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記憶,與經曆關聯……萬神山地形特殊,有遠古靈氣殘存,也有後來修士在此修行,更有魔氣和六合燭天陣的威力,可以在五星連珠那一夜,利用天時地利人和,扭轉陰陽,倒置乾坤,徹底形成九重淵……九重淵,其實就是當年六合燭天陣的延續。”
他說得斷斷續續,但長明卻聽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這裡的記憶與每個人的經曆有關,如若做出與過去不同的選擇,還能改變既定結果?”
雲未思:“應該是這樣。”
長明麵色微變:“這樣龐大的陣法,不可能是你一個人布下的,當年還有誰與你合作?”
雲未思沉%e5%90%9f道:“萬象宮……”
長明:“遲碧江。”
“是她,但不止她,應該還有兩三人。”
“誰?”
“我不記得了。”
雲未思恢複萬事不關心的表情,還出言警告長明。
“萬象星羅,皆有軌跡,改變這裡的過去,不一定就能改變你想要的將來,反而可能弄亂既定星線,導致一切混亂,最終你也會跟著消失。從前進來那些人,都以為自己可以扭轉悲劇,但最後無不痛苦哀嚎,灰飛煙滅。”
許多人看不透,所以執念深重,但看透本質,同樣也會執著,以為自己超然物外就能改變過去。
唯有放下一切,修無情道,方得解脫。
長明失笑:“你念念不忘想要殺我,何嘗不是一種執念?”
雲未思淡淡道:“你是我唯一的心障,隻有殺了你,我的道才能圓滿。”
他看也沒看沉睡的叢容。
對他而言,那已經是無法改變的過去。
既是過去,皆可拋棄。
長明道:“既然你不想改變過去,也就不能在這裡殺我,否則我沒了,現在的你也不一定會出現,一切恩怨,等離開這裡再說。”
雲未思沒有答應,但也沒有拒絕。
這算是師徒二人重逢之後頭一回握手言和,達成默契。
但長明知道,如果自己遇到性命危險,雲未思肯定會選擇袖手旁觀。
天色大亮。
睡%e7%a9%b4時效一過,叢容揉眼醒來。
她向兩人道歉,表示不知道一覺竟睡了這麼久。
長明表示無妨,三人重新趕路,準備翻山前往玉汝鎮。
“雲郎君怎麼了?”
叢容湊近長明,扯扯他的衣袖悄聲詢問。
長明挑眉不解。
叢容:“他好似與昨夜有些不同。”
自然是不同了,連表情神色也不一樣,叢容察覺異樣不奇怪。
長明:“他想起從前喜歡卻求而不得的姑娘,心裡難受。”
他信口胡謅,叢容居然也信以為真。
“他喜歡的姑娘也是修士嗎?”
長明嗯了一聲:“還是魔修。”
叢容:“什麼是魔修,妖魔嗎?”
長明:“魔修與妖魔不同,隻因修煉心法不同,被稱為旁門左道。”
叢容頓時心生同情:“若真心相愛,隻要不傷害無辜,魔修又有何妨?”
落後幾步卻聽得一清二楚的雲未思:……
他懶得糾正,任由長明胡說八道也不發一言。
但九方長明卻越說越離譜。
“他喜歡那姑娘,人家卻不喜歡他。他越追,人家就逃得越遠。他發誓此生非她不娶,所以至今形影相吊。”
叢容啊了一聲:“那就隻有你收留他了?”
長明戲謔:“可不是!”
叢容感歎:“若我這趟出來,能認識個像你們這般要好的朋友,也就了無遺憾了!”
叢容看見前方一隻五彩斑斕的蝴蝶,蹦蹦跳跳追遠了。
長明落後幾步,與雲未思並肩。
“看見她,你內心也沒有半分波瀾嗎?”
雲未思沒說話,但他的表情明明白白告訴長明,自己不會被任何言語動搖。
長明:“太上忘情,並非無情,寂然不動,若忘而非忘。”
雲未思淡淡道:“你當年便是什麼都想要,卻什麼都無法到極致,才會落得那般結局。若得一道,矢誌不回,無可置喙,稍有回轉,前功儘棄,如你一般。”
長明:“雲未思,你當真忘光了?”
雲未思不答。
“長明哥哥,你過來看!”
叢容在前方喊道。
長明緩步上前,不疾不徐,將毫不設防的後背完全留給雲未思。
雲未思隻需要動動手指,抽劍出鞘。
即便他現在不能動用靈力,這一劍出去,也足以讓對方氣絕身亡。
——雲未思,你當真忘光了?
言猶在耳,雲未思袖子揚起,身後的劍穗無聲落地。
……
玉汝峰不陡峭難爬,三人在晌午前就抵達玉汝鎮了。
這裡是出關前最後一個鎮子,也是方圓數百裡最大的一個,往來商旅絡繹不絕,其中還夾雜不少修士的身影,四處都是叫賣貨物的吆喝聲,許多人因為懶得前往市集,在入城不遠處就地擺起攤位,很快又形成一處人流聚集區域。
很難想象,這樣一座幾千人規模的城鎮,會在今晚入夜之後成為修羅血海。
“我們找個地方先用飯吧,我有些餓了,我請你們,還有,吃完飯我想找間成衣鋪,買身方便行走的衣裳,長明哥哥你陪我去好不好?對了,千林會離這裡還有多遠,我們明日再啟程過去,會不會來不及?”
