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凡人,您這小娘子,就是平日裡話本看多了,天真!”
少女笑嘻嘻跳下馬車:“阿伯,你就放心吧,我不怕他們,你先回去便是了,我一個人可以。”
她走到長明麵前。
“郎君也是要去西域沙海嗎?”
長明抬首。
少女有些驚豔。
“郎君生得真好,不知是否婚配?”
雲海從樹林裡走出來,就聽見少女在問長明是否婚配。
單刀直入,開門見山,毫不羞澀。
長明居然耐心上佳,還回答尚未。
少女道:“郎君看我如何?”
雲海:……
“他是修士,不能成婚。”
雲海代替長明,回答少女的問題。
少女不服氣:“你少誆我,我可知道,修士也是有道侶的!”
長明道:“你這年歲,根骨已經長成,修煉天賦也是平平,恐怕很難有門派願意收你。”
少女咬了咬唇:“那,我就去瞧瞧熱鬨,看完了,也就死心回去了。”
她一看就是富貴人家裡出來得嬌養千金,不知世事險惡,縱有幾分身手,在人心麵前卻是微不足道的塵埃。
長明看向她的裙底。
少女留意到他的視線,趕緊將腳收回去,帶著幾分羞惱。
“你這人也太無禮了!”
“你想出遠門,連鞋子都是閨中行走的軟底鞋,薄得沒幾步路就會破,方才那車夫是為你好,我也勸你回去,再往前走,不止有盜匪,修士一言不合打起架來,也很容易殃及無辜。”
聽見他的話,少女抱膝蹲下,有些低落。
“我已經無處可去了,現在回家,肯定會被關起來,哪裡也去不了。我就想看一眼,看那些神仙是怎麼修行的?你可以帶我去嗎?”
她抬頭看長明,滿臉期待。
長明:“你看我像好人嗎?”
少女:“挺像的。”
長明:“……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叢容,京都人士。”
長明起身的動作一頓。
“叢林的叢,容顏的容?”
叢容:“你認識我?”
長明:“略有耳聞。”
叢容撇撇嘴:“那你還是彆說了,肯定不是什麼好名聲!”
長明笑而不語。
“兩位郎君呢,貴姓大名?”
“我叫長明,他叫雲海。”
叢容的目光在兩人之間遊移。
“我總覺你們麵善得很,好似在哪裡見過。”
長明:“走吧。”
叢容:“去哪兒?”
長明:“千林會,我們捎你一程。”
叢容高興起來,她對長明和雲海似乎有種與生俱來的信賴,又或者說,她毫無戒心,一下子就接受了與陌生人同行的事實,還將老實厚道的車夫打發回去,因為長明告訴她,翻過前麵的玉汝峰,就會有座玉汝鎮,她可以在玉汝鎮上購置一套更加輕便的行頭。
但是沒走幾步,叢容小娘子就開始覺得腿酸,漸漸落後長明他們老大一截。
雲海覺得叢容是個徹頭徹尾的累贅。
他甚至不知道長明先前行事還算精明,為何會被這女的一求,就答應帶上她。
“你跟她是舊識?”雲海問。
“此前未曾謀麵。”長明道。
“你彆忘了,這是在過去。”雲海提醒他。
長明:“如果我沒有記錯,明晚玉汝鎮會發生一樁震驚天下的變故,許多人在一夕之間慘死,又死而複生,化為僵屍,四處傷人,當年我是慘案發生之後隔天才到玉汝鎮的,有兩人比我更早一步到達此處,他們將一部分中屍毒不深的人救下,其中就有那名叫叢容的女郎。她目睹了血案的發生,也是唯一見過凶手的人,但事後她屍毒雖解,雙目卻盲,落下終身殘疾,藥石罔醫,無力回天。”
雲海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想親自跟過去,找到凶手?”
長明:“那兩個比我早到一步的人,其中之一,正是司徒萬壑。還有一個,說來也巧,與你淵源匪淺。”
雲海挑眉:“我想不出除了你,還有誰會與我談得上淵源匪淺。”
長明:“你的生身父親,雲長安。”
雲海:……
長明:“巧了不是,那個你百般嫌棄的小娘子叢容,正是你日後的生身母親。”
雲海:???
他看著長明戲謔的臉,一時竟說不出話。
雲海原以為,他們所回到的過去,怎麼也該是雲未思拜師之後,卻沒想到時間竟回到如此早之前。
“走在你後麵的叢容,現在還未與雲長安相識,她是為了逃婚才離家出走的,玉汝鎮血案之後,她雖雙目失明,卻得雲長安真心相護。雲、叢兩家原本門當戶對,但因叢容目盲,雲家不同意這門婚事,連帶你出生後也不受待見,直到洪氏朝政風雲突變,他們二人也卷入其中。”
長明神情悠悠道。
“我先前並未料到能回到此時,但既然來了,說不定能查明真相,順帶,救你娘一雙眼睛。”
“你們等等我,彆走太快了,天黑,我怕!”
叢容的嬌呼從身後傳來,她快步追上二人,氣喘籲籲。
“明郎君,你還沒道侶吧,當真不考慮下我麼?我對你一見傾心,若有緣成為你的道侶,定能一心一意,一生一世!”她看都沒看雲海,一雙眼睛全黏在長明身上。
雲海嘴角微微抽了下,覺得手有點癢。
第33章 雲未思,你當真忘光了?
