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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顯得突兀。

桃桃不懂得人類的彎彎繞繞,他知道顧謹亦是蘭德學院的學生,四舍五入就是阿爾伯特的學生,他就很願意跟顧謹亦多講講話。

他拽著顧謹亦的袖子,明明按年齡他都比顧謹亦大很多了,卻還像小孩子一樣天真。

他的語言功能已經老舊了,所以說起話總是怪怪的。

他問顧謹亦:“你說阿爾伯特到底去哪裡了?他明明跟我說出次遠門就回來,他送我去學校做冰沙,說會有很多人跟我當朋友。但我明明隻想給他一個人做冰沙。”

他問得懵懂又單純,顧謹亦卻欲言又止。

因為所有人都清楚,阿爾伯特先生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一輩子未婚,又是孤兒,除了自己親手製造的小機器人桃桃,他就沒有家人了。

所以他連葬禮都沒有在蘭德學院舉行,就為了瞞住桃桃,不讓他知道主人已經不在了。

他給桃桃特彆申請了“身份卡”,替桃桃開了人類才擁有的賬戶,讓桃桃留在蘭德學院賣冰沙。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在他去世後,他的小機器人可以獨自生活。

他大概覺得桃桃會過的很快樂,每天都會有人來陪他的桃桃。

顧謹亦曾經也是這麼以為的。

機器人怎麼會真的擁有人類的感情呢,他們被製造出來,模仿成人類的模樣,但是本質上他們隻是被設定好的程序。

機器人怎麼會明白,什麼是人類的難過?

但是顧謹亦低頭望著桃桃的臉,清楚地從他那張肖似人類的臉上,看出了失落的神色。

這讓桃桃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機器人。

他更像一個不怎麼聰明的人類,前校長騙他說自己出遠門了,他就真的信了,不情不願地做著冰沙,等著一個再也不會回來的人。

這一等,就是五十年。

這讓顧謹亦一瞬間,非常難受。

他低聲問:“桃桃……你一直在等阿爾伯特校長嗎?”

所以才會特地買點心,因為不知道阿爾伯特哪一天會回來。

桃桃點了點頭,對這個問題毫不猶豫:“對呀,我是阿爾伯特的機器人,我當然要等他。”

“那你,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顧謹亦這句話問得有些恍惚,因為他留在療養院的那些日子,楚覓雲也問過他同樣的問題。

桃桃低著頭,咯吱咯吱地踩著雪。

他很輕鬆地回答了這個問題:“等到我零件都壞掉,再也修不了。”

零件壞掉,主芯片摧毀,就是機器人的死亡。

桃桃的意思是,他要等阿爾伯特,等到死。

這根本不像是一個相信阿爾伯特會回來的機器人,能給出來的答案。

顧謹亦不由站住了腳步。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桃桃。

一片素雪中,桃桃像個小孩子一樣,踮著腳在看櫥窗裡的商品。

他很漂亮,膚白唇紅,金發柔軟,身姿纖細。

他永遠不會衰老,也不會像人類一樣流淚,隻會忠實地執行主人的命令。

可他卻說,要等阿爾伯特等到死亡的那天。

顧謹亦在一瞬間,想起了許多事情。

想起了曾經被他以為是謠言的一些傳言。

有傳聞說,前校長阿爾伯特之所以終身未婚,是因為愛上了他自己製作的小機器人,心甘情願地守著一個金屬之軀。

顧謹亦望著桃桃那雙寶石一樣瑰麗的藍色眼睛,突如其來地覺得,也許這個傳聞是真的。

而桃桃也許,也早就知道前校長不會回來了。

他隻是假裝不知道,就這樣生活在阿爾伯特為他編織的世界裡。

顧謹亦心口悶了一下,他幫桃桃拍掉了肩上的碎雪,不再多問,拉著桃桃的手一起往前走。

在白川的出口處,他跟桃桃一起上了懸浮列車,桃桃跟人類一樣買票,選擇了和顧謹亦坐在一個沙發上。

他很自來熟地靠在了顧謹亦的肩上,露出一種被嬌慣的小孩子才有的姿態。

他好奇地捏了捏顧謹亦的手指,問他:“你怎麼不戴戒指了?”

他記得顧謹亦的手指上,上次有個很漂亮的戒指。

顧謹亦沒想到桃桃還能記得這個。

他的手指蜷縮了一下,沒再敷衍桃桃,而是認真回答道:“我跟給我戒指的人分開了,所以沒帶。”

桃桃又捏捏他的手指,很替他可惜的樣子。

“那個戒指很漂亮的,”桃桃說道,片刻後又獻寶一樣也從手腕內的儲存格拿出了一個小戒指,得意洋洋地炫耀,“阿爾伯特也給了我一個。”

顧謹亦摸了摸桃桃的頭,誇讚道:“你的戒指也很漂亮。”

那確實是個好看的小戒指,很適合桃桃蒼白纖細的手指。

桃桃滿意了,把小戒指又收了回去。

他也不再講話了,大概今天的聊天內容已經達到了他的上限。

他抱著要給阿爾伯特的點心,穿著合體又精致的小外套,不再東張西望,坐得規矩又筆直,像一個尊貴的小少爺。

他一看就是被人嗬護了很久。

有人把他當作人類一樣去照顧,去教導,去愛他,所以他也越來越像人類。

顧謹亦也沒有再打擾桃桃。

但他望著窗外,卻想起上次在學院見麵的時候,在他買冰沙的時候,桃桃曾經跟他說:“有個人給我買了限量機油,他陪我坐了很久,他想見你。”

他當時隻覺得桃桃是語言故障,隨口一說。

但現在他望著窗外匆匆掠過的風景,卻突然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在快要到達蘭德學院的時候,顧謹亦輕聲問了桃桃這個問題。

他從光腦上調出了謝淮舟的照片,問桃桃:“你上次說有人想見我,是他嗎?”

