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吐著吐著,真的就兩眼翻白,軟倒在地,一動不動了。
攤販老板臉色大變,手足無措。
“我沒殺人啊,我的東西好好的,我吃給你們看!”
他拿起竹籃裡做好的豆皮就往嘴巴裡塞,一口接一口。
眾目睽睽之下,他臉色發白,露出反胃表情,也開始嘔吐起來。
叢容嚇得將手裡豆皮給扔了。
豆皮老板同樣吐出一堆堆的白蛆,倒地不起。
長明伸手去探對方的脈搏。
叢容緊張道:“怎樣?”
長明搖頭,翻看對方眼皮頸側。
一命嗚呼,回天乏力。
再看地上那些蛆,漸漸由白轉灰再轉黑,還想爬上他們的靴子。
雲未思抽出春朝劍一挑,近身蛆蟲悉數化為齏粉。
這裡的騷亂很快驚動許多人,大家雖然退出一個圈的範圍,卻都不肯離去。
玉汝鎮遠離中原,沒有官府管理,靠的是當地士紳自治,那些士紳又對修士和有本事的人十分客氣,聞訊派人過來問明緣由,也沒蠻不講理對長明他們如何,還恭恭敬敬將人收走,豆皮攤子和兩具屍體也很快被人接收清理,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叢容還沉浸在剛才的震驚中無法回神。
“他們到底怎麼死的,那豆皮當真有毒?”
長明袖口一翻,掌心出現一塊豆皮。
“待我拿回去再研究一下。”
叢容連聲道晦氣:“你怎麼還把東西帶回來了,萬一沾上了那些倒黴玩意呢!”
長明道:“他們死因蹊蹺,卻非中毒,待我回去研究一下再說。”
話音方落,他忽然頓住腳步。
“又怎麼了?”
叢容一驚一乍,快被他嚇出毛病來了。
長明將豆皮往她手裡一塞。
“好好保管,我還有事,未思你先送她回去!”
說罷也不等二人回應,就匆匆消失在人海裡。
餘下叢容和雲未思麵麵相覷。
前者露出尷尬微笑:“雲、雲郎君?”
雲未思望向長明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經此一事,叢容如何還有胃口吃東西,惡心都惡心飽了,她也不再提逛街吃食的話題,怏怏跟著雲未思回客棧,一路無話,卻在客棧門口遇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雲長安?!”
“叢容?!”
年輕男女不約而同喊出對方名字,充滿不期而遇的驚訝。
毫無驚喜。
叢容甚至一臉慍色:“你從京城就開始跟蹤我?!”
雲長安冷笑:“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誰跟蹤你?不過堂堂叢家女郎,居然離家遠走,傳出去恐怕沒有人再敢娶了吧?”
叢容:“你又好得到哪去,還有臉說我?你家裡讓你去從軍,你說太辛苦不想去,讓你去讀書考舉,你說太累考不上,就你這紈絝樣,誰嫁了你,怕是要倒黴八輩子!”
雲長安:“真是不巧,叢小娘子不就是我家那逃婚的未婚妻?”
叢容嗬的一聲:“我已留書出走,從此與你再無瓜葛!”
雲未思對這場孩童似的爭執無動於衷,繞過兩人徑自步入客棧。
叢容見狀趕忙追上。
“雲郎君,你等等我!”
雲長安乍聽雲郎君,還以為她在叫自己,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敢情跟叢容一起的男人還與自己同姓。
“好啊,你不單逃婚,還跟野男人勾勾搭搭!”
叢容大怒:“你說話放尊重點,彆逼我出手!”
雲長安嗤笑:“就你那三腳貓功夫?”
戰火一觸即發,雲未思不知何時回身折返,將手橫在中間。
“把那東西給我。”
叢容愣住:“什麼?”
雲未思:“豆皮。”
……
長明又一次看見陳亭了。
同樣是驚鴻一瞥的背影,但這次他絕不會錯認。
陳亭的頻繁出現已經不是巧合了,他顯然帶著某個目的,甚至與很多事情都有關係。
長明遠遠綴在後麵,沒有因為心急就貿然拉近距離。
對方腳步匆匆,頭也不回,好似在躲避什麼人,一路七彎八繞,要麼往人群裡鑽,要麼專門走人少冷僻的巷子。
前麵一群人抬大紅轎子路過,嗩呐笙簫,甚為熱鬨的迎親,瞬間將兩人隔開一道鴻溝,等長明繞開迎親隊伍,就看見陳亭已經奔向鎮外,頭也不回。
玉汝鎮外有三條岔道,中間那條是商隊常走的官道,車轍整齊,尚算平整,左邊那條是死路,被許多年前倒下的參天枯木阻擋道路,又有砂石堆積,長年累月,已經沒人行走。
眼前道路兩側還能看見些許綠意點綴,等走過前方土坡,就是茫茫戈壁,漠漠黃沙。
陳亭偏偏選擇了左邊的死路。
事已至此,即便蹊蹺再多,長明也選擇追上去。
枯木後麵傳來若隱若現的痛呼,叫聲被悶在半途,隻能發出戛然而止的哀嚎,絕望已極。
聲音的確來自陳亭。
長明疾奔而去。
陳亭後背抵住粗糙枯木,半坐不起,青麵獠牙的妖魔張嘴咬在他肩膀上,一隻手死死堵住他的嘴巴,成為陳亭發不出完整聲音的罪魁禍首。
他的另一隻手,則從陳亭額頭緩緩劃下一道口子,血自傷口沁出,口子劃得很歸整,看樣子正準備活剝人皮。
那隻手,露在黑袍外麵的手背,紅筋暴起,根根分明,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的手。
陳亭半邊身體汩汩流血,麵色虛弱,雖抵死掙紮,但對妖魔而言,不過是徒勞無功的消遣。
長明腳步再輕,也會發出聲響。
妖魔倏地扭頭,血紅雙眼盯住他,那臉上一片片魚鱗似的東西跟著微微聳動,十分可怖。
他一出現,妖魔對已經失去反抗能力的陳亭就沒了興趣,鬆手任憑他軟綿綿滑下去。
在猛獸捕獵前下意識的片刻緊繃觀察後,對方猛地起身,飛速朝長明抓來!