叢容是個很天真的姑娘。
在她的腦子裡,似乎永遠沒有不開心超過半個時辰的事情,旅途的疲憊很快就被她對長明雲海二人的好奇所取代,一路上她不停問著與修煉有關的事情,什麼神仙仙丹更是天馬行空,總有無窮的奇思妙想從她腦子裡冒出來,雲海愛答不理,她就黏著長明。
難得的,長明對她也有無比耐心。
“長明哥哥,你們是在哪座山修行?”
“淩波峰。”長明隨口道。
此時還沒有見血宗,淩波峰自然也就名不見經傳。
“名字真好聽,那上麵一定住著很多神仙吧,長明哥哥,你能不能禦劍飛行,捎我一程?我小時候曾見過太子殿下`身邊有能禦劍的修士,自己卻從未親身體驗過。”
“我受了傷,不方便,你不如請教雲海道友吧。”長明二一推作五,直接禍水東引。
叢容望向雲海。
雲海走在他們身前幾步,背上春朝劍的劍穗隨腳步蕩漾,很有節奏。
“我手瘸了。”
雲海頭也不回。
叢容:……
她衝長明擠眉弄眼,自覺跳過話題,繼續問彆的。
“長明哥哥,你知道有哪門哪派還收像我這樣年紀的弟子嗎?”
“像個普通人一樣成婚生子,快活一生不好嗎?”長明反問,“以你的家境,為何非要千裡迢迢跑到這裡尋一個虛無縹緲的夢?”
她不到玉汝鎮,眼睛也不會瞎,叢容下半生所遇到的所有波瀾起伏,都是從她這趟行程開始的。
此時的叢容自然一無所知,但長明卻清清楚楚。
沒有叢容和雲長安的相遇,也就不會有雲未思。
沒有雲、叢兩家的變故,雲未思也不一定還會去玉皇觀拜師。
一飲一啄,皆有前定。
但,他若阻止血案,還會有後來一心向道最終大成的雲未思嗎?
“我長到快二十歲,都沒有離開家門,離開京城,每次我想上山拜師,家裡人總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好像我離開他們,就什麼也做不了。我一年年蹉跎,總想著讓長輩們省心,可我越來越不開心,直到他們為我訂親。”
叢容絮絮叨叨訴苦,描繪著一個出身富貴的小姑娘的煩惱。
換作貧寒之家,為一日兩餐煩惱尚且不及,肯定不會有閒工夫再想修煉成仙的問題。⊿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世人無非如此,得隴望蜀,永無止境。
“你家裡為你訂下哪家的親事?”
“說了你也不知道,雲家的。”
三人很快走到山腳下,叢容的體力也徹底耗儘,她沒法再走下去,提出歇腳的要求,他們便在山腳下一處平地尋了個地方升火休息。
如今天下一統,但世道不算太平,修士之間雖然也會殺人奪寶,但一般來說他們不屑對普通人下手,反倒是山匪蟊賊不時出沒,這些小插曲不足為患,當年沒有長明和雲海二人,憑叢容也足以應付,她之所以敢一個人出來闖蕩天涯,武功身手還是相當不錯的。
“還有半個時辰,也許不到。”雲海忽然道,沒頭沒尾。
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困倦,長明從未見過。
“雲未思?”長明心頭一動。
雲海嗯了一聲,嘴角翹起譏誚的弧度。
“你也更想見到他吧?”
畢竟那個雲未思,才是真正的雲未思。
而他,隻是一個不知從何而來,不知何時會消失的雲海。
但雲海還記得海邊那團篝火,記得篝火旁的長明。
那是他們真正的第一次見麵,不是在玉皇觀外的雨天,也不是那個一心隻想殺九方長明的雲未思。
他沒有等到長明的回答,視線就陷入徹底黑暗。
天際出現第一道白痕時,長明看見雲海打盹一樣垂下腦袋。
僅僅一瞬,對方睜開眼睛,神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他看見長明,下意識就是伸手拔劍,然後發現自己靈力全失。
長明懶洋洋閉目養神,依舊倚靠在樹乾,似半點不擔心自己脖子上會多出一把劍。
雲未思擰起眉毛,四下打量。
他看見叢容,也看見周圍不同以往的環境。
這裡顯然已經不是之前的天垂城了。
也不是九重淵裡其它任何一個地方。
雲未思靈光一閃,眉間折痕更深了。
“虛無彼岸?”
長明:“不錯。”
雲未思反是問:“這是哪裡?”
長明:“前往玉汝鎮的路上,你應該知道她是誰。”
雲未思盯著沉睡的叢容看了片刻,後者已經被長明點了睡%e7%a9%b4,此時睡意深沉,對外界渾然不知。
“叢容。”
長明點頭:“我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正好問你。先前雲海和我說,在這裡能回溯每個人的記憶,但我當年到玉汝鎮,是在血案發生之後隔天,你母親這段記憶,我也從未經曆,為何我們能來到這裡?”
雲未思道:“不是記憶。”
長明追問:“那是什麼?”
雲未思抿唇蹙眉,神色閃過一絲迷惘,苦苦搜尋記憶。
“是陣法,時辰回溯與記憶交融,與每個人有關。”
在九重淵漫長的歲月裡,許多記憶早已被他視為累贅一件件丟入虛無彼岸,反複碾碎。
唯獨剩下幾許殘缺片段,偶爾滑過,如大海撈針。
雲未思低頭摁住前額,忍耐頭痛,企圖捕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