叢容一口氣說了不少,興致勃勃,好不容易見到繁華城鎮,旅途疲憊一掃而空,看什麼都是新鮮。
“放心,千林會三日後在黑風戈壁上舉行,離此不遠,但那裡氣候多變,商旅往來通常會特意繞路。”
長明抬手指向城中最高的四層樓客棧。
“今日就在那裡入住吧。”
不算居高臨下,但半夜有什麼動靜,也能及時察覺。
叢容沒有意見,雲未思更不會有。
不過不大巧,四樓的六間上房,已經被訂下四間,隻剩下兩間。
也就是說,長明與雲未思,得合用一間。
更不巧的是,這兩間上房,一東一西,還分布在同一層樓的首尾兩端。
客棧夥計告訴他們,東邊倒數第二間,是一位年輕郎君訂的,但他訂了房間之後便出去了,今日城中有廟會,興許是去看熱鬨了,至今還未回來;而西邊倒數第二間的住客,則是兩名年輕女郎,如果他們想要把房間換成相鄰的兩間房,恐怕得先與住客協商同意才行。
最終三人一東一西,叢容住東邊,而長明和雲未思住西邊。
聽說有廟會,叢容立時表示想去看看,順便找點東西吃,長明雲未思自無不可。
玉汝鎮沒有文廟,隻有一座城隍廟,廟會自然也是在城隍廟外頭,三人過去時,正是廟會人聲鼎沸的高峰,戴麵具的匠人踩著高蹺噴火,火到半空卻變成銅錢落下,引得一眾圍觀者歡呼雀躍,忙著彎腰撿錢。
這一切熱鬨在雲未思眼裡,都是無波無瀾的平靜,他的心如止水似乎也感染了周圍的人,大家不自覺離他遠些,隻有長明還站在他身旁。
但長明的注意力也不在眼前熱鬨,而在看熱鬨的人身上。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看見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陳亭。
第34章 你隻能由我來殺。
就算陳亭知道虛無彼岸的入口就是天垂城的雲頂湖,他也絕不可能到這裡來。
因為這裡屬於過去,而且是與長明有關的過去。
如果長明眼睛沒出毛病,那個一閃而過的人影果真是陳亭,那就隻有一個可能——
此人與雲未思一樣,可以無視九重淵的規則,任意來去,非客而主。
看見他的瞬間,長明毫不猶豫就追上去。
此時四周人群忽然驚叫混亂,長明被左衝右撞,阻擋視線。
再低頭一看,滿地銅錢不知何時居然變成四處遊竄的毒蛇蠍子。
方才還興高采烈的百姓頓時哭爹喊娘,一哄而散。ω思ω兔ω網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在ω線ω閱ω讀ω
拿著噴火棒的雜耍伶人左右四顧手足無措,直接被逃散的百姓撞倒,重重摔在地上,連麵具都摔碎了,表情茫然慌亂。
陳亭早已不知去向,消失在茫茫人海裡。
長明皺眉,轉頭問身後跟上來的雲未思。
“還有誰能與你一樣,在九重淵來去自如的?”
雲未思凝神想了片刻。
“不記得了。”
長明無語:“你到底還記得什麼?”
雲未思:“你是我師父,留在九重淵,以及,殺你。”
長明:“……為師當真有幸,三者占其二。”
雲未思淡淡道:“我每次閉關出來,就會忘記一點,久而久之,許多事都忘光了,隻留這三件就夠了,大道無情,能忘則忘。”
長明似笑非笑:“那你就沒想想,為何彆的都忘了,就是對為師念念不忘?”
他看雲未思,雲未思也看他。
四目相對,一人百感交集,一人無波無瀾。
雲未思毫無回避退怯,眉目遠淡寡情,如看陌路之人。
長明道:“如非刻骨,怎會難忘?”
雲未思:“所以殺了你,一切心障迎刃可解。”
長明:“如仍解不得呢?”
雲未思想也不想:“不可能。”
長明笑而不語。
雲未思心念一動。
那種感覺又來了。
一晃而過,沒來得及捕捉,悵然若失。
雲未思很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
修為至此境界,萬事不縈於心,他更不該為了舊日孽緣耿耿於懷。
弑師證道,弑師非恩怨,隻為斬緣,斬儘最後一絲牽絆,方得道法大成。
等離開此處,就解決此人吧,他如是想道。
“什麼銅錢,都是障眼法,這些小把戲我早在京城就見過了!”
叢容倒是沒被嚇著,撇撇嘴道,看了一圈回來,又拉著長明去買吃的,沒留意兩人之間的暗潮湧動。
長明被她拉到一家煎豆皮的攤位麵前,周圍幾處吃食,就屬這裡香氣最為誘人,除了叢容,還有幾人也都被香氣吸引過來。
“讓讓!讓讓!”
一人撥開人群擠到前麵。
“你賣的什麼破玩意兒,裡麵有蛆居然也敢拿出來招搖撞騙!”
攤販老板被揪住衣領,隨即反應過來。
“你這人怎麼回事?!哎哎,想訛我呢?我在這裡賣了幾年,可從來沒有人說吃出蛆,你這也太離譜了!”
兩人扭打起來,來找茬的人忽然麵露痛苦,彎腰捂住肚子。
攤販老板趕緊鬆手,還後退幾步,撇清自己:“你們都看見了啊,我根本就沒打他!”
說話間,對方開始嘔吐,大口大口嘔吐物從嘴裡吐到地上,周圍的人紛紛退避三舍。
眾人驚恐發現,他吐出來的居然不是食物殘渣,而是還活著的蛆。
一條條白色的蛆落在地上,蠕動爬開,活蹦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