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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商 夢溪石 4297 字 4個月前

手,此人有點能耐,但在修士眼裡不算什麼,也不可能指使夢魔和狐精鬨出那麼大的動靜。

至於鎮監,雲未思沒打過交道,不好貿然下定論,他其實更傾向江離有犯案的嫌疑。

首先江離在紅蘿鎮已經有一段時日,他自己也承認,在他來了之後,凶案才開始發生的。

其次因為一百多年前那場滅世的變故,哪怕後世是落梅真人奪舍自己徒弟,才會釀出那樣的陰謀,但雲未思對江離始終存著戒心。江離講的關於姚望年的那個故事,其實也隻是他的一麵之詞,完全可以反過來理解為江離想要混淆他們的調查,才捏造出這麼一個故事。

除了九方長明,雲未思打從心底不再相信任何人。

江離口中最後一個嫌疑人,就是眼前的暗先生。

此人是個鬼修,跟刑捕頭一夥,修為還很高。

雲未思在黑暗中皺起眉頭,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之前他們分析幾個嫌疑人時,應該是在暗先生身上忽略了什麼。

如果此人就是紅蘿鎮命案凶手,那麼他根本不必驅使狐精,以暗先生的修為,想要殺人來去自如神鬼不知綽綽有餘,根本不必整出那麼大的動靜,鬼修本來就縹緲無蹤可化虛無可隱形體,更不會留下那麼多的痕跡線索,去讓人調查。

如果暗先生不是凶手,為什麼還要看見江離出現就走?

電光石火,千鈞一發,雲未思捕捉到了一閃而過的念頭!

結界被鬼氣突破,四麵八方的威壓紛湧而來,意欲置他於死地。

嗷嗚。

狗子在不知名角落忽然叫了一聲。

剛剛雲未思進入衙門的時候將它丟在外麵,讓它不要進來,誰知它還是跟在後麵偷偷溜進來。

人眼會被蒙蔽,狗眼卻不會。

它這一叫,雲未思豁然開朗,心說從前姓周的有人不當自甘墮落,如今當了狗反倒是臨危救急,作用不小。

“三清化氣,天一生水!”

金光自結印處衍生炸開,森寒鬼氣被陡然凝住,繼而被金光吞噬,剩餘的一哄而散,雲未思周遭氣息為之一清。

“姚望年!”

“大師兄!”

與他同時喊出聲的,卻是突然趕來的江離。

和江離同行的還有另一道氣息,是萬象宮遲碧江。

兩名外援的加入,讓雲未思壓力登時減輕,三人在各處結印破陣,合力之下饒是對方修為再高也難以為繼,更何況暗先生被雲未思和江離接連喝破身份,氣息不穩,陣法當即出現破綻,被三人趁機劈開一條出路。

烏雲散儘,風停雪止,鬼哭狼嚎逐漸遠去,周圍恢複昏暗但並不逼仄懾人的夜色。

這是紅蘿鎮原本的夜晚,腳下積雪厚厚一層,破舊女牆與老樹枯枝和他進入衙門的第一眼一樣。

江離和遲碧江就站在雲未思不遠處。

而在三人對麵的,則是那位暗先生。

四人有意無意形成三角,局勢微妙而曖昧。

江離的目光沒有離開過暗先生,遲碧江的視線則大多數停留在江離身上。

雲未思想到後世遲碧江為了江離,不惜以命布下的六合誅天陣,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自己和九方長明。

都說大道忘情,但修士也是人,何曾能真正忘情?

不過是道心越堅,越不容易被動搖罷了,可不容易不等於完全不會,縱使鐵石心腸,也非真正的金石,再說水滴尚且石穿,更何況是人心?

遲碧江與江離真正的緣分,應該正是起源於紅蘿鎮此地。

兩情相悅,門當戶對,這本該是一對天作之合的道侶,可惜後來江離身上出了差錯,遲碧江卻渾然不知,還把落梅誤作江離,心甘情願為了他,以壽元心血在天下各處布局,用蒼生性命來成全她對江離的心。

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這女人殊為可悲可恨,但雲未思知道,若換了師尊讓他去做遲碧江做過的事,隻怕他最後也是願意的。

所有公道公平,皆因自己是局外人罷了。

“大師兄!”

江離朝暗先生走近一步,卻似被無形力量阻擋。

暗先生沒有說話,他隻是靜靜站在那裡,仿佛沒看見他們,沒聽見他們的話。

江離深吸口氣,按下激動情緒。

“大師兄,我們自小一起長大,你不說話,我也認得你,我有許多話想問你,你為何一直避而不見?當年的事情,如果你有苦衷,可以說出來,我一定會幫你的!”

在他說話時,雲未思則暗中觀察四周。

他們剛才看似破陣出來,回到衙門的小院落裡,實際上那棵樹從剛才就沒有動過,雪花每隔兩息就飄落下來,沾在右邊偏下的枯枝上,位置和時長間隔都沒變過。

這說明他們依舊被困在這裡,還沒有完全出去。

暗先生動了。

遲碧江微驚,下意識想要攔在江離前麵,江離卻先半步將她扯到身後去。

這簡單一個動作,便可窺見許多細節,尤其在雲未思這等知道後事的人眼中,更明白意味著什麼——如果曆史依舊遵循原來的軌跡,江離仍舊被奪舍,恐怕事情也還是會照著原先的路走下去,最終重蹈滅世覆轍,雲未思與師尊跟落梅同歸於儘,這已經是至好的結局。

但他們回到過去了,回到紅蘿鎮這個節點,一切還未發生,未來是可以改變的。

然而,為何會是回到紅蘿鎮這裡?

為何他們恰好能見證江離跟遲碧江的邂逅,揭開萬劍仙宗姚望年的存在?

