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
何青墨負手淡淡道:“我會給你們點上我師門特製的朱砂,一旦你們有人遇到致命危險,或者找到陣眼,就立刻抹去朱砂,其他人會生出感應,直到在牽引下找到你。”
雲海含笑:“果然很高明的辦法,我沒意見。”
長明看了他一眼,總覺得對方的話有弦外之音。
“若是何道友有把握,我們自然願意配合。”他也道。
這下許靜仙就成了孤家寡人,她暗罵長明一句,笑靨如花。
“既然我的同伴都同意了,我自然也與他們共同進退。不過既然這彩虹橋上下左右都分不清方向,何道友又如何確定我等八人的方位?”
何青墨從袖中摸出一支通體雪白的筆,筆尖鮮紅,如沾染朱砂。
他淩空虛畫,眾人眼前就出現一個圓。
“不用去管這裡到底何處才是陣眼,因為我們本來就一無所知,所以彩虹橋橋上正中的位置,就是其中一個方位,假設它是乾位,那麼它所對應的橋下對麵那一點,就是死門坤位。”
許靜仙:“你的意思,還是要有人跳下去守死門?彆忘了方才那人是怎麼死的。”
何青墨冷冷道:“魏一衝剛才根本就沒有從橋正中跳下,既然是陣法,就要講究方位,稍有差錯,都會謬之千裡。你用不著擔心,坤位我去守,等會兒我第一個從橋上跳下去,橋下另外兩個方位,也由我的師弟們來,你們隻要守好其它三個方位便罷了。”
長明去看與他同行的另外二人表情,心道你的師弟們恐怕也不是那麼願意用性命去嘗試你的方法。
何青墨給眾人指點好所有方位,又用筆在他們小臂各點上一顆朱砂。
輪到雲海時,對方沒動。
何青墨看他。
雲海露出手背。
何青墨:“將袖子再擼高一些,要點在少海%e7%a9%b4,效果才最好。”
雲海:“我生性害羞,不喜歡在不認識的人麵前袒露身軀。”
何青墨:……
他的師弟還想出口嘲諷,觸及雲海視線,不自覺縮了回去。
最終何青墨沒有辦法,隻得在雲海手背點了一點,聊勝於無。
關霞裳怯生生出聲:“陳道兄,我能否與你交換,守在生門?”
何青墨冷冷道:“我方才說過了,生門未必就是真正的生門,隻是我為了布陣先行假定的方位,它也有可能反而是唯一的死路,你可想好了?”
關霞裳雙目含淚,沒有說話。
眼下困在這裡,誰也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情,更何況修士抵抗誘惑的心誌本就強於一般人。
何青墨看見她這個樣子,又想起魏一衝的死,隻覺得煩人,看都懶得再看一眼,又從袖中摸出八支玲瓏剔透的袖箭。
“我會將這八支箭投在八個方位,方便你們行事。”
他問取下自己背上的弓,召來飛劍,懸空停在彩虹橋正中上方,將其中七支箭分彆射向七個方位,又將最後一支箭,射在彩虹橋正中,虛空而立。
“我先行一步,希望各位不要出差錯。”
他看了眾人一眼,決然毅然,自己當先從橋上正中位置跳下去。
但他兩個師弟卻猶豫了。
許靜仙故意道:“你們該不會是要反悔,讓你們師兄白白去送死吧?”
其中一個,也就是剛才動過手的那人,狠狠瞪她一眼,走到自己的方位,猶豫片刻,利落縱身一躍。
另外一人卻當真就退卻了。
“我們出門前,師父給我們每人點了魂燈,每盞魂燈之間用紅線綁著,師兄如果有什麼消息想傳遞,我也能察覺到,不妨再等等,說不定師兄很快就找到陣眼了。”
他為自己找了借口和理由,不管許靜仙如何激他,他都不肯再往下跳了。
陳亭拿他沒法子,隻好道:“那你與我換換吧,我去。”
“慢著。”
長明忽然道,“你們看!”
湖麵景致再度發生變化。
藍天白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沸騰烈焰,火海滔天。
即使知道這僅僅是幻象,但眼前宛若煉獄的情景,依舊有種撲麵而來的灼熱感。
關霞裳更是不自覺後退兩步,麵露怯意。
這下子,何青墨那個師弟,是說什麼都不肯再往下跳了。
雲海忽而一笑。
“長明道友可有膽量走一趟?”
長明:“雲道友這意思,是想讓我與你一道去?”
“這鏡湖裡奧妙無窮,我早就想探個究竟了,何道友所思所想,正好與我不謀而合,親自走一趟又如何?”雲海道,“彆忘了我們的賭約,上次你輸了,悲樹非但活不過三天,還死得那麼快,願賭服輸,你欠我一件事沒做,現在我要你陪我一道下去。”
說完,他也不等長明和其他人反應,伸手就來抓長明!
“且慢!”
許靜仙反應極快,也去抓長明。
但她動作還是慢了半步,雲海已經將長明胳膊攥住,拖著一起躍入橋下火海。
所有人都驚呆了。
魏一衝的死猶在眼前,連何青墨的師弟們都不敢相信他這個計劃的必勝把握,這兩人居然就跳下去了?!
陳亭後知後覺想起一件事:八人鎮守八個方位,現在兩個人跳往一處去了,他們上哪兒再找個人來填補多出來的位置?
