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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咳,開個玩笑。

隻是他一介白身莫說能不能見到太子,就算見到又能做些什麼?

算算時間太子殿下還要大半年才愛上飲酒縱馬,留給自己的時間還是相當充裕的。

顏盛退休老爺子的悠閒做派:凡事不要急。

然而他很快就知道什麼叫被上進了,這天他和自己的忘年交下完棋回來,剛進院子就聽到室內傳來嗚嗚的哭聲。

那哭聲淒淒慘慘,真是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顏盛暫住的地方靠近國子監後山,依山傍水,最是幽靜,而這個時間不該有人來找他,更不要說還是哭著來找他。

這個世界並不存在鬼神,顏盛便凝神去聽,那嗚嗚的哭聲居然是諸清的。

哭聲中又聽另一個少年無可奈何的勸慰:“你莫要哭了,孤不會將今日之事傳到其他人耳中。”

如今能自稱為孤的,隻有一個人,太子夏承安。

在劇情中夏承安從始至終沒有和任何人建立關係,顏盛先前想過如果他能結識幾位朋友,將心事壓力宣之於口,也許就不會是那樣的結果。

顏盛:……所以劇情現在跑偏到什麼程度了?

夏承安生平第一次那麼頭疼,他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眉心覺得自己是被碰瓷了。

今日難得檢驗讓諸位先生滿意,得了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若是之前夏承安會選擇繼續學習,因為他清楚明白每個人,從父皇、老師、再到普天之下的百姓對他懷抱著怎樣的期望,他首先要做的是承擔起那些期望又哪來的時間放縱自己呢?可近日他實在是心中浮躁難安,所以還是硬著頭皮選擇了外出散心,來國子監這麼久竟也不曾好好看過這裡的風景。

國子監景致自然不及宮殿華美高貴,但是飛簷畫角、小橋流水,處處透出詩情畫意,夏承安壓在心上的陰霾有了片刻的消散。因為難得的幾分輕鬆,他情不自禁做了一個從前一直想做但一直沒做的事——丟開那些侍衛。

隻想暫時放下一切一個人靜靜呆會兒的夏承安找了個隱蔽的地方,繼而很沒禮儀的蹲著觀察水中遊魚,一邊瞧得出神一邊又忍不住想,如果他是一條魚就好了,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也誰都不會在意他。

夏承安怔怔看了一會,起身想要回去時突然感覺一陣風從假山另一側襲來,沒等他回頭看清楚,就被人撞到了。

夏承安還站在湖邊,被這麼一撞整個人都要跌進水裡,好在最後關頭,他踉蹌著側身拉住了假山一角,才算幸免於難。

隻是那個風一樣衝出來的學子踉蹌了下,又跌跌撞撞向前跑了幾步,身形一個不穩,手中托舉著的足有桌子那麼大的孔明燈一抖,滾在了湖邊,跟著又憑借著慣性傾進了水中,沒兩下就沉了一半。

夏承安還沒反應過來,那個學子一聲哀嚎,幾乎是不假思索要跳下去撈孔明燈,被眼疾手快的夏承安一把拉住了袖子:“不過是一盞燈罷了,哪值得如此?”

如今不過初春,水還涼著,若真跳下去怕是免不了一場風寒。

青衣學子一僵,霍然扭頭看了過來,在看到他之後臉上悲憤欲絕的神情一滯。

然後就見他神情變了變,居然用袖子擋住臉哭了起來。

夏承安:???

他來國子監這麼久對有的學生還是頗有印象,其中就包括了諸清,在他的印象裡一直是個沉默寡言、心事默默的人。

大笑都很是少的,更不要說這種不要麵子的哭。

太子殿下想了想,有了一個不太可能的猜測:莫非是為了這盞孔明燈?畢竟這麼大的孔明燈十分難得。

見諸清還在悲傷,夏承安很好脾氣的替他撈那隻已經被毀了的孔明燈,也許還能修修補補呢?

結果這麼一撈,諸清哭的更大聲了。

夏承安:……你若想要,孤再送你一個就是了,哭哭啼啼的成什麼樣子?

夏承安頭疼,而諸清氣的想跳河的心都有了,自從竹林那夜受到先生提點,他就一心沉迷孔明燈不能自拔。

甚至特意去國子監廚房跟王叔死皮賴臉討了一個火爐,就想看火燒起來的時候到底有什麼力量。

為了飛天夢想他這幾日天天熬到半夜三更,白天因為不精神沒少被老師罵,辛辛苦苦、偷偷摸摸才做了一個超大號孔明燈。昨天大半夜做實驗確定可以帶著石頭飛起來後,諸清今天就迫不及待的帶著孔明燈來找顏先生了:我的想法不是彆人說的那樣虛無縹緲、荒誕可笑!而是一條完全可行的、全新的路。

為了不被人看到,他特意選了一條不為人知的路,結果誰知道假山那還藏了一個人,過橋時這麼一撞,他付之了全部心血的孔明燈也毀於一旦。

最關鍵的還是做孔明燈的材料是他和兩個小夥伴偷偷摸摸,東找一點、西取一點湊來的。做燈的過程其實苦不堪言,隻是因為當時滿懷希望就算天天熬夜也覺得快樂,原本還想著給先生一個驚喜,結果現在希望破滅,驚喜……嗬嗬嗬。

想不講理的發火吧,他撞見的人還是當今太子殿下,他能說什麼?太子殿下不跟他計較他就該燒高香了。

顏盛進來看到的就是諸清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心如死灰拆孔明燈身上還能循環再利用的細鐵絲。

而站在一旁的俊美少年微微皺著眉頭,一副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模樣。

一看到他頓時鬆了口氣,這位太子殿下竟是主動行了個弟子禮:“顏先生好。”