雲未思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卻始終找不到答案,直到此時此刻,看著江離、遲碧江、暗先生三人,他似乎忽然明白了什麼!

有人早在當年的滅世陣法裡,埋藏下能夠顛倒乾坤日月,挽回一切的玄機暗線。

而那個六合誅天陣,是遲碧江一手布置的,除了落梅之外,隻有她是最了解陣法的人。

也就是說,她可能早在自己死之前,就察覺了戀人身上的不妥,但她一人之力,當時卻已經無法與落梅抗衡,隻能以這樣的方式,等待有人在破陣時觸發玄機,以最決絕的方式,令時光倒流,來到曾經的拐角,重新去改變未來。

而他自己與九方長明,就是那個能夠改變一切的變數。

不遠處,暗先生揭下兜帽,摘掉麵具,以嘶啞如蛇信吞吐的氣息發出冷笑。

“你怎麼會覺得,我是你的師兄?”

江離麵色微變,身體下意識往後微傾,似要後退,卻被理智阻止。

第128章 我便是說,他也不會信。

江離不是沒見過世麵的鄉野村夫,動輒大驚小怪,能讓他如此悚然變色的,自然是因為對方身上發生了極為恐怖的變故。遲碧江原本注意力放在江離身上,此刻看見他的眼神,不由自主也望向對麵的暗先生。

下一刻,她也露出驚詫駭然之色,比起江離,有過之而無不及。

遮住大半麵容的兜帽下麵,是一個黑色麵具,對方將麵具摘下,露出的臉,那已經無法稱為人臉了,臉上血肉腐爛大半,森森白骨即使在暗色中也隱約可見,兩個原本應該是眼球的地方,一塊是黑乎乎的空洞,另一塊勉強倒還能看出眼睛的形狀,可也隻是勉強,因為眼皮周圍的肌膚,也大部分都發黑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遲碧江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想後退,卻被江離拉住胳膊。

些許溫暖透過衣裳傳來,讓她有種重回人間的恍惚。

愣神的片刻工夫,暗先生已經重新將麵具戴上。

兜帽遮住半麵,加上夜色掩蓋,那種鬼怪般的恐怖麵容,好像隻是他們的幻覺。

但雲未思知道不是。

暗先生生前一定受過非人的殘酷折磨,在無儘痛苦中死去,因為鬼修到了他這等修為,原本可以隨意變換外形,如鬼王令狐幽,他同樣是鬼修,容貌卻很俊美。但眼前這名鬼修,臨死前那段痛苦卻始終無法抹去,以致於深深烙在記憶裡,同時影響他呈現的皮囊。

見江離等人露出駭然神色,暗先生發出一聲譏誚意味濃厚的低笑。

“你師兄是長這個樣子嗎?”

江離說不出話。

“你師兄不僅是鬼,還是這麼一個惡鬼嗎?”

暗先生仰頭大笑起來,笑聲如夜梟在寂夜回蕩,令人心頭生寒。

“你不想承認,我也不會勉強你。這些年,我本以為你死了,但當年藏經樓起火的事情,我沒有一日忘記。你還記不記得,出事前兩天,你跟我吵了一架,當時你問我是不是想取你而代之,放狠說了很多難聽話,起初我也生氣,後來回頭一想,就覺得不對勁。你不像是這種人,頂多是情緒不好,對自己人發泄,但又會是什麼令你情緒不好,練功不順走火入魔嗎,還是另有隱情?”

江離的聲音很輕,卻很穩,在夜色裡清晰可聞。

他甚至邁開腳步,朝暗先生走近。

“我察覺異常,卻沒有深究,隻當你過幾日就好,沒想到後來會發生那樣的變故,我很後悔,假如當時多留意些,也許悲劇就不會發生。大師兄,我很想你,師父也是,如果他老人家知道你還活著,一定很高興。”

“活著?”暗先生古怪一笑,“我早就死了,我也不是你的大師兄。不過你說的那個人,有你這樣的師弟,真是一種不幸啊!”

說話間,雲未思注意到院落外圍一直有黑霧若隱若現,似在徘徊覬覦,等待時機入侵。

那些黑霧不像鬼氣,若有似無,時聚時散,與夜色融為一體,所以連他也沒發現黑霧是何時出現的。

“這裡被人下了禁製,手法很高明,不是純粹的陣法,還有幻術和符籙之術相結合。”

遲碧江也發現了,她揚手灑出一片碎金星光,那些璀璨漂亮的“星光”落到地上變成金線,當黑霧一點點前進企圖越過金線時,仿佛被無形屏障重新彈回去。

但黑霧越挫越勇,很快重新凝結為更濃鬱的霧氣湧來,又再度被金線彈回去,隻是一次次重逢,金線逐漸變淡,直到徹底被黑霧吞噬。

“這些是什麼!”江離大聲問暗先生,“大師兄,你就這麼恨我嗎?”

暗先生冷笑:“這不是我布下的,我要殺你,用不著這麼費勁,你如今雖是萬劍仙宗宗主,修為卻仍舊未入大宗師門檻,不過是徒有身份招搖過市罷了!”

言語之間,已是默認自己的身份。

江離苦笑,也沒生氣:“我資質素來不如你遠甚,若你還在,宗主非你莫屬。”

姚望年冷冷道:“就算我還在,宗主也不會是我。”

江離聽出他話裡有話,正待細問,卻見遲碧江接連灑出幾片金光,形成三道金圈,將他們幾個人團團圍住,黑霧很快抵達第一道圈,被彈回幾次,鍥而不舍,很快就將第一道金線蠶食殆儘,在第二道金線外碰壁,接連幾次,不得其門而入,攻勢反倒緩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