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步入雨幕中,小二早已追趕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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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後薄雨,行人稀稀拉拉。
徐清圓在人流中快速穿越,地上水窪照著她的身形,倒映著一盞盞燈燭。
徐清圓追上一個青衣人,看清了人麵容,鬆開抓住的袖子,去追另一個人。
她在人群中尋找,左右張望,快速辨認著每一個人。
被她抓住又被放開的行人莫名其妙:“哪來的奇怪小女子,腦子有疾吧?”
徐清圓咬著下唇,不理會他們,她隻固執地繼續走,繼續奔,執著地要找到自己方才看到的那個身形。
可她找不到。
她終於落落地站在空寂的街巷上,茫然地看著一切,任雨水打濺在風帽上的雪白絨毛,任寒意一重重蓋在身上。
她細白的玉齒,輕輕地咬在下唇上。
剛才那個青灰色的披風背影……真的很像晏傾。
她幾乎確定那就是晏傾。
她甚至猜風若一進城門,就看到晏傾了。風若才會倉促撒個謊,去找晏傾,將她丟在原地。隻有晏傾的出現,才會讓風若丟下她不管。
方才酒肆中那陣風過後,門口那亮起來的燈籠,也不是一個粗心大意的路人丟下的。而是晏傾看到了,知道她害怕,他將燈籠放在酒肆外。
他多看了她一會,見到她撿起燈籠才放心離去。正是這一耽誤,徐清圓才能看到他的背影。
那樣清渺的、瘦薄的、又飄然若仙的衣袂飛揚的郎君背影。
徐清圓過目不忘,又愛他至深,怎會認不出自己夫君的背影?
可是她現在又找不到他了。
她迷惘地站在這雨中,眸子很快被水霧漫上。
她想是不是她真的看錯了。
若是晏郎君,晏郎君怎會不來見她,不與她相認?
若是晏郎君,豈會丟下她不管?
不……若是晏郎君的話,他必然有他自己的原因吧。而且他與她相認,容易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對他們都不好……畢竟晏傾名義上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徐清圓應該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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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圓空茫地在雨中站了一會兒,她垂下顫顫羽睫,抿一抿唇,轉過肩打算回去那酒肆,打算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她背過身後,聽到後方一道輕柔的、不高卻足以她聽到的男聲:“露珠妹妹。”
徐清圓眼中淚光一眨,猛地扭過頭,向後方看去——
穿梭人海,穿越人群,熙攘人流繁華紅塵後,晏傾站在那處,眉目秀致,溫柔望她。
一如既往的溫潤,每日思念的藥香。
徐清圓怔片刻,眼中光微微亮起,她奔跑向他,在他麵前站定,仰頭喘氣看他。
她被他拉住手。
他的手冰涼。
他細致地用披風護住她,握住她的手,是那種足以被她掙脫的不輕不重的力道:“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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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著她拐入一道沒有人的巷子,低頭望向她。
她鼻尖有一點紅,眸子溼潤迷離,整個人不在狀態,像沉醉於一場夢中。
晏傾微微笑,對她眨一眨眼:“你能讓我抱一抱嗎?”
徐清圓睫毛顫一下。
他說了這句話,她才回過神,才意識到他不是她的幻想——
隻有晏郎君,會那樣講禮數,會沒有人了,才控製不住渴望。
她一下子撲上前,摟住他腰身,整個人投入他懷中。她臉頰貼上他脖頸,他低下的呼吸拂在她麵上。他伸手摟住她,隔著鬥篷輕輕拍她後背,在她後背上撫慰:
“沒事,彆怕,我來了。”
徐清圓忍著淚:“真的是你?”
晏傾:“嗯……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徐清圓:“風若是去找你的?”
晏傾:“是。”
徐清圓:“客棧的燭火是你弄滅的?”
晏傾溫柔又無奈:“算是吧。”
徐清圓聲音悶悶的:“你如實招來。”
晏傾氣息拂在她麵上,輕柔若煙,讓徐清圓心尖酥酥癢癢。
她流連他身上的氣息,想念他身上的藥香,他說話間,下頜線條流暢,喉結一動一動,徐清圓濕漉漉的眼睛,也目不轉睛地盯著。
聽他溫聲:“我說想看一看你,我和風若便去酒肆外看你。見到有客人想與你說話,風若怕我不高興,就熄了燈火……他胡鬨一通,嚇壞了你,我代他向你道歉,你不要怪罪他,好不好?”
抱緊他腰身的女郎抱得太緊,讓他幾乎動不了。他說話說得艱難,一遍遍輕撫她後背,好舒緩她的精神。
徐清圓在他懷裡輕輕搖頭。
她又問:“門口的燈籠是給我的吧?”
晏傾:“嗯。”
徐清圓:“為什麼?”
晏傾不解:“什麼‘為什麼’?”
她抬起臉,唇邊氣息輕輕拂在他臉頰下巴處,讓他不自在地眨眼。聽她氣息若蘭:“為什麼留燈籠給我?”
晏傾:“怕你害怕。”
徐清圓:“我追出去,你已經打算走了。你為什麼慢了半步,被我看到了?”
晏傾垂下眼。
她堅持:“為什麼?”