這是顏盛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太子夏承安,氣度尊貴,卻不見半分驕縱,他眉眼神情是一種近乎可以包容一切的溫和。

顏盛不自覺想到了所有人對他的評價寬和仁善,而這一弟子禮越發令人覺得恭謹謙和。

但是,太子對他的稱呼……顏盛想了想,確定自己這段時間的確是在吃喝玩樂,所以應該是他那些當老師的朋友們替他刷了存在感。

和他猜測的相同卻又不同,夏承安的確從老師們口中不止一次的聽過顏盛的名字,無論再如何嚴厲莊重的老師在說起這個人時都帶著笑,驚才絕豔、溫和灑脫、不慕名利、才華橫溢、天人之姿……

然而夏承安第一次記住這個人是因為那碗魚湯,那個會為了弟子下廚,會說天底下有人喜歡騎馬射箭,有人喜歡品茶論道,有人喜歡琴棋書畫,喜歡下廚又有什麼不對的?

這樣的老師會是什麼樣的人?

第一次看到這位先生是在餘先生那裡,湖邊垂釣的先生隨意束著長發,他側著臉同餘先生說著什麼。長眉鳳目,挺鼻薄唇,像是冰雪或是白玉雕琢出的容貌,眼角眉梢帶著淡淡的笑,那一點笑落到人心裡就好像天地徒然溫柔明亮起來。

天人之姿,高潔雅致。

夏承安有心親近,可他身份不同,再加上這位先生又不是國子監的博士助教,隻是受邀來餘先生這裡做客,又很少外出。

顏盛直覺夏承安似乎對他有些親近孺慕之意,顏盛向來信任自己的直覺,不禁奇怪起來,他那些知己好友們到底是怎麼替他刷得存在感?

還沒等他回應什麼,原本抹著淚的諸清垂頭喪氣低喊了一聲:“先生。”

顏盛又無奈又想笑:“怎麼了?好端端的哭什麼?”看諸清一雙眼睛紅成了兔子,安慰般的揉了揉他的腦袋:“想哭就哭吧,隻是不可沉溺其中。”

世人都說男子漢流血不流淚,流淚往往被認為一件羞恥的事。

對方疾言厲色諸清保不準更加委屈,但對方一這樣溫柔的態度,他頓時就不委屈想哭了,事都這樣了哭有什麼用?想想他都這麼大了,居然還沒控製好自己的心情,簡直太丟人了。⊥思⊥兔⊥網⊥

尤其是還當著太子的麵……現在諸清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

諸清若無其事咳了一聲,想到了自己來這裡的原因,吸了吸鼻子又興致勃勃:“先生,我覺得孔明燈保不準真的可以做到,我這個超大號就能帶起石頭飛起來。”說到這裡,他神情又轉為沉鬱:“可惜掉水裡毀了,要不先生就能看一看了。”

他目光幽幽落到了夏承安身上,一言不發,但夏承安愣是從中看到了:如果不是你,我的燈也不會毀。

夏承安又開始覺得頭疼了,原本正想告辭的他在明白諸清的意思後,頓時覺得就算走也要解釋清楚,不能讓人誤會了自己。

他神情認真:“並不是孤撞到了你。”說起來還是你撞到了孤,還差點把孤撞到湖裡,孤並沒有怪罪你,你又怎麼能用這種眼神看孤。

莫名其妙懂了他意思的諸清幽幽問道:“太子殿下為什麼躲到假山後麵?”如果你沒有躲到假山後麵,我壓根就不會撞到你,當然也就不會毀了自己的大號孔明燈,那樣我現在就可以讓先生看到我的成果了。

所以這一切的事端都是因為你躲在假山後引發而來的。

夏承安:……你倒打一耙。

第32章 天下之師(十二)

生平第一次體會到被倒打一耙感覺的少年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抬眼卻看到顏盛在笑,一雙鳳目淺淺彎成一個弧度,仿若懸於枝頭的皎白梨花,帶著難言的清麗。

夏承安不免赧然,想想爭辯這些無謂的事實在是太幼稚了,便笑了笑,溫和道:“此事也有孤的責任,孤自該賠付一盞,隻是不知道諸公子是從哪裡買的孔明燈?似乎不曾見過這麼大的。”那些節日活動是和他沒關係,他自幼也不曾參與過,但他知道孔明燈分明是小小一隻的。

說到自己的興趣愛好,諸清頓時精神了,他帶著幾分驕傲:“這是我自己做的!”

夏承安早聽過國子監三位不著調的名聲,莫向文不學無術,何守正隻愛吃喝,隻有一個諸清沉默寡言。夏承安先前倒想過,怎麼就不著調了,可現在發覺好像真的有一些,哪家的讀書人會親自做工匠活。

若換了一個人大概會心生不喜,覺得有辱斯文,可夏承安卻覺得像諸清這樣自由自在的去做喜歡的事也很好。

夏承安笑盈盈問:“怎麼想到自己做了?”

他神情溫和,瞧不出絲毫的排斥不喜。

諸清頓時對他有了點親近之意,他從小到大真正關係好的也就莫向文、何守正以及現在的顏先生,原因再簡單不過了,因為他們理解他,也支持他。

太子殿下這麼和善,並不輕鄙此道,反而像是很感興趣的模樣,諸清不禁有點得意驕傲:“我要做一個能帶人飛起來的孔明燈!”

夏承安沒想到他有這樣驚世駭俗的想法,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一說到自己的夢想諸清就來勁:“當然是飛起來去看看天下是什麼模樣了。”

“這是我從小的夢想。”他生母死的早,從有記憶開始就拘在自己的院子裡,除了讀書識字就是望天發呆,也忘了具體什麼時候,就記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