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習慣了被異樣的眼光注視，根本不會被輕飄飄的幾句話影響，更何況小孩那麼弱，連石子都丟不好，那個角度落下來絕對會破壞地上的屍體。

但此時，被老婦人溫吞的語速不斷道歉，顧時靖唇縫緊抿，倒是有些不知如何應對了。

他擅長與畸變體打交道，卻並不擅長與人打交道。

而且他沒有生氣，也完全不需要道歉，他隻想快點檢查完所有屍體，早些回去陪小鼠。

不知道小家夥現在在做什麼，是將自己團成一個小毛球睡覺，還是在啃堅果？

不知道籠子睡得習不習慣，隻墊了一塊帕子會不會很硬？早知道多找些柔軟的東西墊在籠子裡麵了……

見顧時靖不知如何回應，桑絳熱絡地從老婦人手裡接過籮筐，一把塞進顧時靖懷中，甜甜笑道：“沒事的奶奶，時哥不會計較的，您就放心吧。他就是個工作狂，心裡隻裝得下工作，小孩兒剛走他就又檢查這些屍體去了，一直檢查到現在呢。”

這話說得巧妙，一邊勸慰了老人家，一邊又暗示顧時靖還在忙著檢查屍體，最好不要耽擱太久的時間。

若是換作平時，桑絳其實是希望顧時靖再多被老人家“折磨”一會兒的，畢竟她能看得出來——顧時靖沒被謠言壓垮，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有許多像老婦人這樣的存在，默默支持並感激著他，他並不是孤立無援的。

但現在實在是情況特殊，這麼多屍體迫切地需要他們給出一個答案，孰輕孰重她還是分得清的。

老人幾乎都抵抗不住桑絳這樣能說會道的小丫頭，聽罷不由彎了彎眼睛。

顧時靖適時開口：“謝謝。”

安撫效果十分不錯。

就在這時，外麵突然響起一陣騷動，破舊禮堂的隔音效果並不太好。

一個守在門口的士兵快步跑了進來，“有人好像被感染了！感染源不詳。正在運往醫院，時哥您快去看看吧。”

士兵目光落到老婦人身上，支支吾吾地又補充了句：“好像是…孫禾。”

老婦人聽罷身形搖搖欲墜，幸好桑絳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

一行人抵達醫院的時候孫禾正赤摞著上半身，正目光呆滯地坐在隔離室內等待檢測結果。

隔離室的玻璃是全透明的，隔音效果也很一般，方便隨時觀察裡麵的情況。

外麵那些發現孫禾的居民還未離去，正在被詢問當時的情況，時不時用異樣的眼神瞥一眼隔離室內的孫禾。

顧時靖腳步不停，徑直走進了隔離室內，反手合上了門。

眾人不由屏住了呼吸。

孫禾自然也聽見了動靜，驚恐地仰起頭注視著快步朝自己靠近的顧時靖。

他是來處理自己的嗎？

就像幾年前帶走父親那樣。

可法律規定城內不允許動用私行，他的檢測報告還沒有出來，也還沒有到達24小時，他還沒有徹底變成怪物，顧時靖沒有權利這樣對他。

可，他都那樣不講理地對待顧時靖了，被這樣回擊也是應該的。

他如果是顧時靖，這會兒肯定恨死自己了。

原來，當怪物的感覺這樣的。

明明他什麼都沒有做，沒有傷害過任何人。

好難過。

他都不敢去看奶奶，怕也從她的眼中看見相同情緒。

顧時靖在他身前停下腳步，抬起手。

孫禾認命閉上了眼睛。

臉上忽地傳來一陣疼痛，他卻反常地咬緊牙關忍住了，沒叫出聲。

大概是要變成怪物了吧，都比以前能忍痛得多了。

可是疼痛之後顧時靖卻沒有了下一步動作，很快，離開的腳步聲再次響起。

門一開一合間，沒什麼溫度的聲音突然響起：“他應該沒被感染，隻是畸變體留下的附著物，觀察24小時，檢測沒問題可以放了。”

孫禾怔怔抬起頭注視著門外頎長的身影。

“來自海洋的畸變體？”

“衣服上的洞也檢測了嗎？有沒有畸變體的基因殘留？”

第23章

聽見顧時靖的話，孫奶奶激動得不行，嘴裡止不住地念叨著孫禾的名字。

被感染並開始發生變異的人類體內會產生能量波動，機器也是通過能量波動的數值來初步檢測是否變異的。

而顧時靖融合了畸變體的基因，能夠敏銳地感覺到這樣的能量波動，是個移動的檢測機器，他的判斷信服力自然很強。

孫禾漸漸回過神來，隔著玻璃，聽見自家奶奶的聲音，終於給予了回應。

畢竟是十歲出頭的孩子，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眼眶紅了一圈。

“奶奶……”

一老一小隔著玻璃對視著。

“小禾彆怕，不會有事的，小時哥哥說沒事就肯定沒事，彆害怕。”

老婦人抬起手，像是想要摸摸自家孫子的腦袋，無奈隔著玻璃，並不能順利完成這個動作。

想起今晚發生的種種，孫禾緊咬著下唇，半晌，喉嚨裡飛快擠出三個字：“對不起。”

是對奶奶說的。

他不該吼奶奶，不該說出那樣的話，不該將奶奶推倒在地，傷了她的心。

也是…對顧時靖說的。

顧時靖卻早已徑直離開了房間，朝著化驗室走去。

“為什麼這裡會出現來自海洋的畸變體？這裡明明離海那麼遠……難道說那132具屍體也與它有關？不過那些勒痕倒確實像是某種觸手留下的，烏賊？章魚？水母？”桑絳跟在顧時靖身後，喃喃自語。