長明早有防備,見狀後退。
他身無長物,琉璃金珠杖也沒帶在身上,隨手抓起幾截爛木頭扔過去,但這些脆弱之物對妖魔造成不了任何傷害,隻能阻礙片刻視線,隨即化為碎片從半空落下。
這種孱弱的人類,妖魔壓根就不會放在眼裡,長而尖的指甲隻有一個目標,那就是長明的脖頸!
兩隻白色鷓應從長明袖中撲出,緊接著又是四頭白狼。
長明的袖子仿佛無儘寶藏,永遠藏著許多傀儡。
紙片傀儡的戰鬥力不可謂不強,麵對這麼多猛獸,平日裡連中階修士都不敢直接對上,妖魔卻不管不顧,白狼和鷓應在他身上留下許多抓痕傷口甚至咬下他的皮肉,卻抵不過他強大的力量,統統被撕成碎片。
長明的脖子被單手捏住。
這隻手力量極大。
以長明現在的力量,根本無法掙脫。
何況他的修為在這裡受到限製,半分施展不得。
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緊。
長明麵色漲紅,開始呼吸困難。
妖魔雙目流露嗜血殘忍的笑意,反倒減輕力道,多了點貓玩老鼠的戲謔,這是看見上佳獵物,準備慢慢將他玩弄至死的打算。
突然間,他表情僵住,所有得意忘形都化為難以置信的驚容。
一把劍從他%e8%83%b8後穿心而過,複又拔出,前後不過瞬間,快得來不及眨眼!
他反身一掌拍去,卻拍了個空!④本④作④品④由④思④兔④網④提④供④線④上④閱④讀④
雲未思抖落劍上血珠,彈指劍風掠向妖魔脖頸。
後者痛呼一聲,鱗片被削落許多,簌簌往下掉,妖魔知道自己今日注定铩羽而歸,索性轉身便走,毫無遲疑。
雲未思沒有追上去。
他在看長明。
對方脖子上一圈深紅色瘀痕,妖魔的指甲甚至在皮膚留下深深的掐印,血從印記滲出,異常顯眼,觸目驚心。
“愛徒這是擔心為師,特地趕來相救?”
長明咳嗽兩聲,聲音啞得與平時判若兩人,語氣卻仍不掩調侃。
“你隻能由我來殺。”
雲未思不願再看那瘀痕一眼,彆開視線,落在陳亭身上。
“扶我一把。”
長明是真沒力氣了,剛才妖魔拍在他身上那一掌毫不留情,瞬間感覺五臟六腑都有移位的風險,他現在克製住大口吐血的衝動,是因為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雲未思沒動,長明歎了口氣,主動伸手抓住對方胳膊,借力起身。
“陳道友,許久不見,彆來無恙。”
陳亭抹去嘴角血沫,一瘸一拐走來,又驚又喜。
“你們怎麼也在這兒!”
長明:“這話,應該我問你才是。”
陳亭一愣:“長明道友,你這是什麼意思?”
長明:“這裡是第九重淵虛無彼岸,你是怎麼進來的?”
陳亭:“我們不是一起進的天垂城嗎?那天晚上城外好大動靜,我一時好奇就出門探看,誰知被大片禿鷲追趕,落入雲頂湖,結果稀裡糊塗就跟著進來了。方才那妖魔在鎮中出沒,被我發現行蹤之後,就一直想殺我滅口,我有傷在身,打他不過,幸好你們趕來。這裡到底是哪裡?”
雲未思一言不發,春朝劍突然飛出,化為虹光直指陳亭而去!
陳亭驀地後退,動作利索根本不似受傷之人,雲未思緊追不舍,兩人轉眼交手數十招,雖然他似乎也被限製靈力,隻能單憑武力,但居然也不落下風,遊刃有餘。
可見他藏拙甚多,所謂後起之秀,與何青墨等人不相伯仲,實在太謙虛了。
“且慢!”
陳亭不願與雲未思纏鬥,覷了個空後退十數步,搶先高聲喝止。
“我知道二位心中有許多疑問,不如尋個靜處讓我慢慢解釋!”
雲未思眯起眼,根本不予理會,抬袖便要動手。
長明似有所料,上前一步按住他。
陳亭見狀笑道:“還是長明道友冷靜些。”
長明:“他隻是不想聽你廢話罷了,但我對你很有興趣。”
陳亭:“是我方才那番話讓你聽出漏洞?”
長明:“你與我一路走來,處處皆是漏洞,豈止這一處?”
陳亭挑眉:“譬如?”
“九重淵是一個窮天地造化的龐大陣法,除了此處,天底下不會再有第二個,這裡就像另一個大千世界,能容納芸芸眾生,我與許靜仙淵源匪淺,她也無法時時跟我待在一起,你卻三番兩次,總能與我相遇,我能看出雲頂湖乃天垂城陣眼,是因為我陣法造詣天下少有人及,你為何也能知道湖底就是第九重淵的通道,這總不會又是巧合吧?巧合多了,就不能成為巧合了。”
長明邊說邊咳嗽,語速很慢,陳亭卻饒有興致傾聽,沒打斷他。
“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你與雲未思一樣,都掌握了進出九重淵的鑰匙,可以來去自如。甚至,連雲未思都不知道你的身份。”
陳亭哈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