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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 伊人睽睽 4267 字 6個月前

父韋鬆年為代表的領袖。這些應有證據。”

衛清無:“不錯。徐固從南蠻王那裡冒死拿回來的名單,大部分人我們還沒查出來,但是林承與韋鬆年的字跡……徐固已經標了出來。”

又是一份證物遞交。

滿朝文武中有人開始惶然不安,滿頭冷汗。

而有不明所以的人追問:“他們叛國?”

徐清圓:“嚴格來說,這不叫叛國,這是一種重建的新秩序。他們有一個組織,我想在場很多人出身世家,其實都參與了這個組織,但你們未必清楚這個組織的最終目的。這個組織叫做——行歸於周。”

果然,“行歸於周”四字說出來後,滿朝堂一片死寂。

明明是春日,卻凜冽如嚴冬。

多少人意識到了什麼,悶著頭不敢抬頭;多少人迷惘地看向林相,不知道這個組織有什麼問題;還有人痛恨地盯著晏傾,到了此時,依然怨恨晏傾為何不是真的死了。

如果太子羨真的死了,秘密就不會公之於眾。

皇帝暮烈的聲音,召回諸公:“這個‘行歸於周’,朕是參與過的。”

林承驀地抬眼,冷然看他——林承本沒打算說什麼,但是暮烈自己承認他參與過。

林承表情變得古怪,荒唐,複雜。

徐清圓輕聲:“不知諸公如何看待南國末年的整個朝政環境?

“在當時,世家已經由盛轉衰很多年。這個‘衰’,僅僅指的是不學無術的世家子弟大幅增多,朝廷官員冗雜卻不做實事。世家把持了朝廷所有官位,一個個卻不求實務隻求‘清閒’。似乎做實務的官位降低他們引以為傲的身份,而清閒的官位則是他們彰顯自己高貴出身的證明。

“放眼望去,南國末年,朝堂上儘是這樣的人把持著朝局,當著官。

“為了改變這種現象,大家其實做出了兩個選擇。”

徐清圓望一眼晏傾:“太子羨的選擇是開科考,遷都,擺脫世家控製,讓更多新鮮血液進入朝局。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女相韋蘭亭成為那一年的狀元郎……女子入朝的最開始,本就是一種與世家的妥協。

“女相的入朝,應是太子羨答應了韋家什麼條件,韋家這樣的世家之首,便幫他說服其他世家,暫時穩住這個局麵,讓世家不要製止科舉。”

韋鬆年蒼老的麵上,思及過往,浮起很多自嘲之色。

他為了維持那個局麵,將女兒送入了朝堂。他以為世人的注意力放在女子入朝上後,世家與皇權的爭奪問題便暫時平安,誰知道……

這是一個恐怖的既定模式。要打破一個固有的局麵,隻有智慧與善意是遠遠不夠的。

晏傾低咳一聲。

恢複太子羨的身份後,他似乎也沒有多少變化,說話一貫的慢條斯理,冷靜淡然:

“開誠布公地講,很少有人把持朝政,能守住本心,不為私心。幾乎所有的偉岸朝代,都是靠著君主個人的意誌,單槍匹馬地與所有人宣講自己的理念。由烏合之眾組成的朝堂,是沒什麼用的。

“不過這是我個人的淺見。林相與韋公選擇的‘行歸於周’,自然是與我的想法不同的。”

徐清圓解釋:“為了改變朝堂冗雜而無用世家子弟太多的現象,太子羨選擇拋棄他們,世家自然不能拋棄自己,萬般無奈下,隻能選擇自救。

“他們選的是‘行歸於周’,顧名思義,是要世間恢複古周朝的製度。天下實行分封製,世家如同當時的諸侯一樣,分封而治。這正是世家的目的。隻有這樣,世家不會從世間消失,皇權得以壓製。”

她低聲:“為了實現這個最終目的,世家選出林承,代表世家做這件事。我想這個計劃絕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想出來的,它時間會很長……”

暮烈疲聲:“朕來說罷。

“朕與林子繼相識數十載,二十年前,林子繼就有了這種想法。南國朝局混亂,無數人想要改變局麵,林子繼拉著朕,與朕歃血為盟,約定‘行歸於周’。

“真正說起來,朕才是‘行歸於周’的第一個見證者。後來參與的很多世家,都是很後來的事了。

“南國末年,林子繼認為,不破不立,南國已經沒有救,天下百姓日日受苦,不如推翻舊朝建立新國。朕同意了……很少有人麵對世家們的支持,會選擇拒絕。

“世家們與朕約定,大魏建國後,當仿古周國,實行分封而治,實現朕對他們的承諾。”

林承淡聲:“可是陛下反悔了。”

他抬起頭,嘲弄地看著所有人,重複:“我們支持陛下建國,為了陛下的建國四處奔波,我手拿匕首,當了自己都看不起的惡人,隻為了讓你登基……可你違背了對我的承諾。

“當坐在那個皇位上後,你就裝作聽不懂我的暗示,不肯兌現對世家的承諾。可是當時萬物百廢,你已經是皇帝,我們也無力再發動一場戰爭拉下你。

“何況你是我多年好友……我被夾在中間,不得不為你奔波,替你安撫世家。這些年,這些年……為了當初的約定,我做了多少惡心的事,手上沾了多少血……暮烈,你高高在上,你可知道我都是為了你?!”

他語氣激憤起來。

林承高怒,手指韋浮:“科考上做手腳,對世家各種許諾,讓真晏傾和假晏傾在卷子上糊弄,貪汙枉法,到處收賄賂……我願意做這些事嗎?你以為我願意?!”

