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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商 夢溪石 4298 字 4個月前

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嗤笑出聲。

“他隱瞞身份接近你,救你也是彆有所圖,你從小就笨,怎麼被人利用了還傻乎乎的?”

“畫扇姐姐方才將我叫到這裡,也是為了殺我吧?”

阿容忽然道,她咬著唇,一字一頓。

“你說什麼胡話呢!”

畫扇麵色不變嗔道,袖子下的手卻悄悄握拳,她不知道自己哪裡露了破綻被對方看出來。

“除了我,畫扇姐姐沒有召喚其他同族,公子對我出手,姐姐沒有阻攔,也不像意外,說明你早就知情,甚至是你向公子建議殺了我,為什麼?我有哪裡做錯了,讓姐姐這樣恨我?”

畫扇眯起眼,她從前倒是小看了這孩子,以為又蠢又笨,沒想到是大智若愚。

“我恨你做什麼?傻孩子,是公子想要見你,我也不知何事,還當他對你青眼有加,哪裡知道……唉!早知如此,我說什麼也要擋住公子的!”

她似真似假,說得連自個兒都快信了。

“阿容,你要記住,你我才是同族,而你身後這個,不過是異類,公子固然是我們的盟友,可他既然對你出手,我肯定不可能再與他合作,為了護住你們,我必須要變得更強,如果這人的靈力修為能為我所用,對你來說不也有好處嗎?”

畫扇自覺這番說辭足夠打動人心,誰知阿容卻還是搖搖頭。

“公子要殺我,前輩本可不現身,但為了救我,他還是出來了,如果不是我,他如今不會受這樣重的傷,畫扇姐姐,我求你看在你我同族的份上,不要傷害前輩,好不好!”

畫扇皺起眉頭,看著眼前瘦小孤弱的小女孩。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阿容很礙眼。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她卻偏偏要去護著外人。

既然如此,那你就與外人一起死吧。

畫扇舉起手,狠狠印向長明後心,哪怕阿容死死擋在身前。

那就連你一起去死吧。畫扇眼睛不眨,心如鐵石。

但她這一掌,卻居然落空了!

不,是眼前人影憑空消失!

畫扇愕然。

下一刻,她隻覺後背劇痛,當下警鈴大作,立時傾儘全力往前奔逃而去!

那人沒死!

非但沒死,還有能力反擊!

難不成他剛才在試探自己?!

亂七八糟的念頭閃過,畫扇連頭也不敢回。

方才親眼目睹此人與公子交手,對方的實力早已深深映在她腦海,此刻那種恐懼感再度浮現,她開始後悔自己剛才為何要心存僥幸去挑釁對方,說不定對方一直沒出手就是為了試探她。

如果此時畫扇回頭看上一眼,就會發現自己的判斷完全錯誤。

因為九方長明如果有餘力,那一掌必然置她於死地,而不會還讓她有餘力逃走。

他,已將最後一絲靈力耗儘,軟綿綿將全副身軀的力量都壓在阿容身上,繼續沉入無知無覺的混沌之中。

阿容緊緊捂住嘴巴,生怕自己滿麵淚痕的悲泣從嘴角泄露。

她不僅僅是哭長明的傷勢,更是哭自己。

即便是同族又如何,竟還不如一個萍水相逢的人更願意出手相助,甚至於,同族想殺她,前輩卻願意救她。

阿容隻是笨,卻並不傻。

就算真如畫扇所言,長明本來是為了利用她,那麼在公子想殺她的時候,對方也大可隱於暗處,不必著急出手的。

“前輩,前輩!”

她隻能壓著聲音,徒勞無功地企圖喚醒對方,一邊費力地將人半扶半拽向陰暗處。

畫扇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發現破綻,再折返回來,屆時前輩無力反抗,兩人都有性命危險。

還有公子,此人更是個可怕的存在。

阿容咬著牙,瘦小身軀使出微弱靈力,勉強支撐住長明的身形,一大一小在風雪中遲緩前行。

在那深沉迷夢的意識之中,許多模糊的舊日往事,正隨著劄記,一幕幕重現。

——未曾想過,師尊一語成讖,師弟出外曆練時遭遇強敵,鬥法時不幸身亡,據當時同行的道友所言,他是為了保護何芸芸道友,方才會選擇犧牲自己,臨終前他托同行道友傳話回師門,讓師叔和師尊他們不要怪罪何芸芸道友,師兄弟們聞言接連幾日長籲短歎,都為師弟英年早逝感到遺憾,畢竟師叔說過,師弟天分雖然比不上我,也屬修士中的佼佼者,若無意外,假以時日未嘗不能達到宗師修為,甚至連大宗師也可一窺機緣。可惜如今一切不過東流水,枉然而已。

——許久未寫劄記了,近日平平無事,直到午時師叔告知一個消息,令我等驚愕不已:何芸芸道友,居然要與東海派新任掌門結為道侶。雖說道侶彼此牽引,上告天地,不可輕易解除,但若一方身故,則不在此限。師弟死後,玉皇觀也並未有人為難何芸芸道友,讓她得像凡俗女子一樣為師弟守貞,但師弟才過世沒多久,何芸芸道友這麼快就又找到新道侶,他們心裡未免有些微妙。也談不上憎惡,隻是一遍遍想起早逝的師弟,想他如果早知這一切,會不會後悔自己用性命和畢生大好前程,換來這麼一個結局。師弟們在想,我亦在想,若換了我,是否會後悔?

——幾日以來,輾轉反側,連靜修亦不時想起此疑問,幾乎走火入魔,不得不停下修煉,去瀑布下坐一夜,清晨時師尊親自來找我,他也未曾靠近,隻站在小山丘上遙遙看我,我也睜眼遙遙看他。我想,當時心中便有答案了。

當時的他,知不知道雲未思這點心思?

