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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裡青 明開夜合 4441 字 6個月前

腳上的高跟鞋她也穿不慣,站久了小腿肚隱隱作痛。

正準備想個由頭離場偷懶,卻聽廖書曼說:“祁然他們到了。”

陳清霧站定抬眼望去。

孟成庸和祁琳走在最前,緊隨其後的是孟祁然,最後是孟弗淵。

廖書曼熱情招呼道:“給你們專門留了座,靠舞台的那桌。”

祁琳點點頭,朝陳清霧看去,笑說:“清霧今天這麼漂亮啊!倒是第一次看你穿這麼鮮豔的顏色。”

孟弗淵自然早就看見了陳清霧,但沒機會細看,隻拿了紅包去禮金台登記。

聽見祁琳這樣讚歎,他沒忍住,稍稍側過目光望去。

陳奶奶喜熱鬨花哨,不愛素淡的顏色,讓小輩們一定要穿得喜慶點。

陳清霧今天穿了條緋色暗紋的旗袍,墨藍緄邊立領,烏發雪膚,分外醒目。

祁琳將陳清霧胳膊一摟,對孟祁然說:“祁然你給我和清霧拍張合照。”

孟祁然掏出手機,點開相機。

祁琳笑說:“合照啊,你可彆隻顧著拍清霧。”

孟祁然順著她的玩笑笑說:“這都被您發現了。”

照片拍完,祁琳鬆了手。

陳清霧微笑說:“阿姨你們先進去坐。”

祁琳點頭:“一會兒來我這桌坐啊清霧。”

孟弗淵登記完禮金,方轉身走過去。

陳遂良同他打了聲招呼,笑說:“聽說弗淵你公司最近非常忙,端午以後就沒回家了,難為你今天還特意來一趟。”

孟弗淵平聲說:“陳奶奶大壽,於情於理都該來參加。”

寒暄過後,孟弗淵跟著父母和弟弟,往宴會廳裡走去。

經過陳清霧身旁,他腳步稍停,餘光看去,她整個人宛如開在祭紅瓷中的白梅花,美得叫人心驚。

陳清霧屏了一下呼吸,露出今天已經練就出來的那種模式化的笑容。

她看見孟弗淵以幾難察覺的幅度微微頷了頷首。

迎賓終於結束,陳清霧被廖書曼挽著進了宴會廳。

陳家這邊有相近的親朋,陳遂良和廖書曼都坐了這一桌,唯獨陳清霧,被祁琳強行拉到了他們那一桌去。

祁琳左手邊坐著孟祁然,右手邊坐著孟弗淵。

大抵孟祁然真是提前打過了招呼,祁琳沒讓她跟著孟祁然挨著坐,而是將她拉到了自己右手邊。

祁琳笑說:“弗淵你往那邊挪一挪,我要清霧挨著我。”

孟弗淵二話不說地起身,往右邊挪了一個位置。

陳清霧坐了下來。

坐在祁琳和孟弗淵之間。

桌上有茶壺,孟弗淵提了起來,拿過陳清霧麵前的杯子,倒了一杯熱茶,仍舊放回她麵前。

動作分外自然,沒有任何多餘意味,仿佛此刻他身旁坐的是另一個相熟的朋友,他也是這樣的反應。

陳清霧伸手去接了一下,微笑著輕聲說了句“謝謝”。

孟弗淵恪守諾言,自那天以後,真的一次也沒有找過她。

仿佛回到了之前,兩人隻在朋友圈點讚的那種關係。

隻是她朋友圈發得少,孟弗淵就發得更少。

若非有個兩家的大群,偶爾看見他的回複,她會疑心這個人已經從世界上蒸發了。

今天兄弟兩人都穿了正裝,孟祁然身上那套顏色稍淺,襯他年輕的氣質,一種冷倨的清貴。

孟弗淵那一身則是深色,有種陰翳寂暗處,靜水流深之感。

她總覺得自己寧願跟孟祁然挨坐在一起,至少不會這樣連呼吸都覺得不自在。

祁琳熱切地詢問陳清霧近況,“工作室生意怎麼樣呀清霧?最近很忙吧。”

“排了三個訂單,從早到晚都在捏泥巴,確實有點忙。”陳清霧微笑說。

“這回留幾天呀?”

“明天就要回去了,約了一個客戶會麵。”

祁琳笑得幾分惆悵,“有時候真不希望你們這些孩子長大,各個漂在外麵,多久也不能團聚一次。”

陳清霧笑說:“您可以跟我媽去東城找我玩。”

“你說的啊?我下周就去。”

“好呀。”

午宴開始之前,還有一番儀式,陳遂良上台致辭,感謝母親的養育之恩。那致辭都是陳遂良自己寫的,情真意切感人肺腑,陳奶奶聽得熱淚盈眶。

儀式結束,正式開席。

陳遂良攜了廖書曼過來敬酒,孟成庸忍不住打趣,卻又沒像往常一樣把話說得直白,“這還不是我最想喝的那頓酒。”

陳遂良笑說:“這我就沒辦法了,各憑造化。”

敬酒過後,大家開始吃菜。

陳清霧這一桌大家客客氣氣轉桌,平和斯文。

孟成庸隔桌與長子聊天,問他與陸家合作以及研發進展如何。

孟弗淵平聲說:“材料這塊已經有方向了,還在製備調試階段。”

孟成庸點頭:“不錯。”

陳清霧從前就注意到了,孟弗淵與父母,遠不如孟祁然與父母那般親密,大抵因為是長子,總是承擔了家長更多的期待。

自然也就活得更加壓抑內省。

陳清霧小口吃著菜,轉頭看了孟弗淵一眼。

略作思考之後,她還是決定算了,不要再拿“拾珠計劃”的事去麻煩他。

依照他的性格,他一定會義不容辭,但她實在……不知道怎麼回報他。

正發著呆,忽聽有人說:“女士請小心,這邊上菜,注意不要燙到。”

陳清霧回神,才發現服務員端了一大碗瑤柱湯,正站在她和祁琳之間。

見服務員側身困難,陳清霧本能地往另一邊偏了偏身體。

挨近的香氣,像某種開在微冷黃昏裡的花。

孟弗淵垂眸,隻是麵無表情。

湯碗放下,服務員離開,陳清霧又坐正了身體。

好像這一瞬,隻有他的世界,漏失了一拍。

/

午宴結束,各桌陸續離席。

祁琳沒沾酒,回去由她開車,孟祁然坐副駕駛。

“祁然,你現在跟清霧到底怎麼樣了?”

