到,這杯子是他做的。
沒想到她竟然還留著,而且杯沿平整,那被他失手壓出的缺口,已經修複過了。
孟弗淵拿著杯子,抬眼看向陳清霧,等她解釋。
“你讓我處理掉,但是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會主動打碎任何東西。所以……我把它燒了出來。”
孟弗淵目光一時變得很靜,“什麼意思,清霧?”
她的神情如此複雜,絕不是單給他送禮物這麼簡單。
一個念頭陡然浮現。
趕在陳清霧說出口之前,他率先出聲:“你是來跟我劃清界限的嗎,清霧。”
陳清霧倏然抬眼。
“和祁然在一起了?”孟弗淵聲音有一種刻意為之的冷靜。
“不是!”陳清霧忙說。
“那為什麼?我哪裡做得不對?”
“……沒有。”陳清霧深吸一口氣,不自覺地伸手,捉住了孟弗淵的衣袖,“……可以聽我慢慢解釋嗎?”
“你說。”
“……你絕對沒有哪裡做得不對。全部都是我的問題。你這麼好,你的感情絕對值得光明正大,隻是……我沒有能力和決心把它變得光明正大。”
她聲音有種艱澀之感。
孟弗淵反而鬆了一口氣,“就為這?”
陳清霧立即抬頭看他,愕然道:“……你不介意嗎?”
“不介意。”
陳清霧覺得匪夷所思,“和我接觸都要趁著祁然不在時偷偷摸摸。明明我跟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但你依然不能堂堂正正地……這對你太不公平了。”
孟弗淵微微躬身,將那隻杯子放到了茶幾上,順勢捉住了她的手腕。
她似打算掙開,但一瞬便放棄了。
孟弗淵低著頭,深深看她,“我告訴你,清霧。過去六年時間,我對你的心情,遠不是偷偷摸摸這個詞可以形容。它比你以為的要齷齪和卑劣得多,隻不過我善於掩飾,所以從未暴露。”
這番坦誠,讓陳清霧心口痛漲,幾分難以呼吸。
“……過去它見不得光,而現在我卻可以堂而皇之地告訴你。我有什麼不滿足的?”
“可是……”
“你說過不討厭我。”
“……是。”
“那為什麼要推開我?”孟弗淵緊緊盯著她,“我的頭像一直沒換過,謎底就在謎麵上,你為什麼突然想到要去查它的意思?”
“我……”
“嗯?為什麼?”孟弗淵頭又低了兩分,聲音與呼吸俱是沉沉。
陳清霧屏息,閉眼承認:“因為好奇。”
“有所偏愛,才會替人伸張不公。”孟弗淵手指緊扣,感受到她手腕處的脈搏,“……你已經暴露了,清霧。”
第29章
形勢陡轉, 完全超出陳清霧的預期。
在這種緊要關頭,陳清霧卻莫名想到了父親陳遂良對孟弗淵的評價。
應當是某一年過年打牌,孟弗淵連贏四局, 贏得所有人都沒了脾氣。
那時候陳遂良說,最怕跟弗淵打牌,不露聲色不說, 不管多差的牌,到了他手裡,慢慢經營,都極有可能叫他抓到一線生機,逆勢翻盤。
眼下就是如此。
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會被反將一軍。
大腦短路,心臟也似出了故障。?思?兔?網?
而孟弗淵就這樣分寸不移地盯著她, 好像不給她分毫故技重施,逃避話題的機會。
“……我好像確實沒那個口是心非的本事。”最終,陳清霧閉了閉眼,認命般地說道, “你比我自己更了解我。”
孟弗淵隻覺滯在喉間的一口氣,緩緩紓解。
他牽著她的手腕, 讓她在沙發上坐下。
自己則坐在對麵茶幾上,微微向前躬身。
兩人膝蓋緊挨,仿佛上一回的場景。
孟弗淵打量著陳清霧,伸手,去捉她放在腿上的手。
她頓了一下, 但並未掙紮。
他於是就將她的手握在手中, 凝視著她,懇切地說道:“清霧, 我隻希望你當下所有的決定,都隻憑本心。我唯一能夠接受你與我劃清界限的理由,是哪天你親口告訴我,你對我毫無興趣。”
“……你都已經知道不是了。”
指掌相貼,陳清霧能夠感覺到孟弗淵掌心裡浮著薄薄的汗,好像,他也始終無懼讓她知道他的弱點——他方才並未那樣鎮定自若,他實則害怕得不得了。
“但我得告訴你,現在隻有這麼多……”陳清霧抬起另外一隻手,拇指與食指比了一條縫,好像覺得那縫太小,她又稍稍地張開些許,“就這麼多。”
孟弗淵低聲一笑。
他倏忽低頭,將額頭抵在他握著的,她那隻手的手背之上。
聲音黯啞地說道:“多少都可以。”
久居黑暗之人,怎會嫌棄螢火之微。
他努力了這麼久,才終於在她那裡占得一席之地。
陳清霧垂眸看著孟弗淵,心中動容,無法克製。
這樣矜貴的人,以額抵手的動作,隻有一種虔誠的迷戀。
手背那一片,恍如烙印一般滾燙起來。
“孟弗淵……”
被叫到名字的人抬起頭來。
“……你為什麼喜歡我啊。”陳清霧情不自禁地問道。
“我倒是想知道,你怎麼現在才問?”孟弗淵看著她,“之前不敢?”
“……”
“又被我說中了?”
陳清霧手一掙,孟弗淵立即再度握緊,“記得那一回嗎?我從北城轉機,和祁然去你學校接你吃飯。”
陳清霧點頭。
“那時你在做陶瓷,非常專注。我第一眼沒有認出你。”
“然後呢?”
“然後……”
孟弗淵意識到,當麵剖析他的那些心路曆程,還是過分為難他了,“……一定要現在知道嗎?”
“怎麼我敢問,你不敢說了嗎?”陳清霧輕笑。
“不敢。”
這語氣坦蕩得叫她無話可說。
“好吧……那下次必須告訴我。”
“好。”
他們說話的時候,孟弗淵一直輕輕握著她的手,一種並無狎昵,卻格外親密的溫存。
心生貪戀的時候,是不是意味著,離徹底淪陷又近一步。
她有一種預感,或許用不了多久,她就沒有多少理智繼續抵抗了。
茶幾上忽然一聲振動。
是孟弗淵的手機。
陳清霧立即將手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