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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 伊人睽睽 4350 字 6個月前

你們不會放過朱老神醫,也不會放過我。長途跋涉自然輕騎為主,但是回來的路上……誰告訴你我沒有兵,沒有幫手了?”

雲延冷然而望。

雙方目光在半空中短暫凝滯後,就各自向前揮手,皆衝著對方:“給我殺——”

夫妻之間,至親至疏,既有溫情旖旎之時,自然也有橫刀拔起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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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暮明姝的配合下,衛清無那一方留了小部分人接應朱有驚,大部分兵馬,在得了太子羨的飛書後,和南蠻人且戰且退,到了大魏國土邊界。

大魏皇帝召甘州兵馬助陣,但是衛清無知道,世家把持之下,這些兵馬效忠陛下與效忠世家的,不過半數之彆。她在大魏邊關久戰不是目的,她是借助這些戰爭深入大魏,進入大魏。

當衛清無開始帶兵進入大魏,四麵八方,若有若無,出現了一些聲音——

“太子羨沒有死,太子羨要複國了。”

“上華天要攻長安,南國要複國!”

伴隨著這些聲音,各處有兵馬調動,前來阻攔。

百姓們的惶恐不安與期待好奇皆與衛清無無關,當衛清無橫刀拔劍時,鋒刃向前時,她的刀刃,隻會對著那些阻攔自己的人。

從天曆二十二年到龍成七年,蟄伏時間已足夠長,她要為自己殺出一條重回長安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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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戰起。

長安又是陰雨數日。

當真晏傾揭穿太子羨的身份後,當長安百姓們熱烈討論著太子羨到底有沒有死的時候,長安四方,傳來“太子羨要複國”的說法。

那些聲音說,太子羨建立了一個叫上華天的國都,從西域殺回來,一路殺入長安,要入主長安。

各方不斷調兵,茶餘飯後,每日都有各種真真假假的消息傳來——

“我有個侄子在涼州當兵,給我們說他見到了太子羨!太子羨真的出兵了。”

“可是我們大魏兵馬也不弱啊?”

“你們知道什麼?我聽我三姑爺說,他在南衙當差,說咱們朝廷裡有很多太子羨的暗棋,要助太子羨回長安……哎,雖是大魏,卻一個個心向南國啊。”

“啊……可見皇帝夢誰都有,我早就覺得晏少卿虛偽了……果然,連他那樣的人,也舍不得皇帝寶座。”

“晏少卿在長安蟄伏這麼多年,不知道有多少朝臣和他暗中勾結,幫他回長安。”

“這些事,應該和咱們老百姓沒關係吧?”

但這種消息傳得轟轟烈烈,本就和百姓有關。

消息風頭最盛時,皇帝也不開朝,而各位朝臣開始收到私下清算,暗夜中,開始有北衙與南衙的兵馬出動。百姓們睡醒第二日,發現自己家前血跡斑駁,便知道戰火燒到了這裡。

即使是南國滅亡、大魏初建的那段時間,長安百姓們也沒有見過巷戰,戰火也從未燒到他們家門口。

這天,終於變了。

街巷中各式聲音不斷,有衛士開始挨家搜查反賊,也有雙兵作戰。亂糟糟中,京兆府開府,並北衙兵馬,一同來壓下這些聲音。

韋浮身上的罪名還沒有落實清算,便在局勢嚴峻下重回京兆府。京兆府掌長安治安,他這位少尹,集兵對付那些街巷間異心衛士。

大魏建國後,世家擺脫頹勢,曾有一段風光。風光的表現之一,便是他們可以屯兵護宅。

這些兵隻聽令於他們,當他們集結起來,竟隱隱可以和長安的正式兵馬一戰。

而韋浮也在百姓中有了不同的身份——

“那位韋府君,疑似殺了林相的女兒,就為了給他早就死了的娘報仇。今天的局麵,都是他攪和的。”

“他和太子羨是一路,和徐固那個女兒是一路!他們都是為了複辟前朝。”

“長安雙璧,終是一起隕落了哎……我當初就不該歌頌他們!”

太子羨和韋浮成了人們口中的反賊,林相府邸中人殺出去,奪了那些大理寺看守之人的死活,林相也走出了府邸。

在這個時候,林相左右奔波,如同他在南國末期為國而口若懸河,重新守衛這個國家——

“絕不能讓太子羨複國。這滿朝堂,不知有多少像韋江河這樣的人……我等為人臣子,自當為國效力,請清君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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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處都有太子羨現身複國的消息,那當然是說給百姓們聽的。

古往今來,除卻蠻夷,發動戰爭者都要給自己書寫“正義之師”之名,正如先前南蠻想成為西域之王,便必須查清楚甘州之戰的真相。

太子羨真正出現的地方,自然吸引了最多的兵馬。

皇帝和晏傾合作,本就是要用晏傾的名來吸引人追殺他。黃雀捕蟬,皇帝自然會派兵從後包圍那些追殺者,拿下那些追殺者。但是大魏國土何其遼闊,世家何其強大,泱泱大國,皇帝都不能保證滿天之下有多少兵馬是聽令於自己。

為了計劃成型,皇帝隻能派自己最信任的軍隊執行這種任務。可信任的兵馬少了,晏傾能不能脫困,本就是半數區彆,甚至可能性很低。

因這世上,需要太子羨死的聲音,太多了。

徐清圓深夜進宮的目的,本就是懇求陛下加派兵馬,可以單獨出一隊精兵,去救晏傾。

暮烈最終被說服,他派了宮中一隊可以信任的親衛,加起來不過數百人,由禁衛軍副將親自統領。這是他給出的唯一補救……因為更多的禁衛軍、宿衛軍、北衙與南衙的兵,都被他調動用來壓製長安中的戰火。