顧時靖沒法給出答案，隻是沉默地思考著。

片刻之後。

化驗室的醫生頂著被金色獸瞳全程注視的壓力提了提眼鏡，目光落到孫禾被咬了好多洞的衣服上，艱難開口說道：“什麼都沒有提取出來，隻有一點與孫禾臉上鱗片一樣的粉末，至於畸變體的種類…好像沒有任何類似的記錄。”

人類對於海洋的探索實在太少。

末世來臨之前是，末世來臨之後更是。

顧時靖垂眸看著檢測報告，良久，開口問道：“這裡有人與海洋先鋒隊有關嗎？”

海洋先鋒隊另一個名字叫作“赴死小分隊”。

先鋒隊不限製報名條件，未受過專業訓練的人類也能報名加入，但這些人往往不會參與太過危險的任務，大概率僅僅隻是與大部隊一起在海邊撿撿漏罷了。

醫生思索片刻，突然想到什麼，趕忙回道：“有的有的，有個小姑娘父母都是海洋先鋒隊的成員，不過好多年前就已經去世了，小姑娘倒是一直住在這裡，身體不太好，之前雪停的時候還來我這裡開了點藥。”

“她家在哪兒？”

“我找找地址。”

……

秋卷是一隻十分謹慎的小倉鼠。

畢竟在野外生活了那麼多年，不謹慎些會平白多出許多麻煩，甚至是性命受到威脅。

直播商店有一種廉價的消除類卡牌，能夠消除它所留下的痕跡，諸如腳印、唾液、氣味等，還能反複使用。

畢竟野外很多生命體都是通過氣味來捕獵追蹤的，每次秋卷完成任務逃跑前往新的目的地的時候便會習慣性地使用這張卡牌，往往能夠避免不少沒必要的麻煩。

麵對擁有許多厲害武器的聰明人類，秋卷自然更加謹慎一些。

倒不是害怕自己的畸變體身份暴露，畢竟就算是暴露了他們也拿自己沒什麼辦法。

隻是……它畢竟是顧時靖帶來的小鼠，它不想給顧時靖招惹麻煩，不想顧時靖因為自己再被欺負。

更何況它還想引導他們朝海洋畸變體的方向調查呢。

現在這樣的效果正正好。

留下來檢查現場的士兵已經快速拉起了一圈警戒線，秋卷早已走出了警戒線外，慢悠悠地打開任務麵板，卻驚訝地發現箭頭直直指向不遠處的居民區，並顯示起了與任務目標的距離不足200m。°思°兔°網°

秋卷小圓耳朵瞬間豎起。

教訓壞孩子竟然與尋找任務目標順路。

運氣這麼好的嗎！

它可真是一隻幸運小鼠。

秋卷腳步不免輕快了許多，嗒嗒嗒朝著箭頭指示的方向快速跑去。

居民區明顯多了幾分生活氣息。

隻是城裡剩下的人實在太少，大部分屋子都已荒廢。

不過還有人住的家家門口都種植著不知是花還是菜的植株，剛過完冬，冒出了些生機勃勃的嫩芽。

隻是大概因為孫禾這件事情，所有人都躲在了家中，門窗緊閉，街道上見不到一個身影。

這對秋卷來說也是件好事，可以大剌剌地在街上行走不用擔心被人看見了。

上次經過艾登城的時候它就被一個幾歲大的小孩瞅見了，還想將它抓起來，代替被他咬得掉了一隻耳朵的玩具小熊位置，幸虧它溜得及時。

要是落入熊孩子手裡，鼠生算是完蛋了。

循著箭頭指引，秋卷繞了幾個彎，來到深處一個院子跟前。

院子附近應當都沒有人住，左鄰右舍門口都積了一層灰。

院子外的牆上插著一束鮮花，院子裡麵也種植著許多花草，初春，盛開的種類不是很多，卻處處洋溢著生機，院內還有一個被柵欄圍起的小菜園，土已經被鬆過了，插著些秧苗，菜園旁有一口水井，整齊擺放著鐵鍬等工具，想來是一直有被細心打理的。

這是秋卷今晚見到的最漂亮的小院子了。

任務目標應當就在裡麵。

就是不知道是隻什麼樣的畸變體。

院門被一把大鎖緊緊鎖上，卻是鏤空的鐵門，小倉鼠輕而易舉便鑽了進去。

一路穿過院子來到屋子門口，秋卷突然聽見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聲音很小，換作人耳是完全捕捉不到的，但秋卷聽覺很好，第一時間便發現了。

隨著與屋子距離得愈來愈近，聲音也愈發明顯起來。

“咕嚕…嗚…咕嚕嚕……”

像是在水裡吐泡泡的聲音。

水母會吐泡泡嗎？秋卷不太清楚，但是變異了的水母會什麼技能都不奇怪。

屋門嚴絲合縫地關著，秋卷嫻熟地順著管道一路爬上窗台，通過未合上的窗成功進入屋內——早在院子外的時候它就已經觀察並規劃好進屋的路線了。

窗台視野很好，屋內的陳設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屋內與院子給人的感覺一樣，乾淨整潔，一塵不染，想來是每天都有被好好打掃的。

秋卷敏銳地瞅見了牆上掛著的一張相片。

是一家四口的相片——爺爺、爸爸、媽媽和女兒。

女兒手裡捧著一個圓形的玻璃瓶，裡麵似乎漂浮著一隻小水母，看顏色像是一顆熟透了的小草莓，無奈尺寸實在太小，並不能夠看得十分清楚。

打量完相片，秋卷再次利用小降落傘順利著地，朝聲源所處的房間靠去。

許是察覺到了它的靠近，聲音頻率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