桃桃很肯定地點頭,雖然他已經很老舊了,但機器人並不像人類一樣健忘。

“就是他呀。”桃桃說,“他等了你好久。”

顧謹亦心裡輕輕顫了一下,卻沒再說話。

.

當桃桃抵達蘭德學院的時候,顧謹亦跟著一起下車了。

他突然想在蘭德學院走一走。

桃桃認認真真地跟他揮手告彆,然後走向了通往前校長辦公室的那條路。

一直到桃桃的背影消失,顧謹亦才低頭又看向了光腦。

在他光腦的頁麵上,顯示著關於阿爾伯特前校長的資料。

他曾經是天才式的人物,在科研領域擁有無可撼動的地位,四十歲就被帝國授予了騎士勳章。

而在他的介紹旁邊,有關於他的視頻卻不是隻有他一個人。

阿爾伯特校長有一張斯文儒雅的臉,頭發是天生的銀白色,看上去一點也不好親近,灰色的眼睛有種說不出的冷淡疏離。

但是他的懷中,卻坐著一個金發碧眼的少年人,貓兒一樣漂亮慵懶,笑%e5%90%9f%e5%90%9f的,膽大包天地捏著他的耳朵。

這個少年就是桃桃,幾十年前的桃桃。

現在的時代,人類衰老已經緩慢了許多,阿爾伯特校長這樣的人更是有許多辦法延緩自己外貌的變化。

可是比起桃桃永遠的年輕美貌,他的眼角已經有了輕微的細紋。

但他低頭望向桃桃的時候,卻像個年輕人一樣笑起來,很耐心地跟桃桃說話,讓桃桃看鏡頭。

如今阿爾伯特校長已經不在了。

這個視頻卻永遠留了下來,而他的小機器人也還在等他。

作者有話說:←思←兔←網←

桃桃也有小戒指,他跟阿爾伯特是伴侶,雖然無法登記,但是阿爾伯特給過他結婚儀式。在阿爾伯特活著的時候,他一直是個幸福的小機器人。

第45章 不舍

顧謹亦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直到再也看不到那個金發的小機器人的背影,他才慢慢沿著水上的小路,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現在是夏天,蘭德學院雖然在水上,卻也花木蔥蘢,綠陰陰的枝蔓垂在水中,伶仃的白色花朵落在水上,隨著水波飄來浮去。

穿著白色校服裙的少女結伴從顧謹亦身邊路過,現在又快到畢業季了,她們在商量畢業的時候要去哪裡旅遊。

顧謹亦聽得微微一笑,他畢業那年也跟楚覓雲和曲溪去旅遊了,去的極寒星,凍得三個人都瑟瑟發抖,發誓這輩子也不要再踏入一步。

如今他已經畢業好幾年,再回蘭德學院,也隻是一個過客。

他走了二十多分鐘,才走到了蘭德學院的“畢業紀念林”——蘭德辟出了一片浸沒在水中的巨石林,造成了一個觀景園。

一屆又一屆的蘭德畢業生,會用特殊的顏料在石頭上寫下自己的留言,說不上特彆好看,但是每個蘭德的學生都很喜歡。

顧謹亦記得,他們設計院的地址應該在東麵。

他順著水上的踏板走到了東側,放眼望去,巨石上密密麻麻都是顏色各異的留言,或長或短,毫無規則地分布著。

即使是他自己,也找不到當年自己寫下的字跡了。

可謝淮舟卻在這無數留言裡,找到了屬於他的那一條,知道他因為錯過了金色瀑布而遺憾,就為他準備了一次約會。

然後,在金色瀑布前,裝作一個從未相識的暗戀者,跟他吐露愛意。

顧謹亦在這片巨石林裡站了好一會兒,夕陽照在他的臉上,顯得輪廓格外柔和。

他剛才陪著桃桃走了一段路,雖然沒怎麼說話,卻一直從心底裡湧出一股難過。

從前他不知道這個在學校裡做冰沙的小機器人,原來一直在等他的主人回家,他以為桃桃真的像他表麵一樣無憂無慮。

現在他知道了,就忍不住去想,桃桃到底是用什麼樣的心態,堅持了這五十年。

他等了謝淮舟六年,就如身在地獄。

而桃桃又是怎樣去抵禦這五十年的風霜侵襲?

隻是桃桃不會再等來阿爾伯特了,但謝淮舟還在這個世上。

他一伸手,就可以碰到。

.

顧謹亦在蘭德學院沒有逗留太久,楚小年還在等著他。

他去老教授那裡接了楚小年回家,把今天買到的拚圖給了楚小年。

楚小年等了這拚圖很久,眼睛都變得亮晶晶的,抱著就不願意鬆開,吃飯的時候也三心二意,手抱著飯碗,眼神卻一直往沙發上看。

顧謹亦失笑,吃完飯就讓楚小年去拆開包裝了。

玩到九點多,楚小年才拚了一小半,眼睛烏溜溜的,還不想睡覺。

顧謹亦抱他回房間,哄了好一會兒,楚小年才慢慢睡著了。

而等從楚小年房間出來,整個房子像是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之前陪著楚小年的時候,房子裡總有小孩子軟糯的說話聲和笑聲,光屏裡也放著楚小年喜歡的動畫片,就察覺不出冷清。

但現在這些聲音都消失了,客廳的燈隻留下寥落的幾盞,朦朧地照著快要萎謝的花,彆墅內一下子變得落寞,明明身處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