第24章 雲海本來不叫雲海。
熊熊烈焰熱浪熏天,但當真正投身其中,長明感受到的卻是徹骨冰冷。
紅蓮業火將眼睛灼得發疼,但寒冷卻將皮肉乃至骨頭悉數包裹,甚至還在不停往裡滲透。
矛盾古怪的兩重極端,卻同時出現。
長明一開始還能運起心法,以靈力抵擋些許,到後麵他發現抵抗越厲害,反噬也就越厲害,人在無儘虛空裡不停下墜,永無止境,手腳卻已經結起冰霜,無法動彈,腦子也逐漸昏沉,哪怕下意識一直告訴自己不能睡,最終也抵擋不住眼皮沉重,浸入更為深沉的睡眠之中。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
長明覺得越睡越累,四肢軟綿不想挪動,大有睡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但他被人搖醒了。
對方動作粗暴猛烈,還真一下子就將長明從混沌夢鄉裡搖醒過來。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
長明扶著額頭坐起,一麵想這個稱呼的由來,一麵嘴裡不自覺蹦出一句。
“小聲些,你吵得朕腦殼疼!”
內宦上前,滿臉慌張,勉強壓低嗓音,卻還是禁不住顫唞。
“那逆賊,那逆賊已經拿下元州,逼近京城了!大臣們都在外頭等著您老人家發話呢!”
他什麼時候成了皇帝?
長明心頭湧上些許滑稽,抬頭打量,低頭端詳。
頭頂是龍帳,身下是龍榻,床邊是麵白無須的近侍,重重紗帳後麵,空曠的寢宮隱隱可見,長明甚至能看見守在門口的兩名近侍身影,還有寢宮外頭,跪著的數個人頭。
他是這個王朝的第十二位皇帝,王朝位於南方,又被稱為南朝,與北方的北朝劃江而治。南朝經曆過開國的百廢待興,盛極而衰,再到力挽狂瀾的中興,到他這裡,已經是走向下坡的窮途末路。
真實與幻境交錯,長明有種明知身在夢中,卻還是不由自主沿著軌道走下去的荒謬感。
是身在局中,還是一分為二,旁觀這出戲演完?
“將他們叫進來吧。”他聽見自己如是道。
內宦如獲大赦,撞撞跌跌退出,很快一批大臣魚貫而入,重新跪倒在他床上,如喪考妣,就像皇帝行將駕崩。
其實也差不多了。
長明夙興夜寐,日夜勤政,每天批改的奏折比前任皇帝一年加起來還要多,但仍舊改變不了王朝的痼疾和江河日下走向衰亡的命運。
他費儘心思,整頓吏治,換來的卻是朝廷更加腐敗,貪官更加橫行。他減免賦稅,到頭來朝廷的稅收減少了,老百姓卻也沒有因此減輕負擔,反倒是那些地主官僚中飽私囊,賺了個盆滿缽滿。⊙思⊙兔⊙在⊙線⊙閱⊙讀⊙
這個王朝就像一輛巨大腐朽,正駛向絕路的馬車,他用儘全力,反倒讓馬更加瘋狂,往絕路上奔跑的速度更快。
與此相反的是北朝,它生機勃勃,君臣同心,如初升旭日,年初剛剛在一場戰爭中大勝的他們,更是士氣大振,一鼓作氣長驅直入,朝南方京都而來。
在此之前,聞聽此訊的長明,已經三天三夜沒能睡一個好覺了。
長明很累,累到批改奏折的時候支額睡去,被近侍扶上床榻也毫無知覺,直到剛剛被叫醒。
他自忖不是蠢人,可集思廣益,仍舊想不出一個除了遷都之外更好的法子。
要麼遷都,要麼投降。
投降是不可能的。
就算遷都,頂多也是緩兵之計,對方兵強馬壯,己方人馬俱疲,軍隊裡冗員成災,糧草不足,將士離心,已經毫無戰意可言,也許皇帝前腳離京,那些人後腳就會將他交給敵軍將領。
這些都是前朝皇帝留下來的爛攤子,卻要登基方才兩年的長明來承擔。
長明看著床下暮氣沉沉的臣子們,任憑他們提出各種徒勞無功的辦法,有的想為這個王朝儘最後一點忠誠,有的想要在人群裡蒙混過關,記下舊朝皇帝最後日子裡的每一句話,好去向新朝皇帝邀功。
形形色色,人性百態。
在一陣暢所欲言之後,眾人終於說累了,他們希望皇帝也開口說句話。
場麵自然而然安靜下來,所有眼睛都落在長明身上。
長明隻說了一句:“想走的可以走,朕不走。”
眾人相顧失色,知道皇帝的話意味著什麼。
長明揮揮手,看著眾人四散離去,也未再發一言。
城破之日來得很快。
敵方將領兵臨城下,城中百姓官員競相逃難。
北朝大將一路沒有遇到任何抵抗,直接來到皇宮議政殿。
長明高坐皇位,看著逆光背景下大步進來的人。
對方走近些,再走近些。
抬起頭。
四目相對。
果然是與雲未思一模一樣的眉眼。
但他又不像雲未思,因為對方嘴角帶笑,神色輕佻。
這是雲海。
長明心裡清清楚楚印出這兩個名字。
他覺得自己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但自己究竟應該在哪兒,此刻應該在做什麼事?
朦朦朧朧的記憶一閃而逝,身體,情緒,卻仍不由自主被代入末代皇帝的處境。
是的,王朝行將末路,樹倒猢猻散,他就是那個努力想要挽救卻最終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末代皇帝。
來者漫不經心行禮,帶著勝利者特有的傲慢。
“末將雲海,奉我國國君之命,來請陛下前去當個安樂侯,至於這江山社稷,反正你也治理不好,倒不如直接並入我北朝版圖之內,也給南北百姓一個太平。”
長明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