他笑出聲:“天曆二十一年,你在長安城的上元節見到了戴著麵具的太子羨。

“這個故事,你念叨了一輩子,每年上元節都要把你見過太子羨的事拿出來說道,說你有多可惜太子羨,有多敬仰太子羨……而我當時,在甘州為你殺人放火!”

林承:“你每次與我回憶你的上元節,我就要被迫回憶我是如何決定殺死我唯一的師妹的。”

林承麵朝韋浮:“江河,我必須殺了你娘。你娘出身韋家大族,大世家之女,卻在發現甘州李氏一族蒙騙長安後試圖揭穿……她是世家女,她怎能不為了世家的利益而苟活?

“她偏偏不。她試圖去見太子羨,試圖擺脫我們的控製,試圖上長安見暮烈,想辦法告訴暮烈我們的狼子野心……她多可笑,她以為暮烈不知道!‘行歸於周’,暮烈本就知道!

“我不得不殺你娘。這個世間,背叛自己出身的正義,都不值得歌頌。在一幕幕精心計劃之下,你娘不可避免地要在羞辱與悲哀中走向死亡。

“韋蘭亭、喬子寐、喬應風……甚至你們口中的葉詩,都是代價。他們都必須為了守住秘密而死。”

韋浮麵容沉下,冷冷道:“老師,你一貫有你不得已的理由。”

林承目中瘋狂。

他這樣的半百之人,眼中熾烈的光足以讓在場眾人震撼,他高怒——“我是為了世家崛起!我一生都奉獻於此道!我拋家棄子,我劣跡斑斑,都是為了此道。我何曾有對不起世家?”

他麵朝那些在他背後竊竊私語的人:“我做惡徒,你們當正義者,你們來審判我。你們有什麼權利審判我?科舉的盛行,如果不是我試圖阻止,你們會有喘熄的足以奮進的時間?

“徐清圓入朝,公主想封王……如果不是我阻止,在場七成都是世家受益者,都是太子羨和暮烈口中要拔除的朝廷蛀蟲,你們以為你們還有時間,還有機會?

“我不喜歡王靈若嗎?我喜歡權利嗎?我少時不受期待,混於市井,我厭惡你們的勾當!我一生不與你們同流,不與你們飲酒作樂,奉公嚴苛,人人都說我不近人情。

“我不想幫我女兒報仇嗎?我不想殺了韋浮嗎?可為了大謀,我還得幫韋浮掩飾他對我女兒做的事!

“還有韋蘭亭……我唯一的師妹,我老師的愛女。我不想保護我師妹,不想救我師妹嗎?”

林承聲嘶力竭,近乎哽咽。

他喘著氣,匍匐在地:“我沒有辦法。我想救世家,就得與皇權為敵。我拿暮烈當好友,就得為他做事,各方周旋。這些年,老師不理解我,暮烈不理解我,你們處處給我添亂……∮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我想當一個聖人,可是世不允我。”

滿堂寂靜,尤聽殿外風聲。

多少人失神地看著林承哽咽,韋鬆年閉目落淚,長歎口氣。

徐清圓一字一句地打斷他的訴苦:“所以你們要再生一場事,要再殺一遍太子羨。

“你們希望這一次,可以通過獵殺太子羨,逼皇帝陛下低頭,接受你們分封的要求。正如當年,南蠻與甘州的廝殺下,你們用各種聲音逼太子羨去死。

“你們哪有什麼公義?滿口仁義道德,最終不過是私心作祟,隻為你們自己地位穩固。”

徐清圓聲音抬高:“世家憑什麼永存不朽?連帝位——都最多不過百年身。萬事萬物,憑什麼可以永世長存?你們為了能穩固自己的地位,陷害忠良,勾結外族,殺害君主……

“你們為什麼那麼害怕太子羨歸來?因為你們做了對不起他的事,你們要藏住這個秘密,你們要那些枉死者繼續枉死,在地下腐朽成白骨……千年萬年後,你們依然長存,你們才成了正義者。

“太子羨會成為暴君,庸君,無能之輩……你們殺他,是為了當書寫曆史的人。”

徐清圓聲音在人頭攢動卻人人默然的高殿中空寂寂地徘徊,她的淚光閃爍點點:“你們有多想殺他,就有多怕他!”

晏傾麵容蒼然,睫毛輕顫。

他閉上眼一瞬。

跪在地上的林承抬頭看晏傾,恍恍惚惚間,他明白了自己一直對這個人的提防。原來他一直隱隱約約地察覺此人不對,知道此人不利於自己……

那是一隻落入泥沼的白鶴。

可是已經落入泥沼,如何一身清白?

林承喃喃自語:“你犯了懷璧之罪……”

他落下淚,跪在地上,向暮烈拱手:“陛下,千錯萬錯,你是一定要除世家,要除臣。臣輸人一局,天不從我願,我無話可說。但是陛下,晏傾絕不能留,太子羨絕不能留!”

他以一個多年老友的身份苦苦哀勸:“他是太子羨,是名滿天下的蕭羨啊!他在年少時就出名於世人,人人都在等著他長大,等著他帶領南國走向強盛之國……他如今已經成年,已經及冠!

“他沒有死在十五歲,卷土重歸,他會威脅陛下的帝位啊。陛下當知,世間人知道他還活著,第一個想法都是‘太好了’‘陛下會殺了他吧’,而不是‘他不應該活著’。一個被您塑造了多年的悲劇英雄,一個才華橫溢的舊國君主……王者歸來,誰不喜歡這種傳奇?

“陛下,你一定要殺了蕭羨,殺了晏傾!”

徐清圓厲聲:“閉嘴!你胡言亂語……你胡說!”

她抓住晏傾手臂,想要保護晏傾,想要隔絕林承仇視的目光,想讓晏傾不受到傷害。

但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