長明想,自己應該是知道的。

知道了卻又不點破,是希望雲未思能自己想通,不要被兒女私情蒙蔽眼睛,從此止步於此,無法再向天道靠近半步。

可惜——

可惜後來世事變幻,連帶他自己的心,竟也失了掌控。

其實他全記得,隻是深埋識海,不肯掀開。

捂得久了,便以為早就消亡,未曾料想機緣巧合,及至生死一線之際,那些記憶自顧頂開封印,破土而出,敞開眼前。

第126章 師尊所至,山海叢雲,日月星辰儘處,唯從而已。

即使知道雲未思的那點心思,九方長明也沒準備回應。

在他看來,那起初不過是少年情懷一點無處寄托的躁動罷了,饒是修士如何淡泊心境,雲未思終究還是個青年人,對方滿懷家仇無處發泄,隻能強忍急躁,將對家人的緬懷投射到朝夕相處的師尊身上,這同時也是對強者的向往乃至追逐。

九方長明不是沒遇過仰慕者,恰恰相反,他的仰慕者眾多,有落敗不甘的對手,有想與他結為道侶的女子,有的純粹為他風姿傾倒,有的則是懾於他的修為,對強者的膜拜。

對他而言,雲未思與這些人,並無太大區彆。

隻不過他們畢竟是師徒,九方長明對他,也終究比彆人多了幾分寬容。

不願見弟子沉溺兒女私情,長明打發他下山曆練,希望他回來之後,能自己想通,修為更上一層。

此時的九方長明,遇到前所未有的難題。

修為足可問鼎世間巔峰,更在千林會上以半招之勝打敗神霄仙府府主,令玉皇觀大出風頭,隱隱有成為天下第一人的趨勢,眾人都認為他將會是未來首屈一指的修士,許多人不知道的是,他正被止步不前的困擾所日夜縈繞。

九方長明自覺對於道門的領悟已到極限,已是修士力所能及的巔峰,但他隱隱感覺到一層無形障礙橫在麵前,阻隔他更進一步,更影響自己飛升成仙,卻始終無法找到關鍵所在,突破那層看不見摸不著的障礙。

當時他並不知在數十年前,落梅真人也遇到過同樣的難題,最終因無法解決,心有不甘轉而與妖魔合作,九方長明選擇的是另外一條路,他想輾轉宗門,集百家之長,另外獨創一門心法,令問天大道,再無阻攔,令世間有天賦悟性之人,再不必受宗門局限,即便散修,亦可修仙。

這個誌向宏偉過於遠大,饒是狂傲如他,也不能不從長計議。■思■兔■在■線■閱■讀■

道門宗法大同小異,他自忖在此已臻化境,便有了離開玉皇觀,前往佛門的念頭。

佛修藏龍臥虎,高人濟濟,說不定會出現能解決問題的機緣。

雲未思所求,不過是那一點纏綿短暫的私情,而九方長明心向大道,他根本無意私情,也不希望弟子執著沉迷於此,像那個跟何芸芸結為道侶的玉皇觀弟子那樣,親手葬送自己的通天前程。

於是他徹底離開玉皇觀,毫無留戀,踏上佛修之路。

慶雲禪院雖然是佛門二宗之一,多年來卻始終被萬蓮佛地壓了一頭,對九方長明這樣的修士加入,自然是歡迎之至的,甚至給予九方長明無上殊榮待遇,尊其為佛子,允許他來去自如,不必像尋常弟子那樣受禪院規矩束縛。

他入鄉隨俗,拜在一葉禪師座下修行,早課晚修,沒有落下過一次,曾經威震天下的九方長明,成為慶雲禪院一名弟子,江湖議論紛紛,於他如清風過耳。

一葉禪師不是院首,卻是禪院中修為最高的隱士,他很少傳授什麼心法訣竅,更不曾手把手教導鬥法殺人,更多是與長明對坐修禪,如多年老友。兩人也許三天三夜不會說上一句話,也許連續十二個時辰辯法打機鋒,長明想要贏得一葉,就得仔細研習禪院佛經典籍,將佛門經典都研究一遍,倒背如流,如此一來,觸類旁通,以他的悟性,很快在與一葉的辯法中不落下風。

二人對坐,不唯獨是口頭辯法,間或夾雜修為上的鬥法。

世間兩大頂尖高手交鋒,禪院自然無人敢來打攪。

這一日,大雪紛飛。

兩人已經連續辯法兩天,長明似有突破,一葉禪師會心而笑,坐等對方修為更進一層。

紙鳥由西飛來,於上空盤桓不下。

這是雲未思的求救訊息。

當日九方長明將紙鳥傳訊之術傳授對方,這麼多年來,雲未思還是第一次用上,想必性命攸關,十萬火急。

飛鳥無法進入兩人設下的結界,焦急扇動翅膀,在風雪中搖搖欲墜。

一葉禪師微微皺眉望向飛鳥,待要彈指驅逐,不讓它乾擾九方長明,卻心有所感,伸出去的手停住動作。

興許冥冥之中,這飛鳥也是考驗。

一葉禪師靜靜注視九方長明。

對方周身金光淡淡,天際叢雲聚攏,若有異象。

若能突破此境,距離天道,又近一步。

一葉自知此生無法飛升,卻有豁達%e8%83%b8襟,樂於成全一個天才。

因為他知道,對方比他更有悟性,也更近天人之境。

但,就在此時,九方長明睜開眼睛。

周身金光驟然消失,收斂得乾乾淨淨。

他失去了近在咫尺的寶貴進階機會。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是這個時候。

一葉禪師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