長安城郭在南國滅亡時沒有毀掉一絲一毫,那長安城郭也不應毀於這場內鬥。

徐清圓哀求之下,與風若一同在長安林相發動戰火前連夜出城,希望足夠來得及救援晏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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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傾以太子羨的身份,吸引了太多火力。

上華天一部分兵馬跟著他,一部分跟著衛清無。上華天已經傾巢而出,大魏那一方追殺他的兵馬,數倍、十數倍於他。

他從未自稱過自己擅戰,但衛士們跟隨他而戰,發現晏傾統兵之能,並不比尋常將領差,甚至更好一些。他不是那類可以衝鋒殺敵的將軍,但他是“帥”。戰爭中,將與帥缺一不可。

晏傾不得不儘力。

身體每有不適,便要服用朱有驚給的那瓶藥來吊著。那藥起初他隻用服一枚就能壓下`身體的虛弱,後來,幾乎是要一日三餐地將藥當飯一樣吃,才能有些精力。

到了最後,藥已經沒有了效果。

晏傾這一方也到了強弩之末。

他們深陷在距離長安數百裡的一處森林中,上華天剩下的最後殘兵,與林斯年所帶的兵馬交戰。林斯年在長安的校場中練了兩年,已不可同日而語。上華天最後一批人一個個死亡,他們被困在此地。

他們殲滅大部分敵軍,敵軍寥寥無幾,可上華天的所有人都戰死了。

晏傾已經儘力。

跟在他身邊的最後一個衛士身中數箭,在他懷中閉目。衛士滿手血汙,任由晏傾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衛士艱澀努力著:“殿下,您是我們的王,您絕不能輸給那些螻蟻。

“殿下,為我們這些遠走他鄉無家可歸的人討個公道。

“一直以來,是我們拖累了您……如今不得不最後累您一次,請您好好活著。”

風聲乾澀,殘血已絕,林木間的殺伐到了最後時刻。晏傾的性命從來就不是他自己的,享受多少人的愛戴與不舍,便承載多少人的希冀與期望。

晏傾從地上拾起劍,掩袖咳嗽兩聲,撐著劍向更深的地方踽踽而行。血沾袍袖,霧凝長睫,即使如他這樣光風霽月的郎君,此時也狼狽到了極點。

在身邊最後一個人戰死的時候,他孤身立在叢叢密林中,一瞬間,聽到風聲沙沙,宛如深海嗚咽。

他沒走多久,身後追兵不至,讓他生疑。他停下步沉思,斷斷續續的,聞到了塵煙的嗆鼻氣味……

風吹動晏傾的衣袍。

他驀地回身,向密林高處、樅木高聳的地方望去……隱隱有火星從那裡傳來,紅光遮了半邊天,火海滔滔席卷而來。

晏傾刹那間明白敵人為什麼不再追進來了。

林木多旺,放火燒樹,晏傾要如何從中逃脫?┇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時間靜了一瞬。

晏傾靠著樹乾,低頭時,那口壓了許多日子的烏黑悶血,終於吐了出來。他靠著樹乾滑坐在地,坐在空無一人的深林中看著那火離自己越來越近。

他無路可逃。

可他實現了自己與暮烈的約定,暮烈會好好善待他的露珠妹妹。

晏傾仰望著樹林蜿蜒的高處,那裡有一圈空白的罅隙裂縫,像是牢籠外的自由。

他一生困於此局。

此局……終於要結束了嗎?

解脫之餘,竟有幾抹不舍。

塵霧飛上晏傾的眼睫,嗆鼻的煙火讓他%e8%83%b8悶低咳,他腦海中浮光掠影,斷斷想到了許多人,最後停留在一個纖瘦飄飛的背影上。

火光席卷而來,晏傾在林海深處閉上眼:那是他要失約了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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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雨——”

高丘上,徐清圓從馬上跳下,疾奔上前,被眼疾手快的風若一把抓住手腕。

風若:“你不要命了?!”

可是徐清圓看到了濃濃煙霧,看到了下方林海中已經蔓延開的大火。那火熊熊,正如人心底最深的噩夢。林中起火,誰能逃生?

飛塵濺上徐清圓的睫毛,她的眼睛瞬起水霧。隻是被風若拉著手腕,不得上前。

一隻箭從她身後擦過,向不遠處的方向射去。徐清圓回頭,射出第一箭的人號稱“百步穿楊”,是禁衛軍的副統領,他手中箭所飛的方向……

徐清圓看到了林斯年趔趔趄趄的爬在山壁上,向下方的馬匹跳去。那箭差點射中他,他抬起頭,看到了高處的徐清圓一行人。

林斯年滿臉血汙肮臟,但是他一雙漆黑的眼中閃著蝕骨一樣的惡意,徐清圓一眼認出了他——

“林斯年!”

她滿是怨憤。

風若在旁問禁衛軍副統領:“隻有他一人活著?”

副統領冷笑:“這種小人……其他人會為他賣命嗎?”

徐清圓看向林木中燃燒的熊熊大火,立即明白發生了什麼:林斯年與晏傾戰到了最後,林斯年這一方可能稍遜一籌或者略勝一籌都無所謂,關鍵的是,林斯年為了殺掉晏傾,放火燒了這裡。

他不光放火燒晏傾一方人,他也要將剩下的自己人燒死在這場大火中。

徐清圓一時間竟不能明白,林斯年何以對他們這麼大的仇恨?

林斯年趔趔趄趄地爬上馬背,統領一方的箭隻射中馬屁股,馬卻沒有停下來,反而速度加快,載著他向遙遠的方向逃去。

統領一方立即上馬:“追!”

最好活捉林斯年!

徐清圓一怔,她這樣羸弱的女子,衝上前張臂,擋在馬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