“我之前說過了,你們彆催她。”

“沒有!你看我當她的麵催過一句嗎?不都是私底下問你。”祁琳往副駕看一眼,“剛才陳家幾個親戚還在問呢,什麼時候能喝到你跟清霧的喜酒。”

孟祁然語氣有些悶,“……你們彆管了。”

“當我願意管?你個死腦筋!這麼好的姑娘,你再不抓緊,彆人可就趁虛而入了。”

“霧霧最近忙事業,沒那個心情。”

“她事業總有忙完的時候吧?還有她同行的朋友,那個文創園一定年輕人多吧,人家近水樓台的……”

“您彆說了。”孟祁然轉頭看向窗外,一臉的鬱色。

到家,孟弗淵跟父母打過招呼,正準備上樓休息,孟祁然叫住他,“哥,想問你個事。”

孟弗淵一頓。

他在客廳沙發上坐下,神色平靜,“什麼事。”

孟祁然坐在他對麵,神情分外認真,“我準備跟朋友一起開個改裝工作室,之前沒接觸過這方麵,想問你跟人合夥有哪些需要注意的。”

“不玩賽車了?”孟弗淵抬眼看他。

“下個月總決賽比完就暫時不玩了,可能也就參加一兩場業餘賽。想先把事業做起來。”孟祁然神色幾分決然,“準備把工作室開到東城去,這樣離霧霧近一些,也能多陪陪她。”

孟弗淵沒有發表任何評價,起身道:“注意事項我整理文檔發給你。”

“謝了!去東城我請你吃飯。”

孟弗淵腳步不停。

到了三樓,他打開書房門,到書桌後方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無聲地看著角落裡,那張空蕩蕩的單人沙發。

為什麼所有人的軌道,都在如常運行。

隻有他的錯了軌,慣性相撞,引發接連的慘劇。

撞成了一片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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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東城之後,孟弗淵親自整理了一份文檔發給孟祁然。

顯然祁然這次決心堅定,時不時同他彙報進度,選址如何、和合夥的朋友責權分布如何、工商注冊進展如何……確實在一門心思搞事業。

祁然凡有問題,他都會適當提點兩句。

推進很快,大抵再過一個多月,祁然的工作室就要徹底組建起來了。

這天,SE Medical的負責人陸西陵來東城考察參觀,孟弗淵負責接待。

考察結束,又安排晚飯。

實則他同陸西陵是校友,當年對對方都有所耳聞,隻不過孟家做輕工業貿易,陸家做醫療器械,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領域。

當年兩人也算一時瑜亮,倘若早一些認識,未必不能成為摯友。

這次合作,陸西陵與公司頑固派鬥智鬥勇,力排眾議,最後終於敲定。

跟陸西陵吃完飯,孟弗淵又回公司實驗室待了一陣。

公司不強製加班,到點大家自行決定去留。

孟弗淵去茶水間給自己續咖啡,在走廊裡與研發部一位工程師撞上。

“孟總還沒回家?新聞說今晚台風登陸呢。”

孟弗淵說:“準備回去了。”

“那我就先走了。”

孟弗淵點頭。

整棟三層的建築樓,已是闃無人聲。

臨近深夜,孟弗淵離開公司,回到公寓。

洗漱之後,人已到了疲憊的極限,一闔眼便睡著了。

睡到淩晨,被外頭玻璃輕微的晃動聲吵醒,外頭在落雨,雨勢驚人,一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城市霓虹都模糊不清。

醒來便再無睡意,打開電視,新聞播報台風沒有直接登陸,擦肩而過,往東北方向轉向了。

孟弗淵打開手機,點進置頂頭像的朋友圈。

隻是一個慣性的動作,因為好友太多,而他覺得刷朋友圈浪費時間,擔心會漏過她的動態。

她很少發朋友圈,因此這確認的行為,常常落空。

但沒有想到,這次卻刷出了一條新動態,就發布於10分鐘前。

手指一頓,急忙看去。

陳清霧:

台風天紀念今年的第一次炸窯。

配圖是一窯碎裂的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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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櫻扉最近為了發刊的事頭昏腦漲,在宿舍裡待不住,時常會跑到陳清霧這裡來熬夜寫論文,繼續修改她的“趙櫻扉sci第七稿絕對不改3.0”文檔。

淩晨一點,趙櫻扉的論文毫無進展,又困得不行,便丟下電腦跑去睡覺了。

陳清霧心痛得毫無睡意——釉下彩的盤子燒炸了,她緩了好一會兒才接受現實,心態崩潰地蹲在那裡清窯,一點一點揀出瓷片。

門口忽然傳來敲門聲。

她悚然一驚,大聲問道:“誰?”

“是我。清霧。”

陳清霧愣住。

半晌,才放了手裡瓷片,快步走過去,將門打開。

外麵暴雨如注。

孟弗淵撐著一柄黑傘,身上一股深重的雨水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