晏傾無奈承認:“想看你拿了燈籠再走……多耽誤了一會兒。”
徐清圓:“你已經走了,我已經追不上你了,我在人群中找了很久沒找到你。我其實根本不確定你有沒有出現過,一切都是我的猜測,你原本不出現,也沒有什麼。”
晏傾笑了笑,沒說話。
徐清圓烏黑的眼珠凝視著他:“你已經走了,為什麼又回來了?”
晏傾不語。
她堅持問:“為什麼?”
在這樣的目光下,晏傾抵抗不住太久。
他偏了臉,不看她,目光落在長巷古陌間,落在狹窄小巷中幾個在雨中打轉的竹篾上。他說:“舍不得。”
——舍不得看她在人群中找不到人、露出傷懷的眼神,舍不得看她紅眼圈、看她受委屈、卻沒有人安撫她,舍不得看她希望破滅,舍不得看她笨拙地自己安慰自己。
所以他回來了。
徐清圓眼淚掉了下來。
她抱住他脖頸,抱他抱得更緊,她喃喃自語:“清雨……你不該回頭,不該回來。清雨,他們都要你死,你快逃……不要管我,不要回頭,逃得遠遠的,讓誰都找不到你。
“清雨,快走,快逃……”
她抱著他舍不得他,理智與情感都求他快走,不要出現在長安。可她抱緊他,這樣不舍他。
晏傾低聲:“你在這裡,我往哪裡逃?”
她仰頭看他,目光明潤,看他掀開她的風帽。
晏傾撩開她額前發,修白的手指將她弄歪的簪子扶正。他的%e5%90%bb落在她眉心。
清逸秀拔,舉世無雙。
晏傾呢喃溢於二人唇間,重複一遍:“你在哪裡,我去哪裡。”
第171章 長安客10
終究是風若陪徐清圓回府。┆┆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晏傾說他隻是路過長安, 很快就會離開。他如今的身份,也不適合回到晏府出現在眾人麵前。他隻打算在客棧客居一夜,明日便會離開。
他這樣說的時候, 以為徐清圓會接受不了, 會難過。但徐清圓隻是低頭,在他懷中埋了一會兒, 就點頭說好。
徐清圓溫溫柔柔:“我明日也有一件頂重要的事要處理, 今夜要挑燈好好思量。我正巧也沒時間陪郎君紅袖添香。”
一句“正巧”, 道儘所有。
她這樣懂事乖巧,晏傾睫毛顫一下。
有一根刺在他心口時不時地紮一下,如今已經鮮血淋淋心間破了大洞。洪濤下暗藏的刀劍冰刃不留情麵, 窗紙零落朔風蕭瑟, 他不過勉強撐著自己的體麵。可是他在她麵前, 哪有什麼體麵可言呢?
晏傾將她哄走便生後悔, 想求她挽留, 求她陪他挨過這漫漫長夜。然而徐清圓已經走了, 晏傾便隻沉默, 盯著馬車直到一點殘影都看不到, 他才扶著牆掩住咳意。
晏傾將朱老神醫給他救急的藥喂了一丸, 撐著自己回去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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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若趕馬車,很快失了那份耐心。
到快接近晏府的時候,他問徐清圓介不介意剩下的路走著回去。
徐清圓說了好。
二人便棄馬車,走路走完這最後一截小巷。
徐清圓早看出風若心不在焉焦慮不已,果真,一棄了馬車, 他便挨著她肩, 神秘而小聲地和她探討:“你看郎君那麵相, 像不像服用了第四次‘浮生儘’?”
徐清圓想到夜雨昏光下眉目染著溫意的青年。斯人如玉,步屧微艱。
她輕輕搖頭:“看著不像服藥了。他雖然強撐著,但精神看上去並不太好,目中陰鬱色偶有流露。我看他鬱結中樞,多有孤寂……他這幾個月,過得並不太好。”
迎著夜雨,她仰頭看燈火,目中微弱的水光與夜間細密的春雨交融。
徐清圓喃喃自語:“過得這麼不開心,為什麼還要我離開?傻子。”
他想成全她的才智,卻沒料到長安風波詭譎刀光劍影,徐清圓並未參與女科啊。
而徐清圓也能想象到分離的幾個月,晏傾是如何過的。他那般不喜人,那般安靜內斂,每日枯坐,又會像曾經做太子羨時那樣,不斷地養病,不斷地處理各種紛亂……這世上,讓他開懷的事,真的很少。
風若沒有想那麼多。
聽徐清圓和自己判斷一樣,風若舒口氣,很高興:“我看著也覺得郎君不像是服用第四次‘浮生儘’了。還好還好,我們救下朱老神醫,果然做對了!我真怕郎君為了有精力來救你,服用第四次藥,那就……再不會有救了。”
徐清圓垂眸,睫毛重重顫唞。
風若都看得出晏傾會為了她,做出很多他本不該做的事嗎?
徐清圓安撫風若:“晏郎君不會服用第四次藥的,服用第三次‘浮生儘’後,他便與我們尋常人感知情感差不多一樣了。他自然會明白我不舍得他……當初他自儘以換天下太平、卻沒料到他父母會隨他而死這樣的事,我想晏郎君再不會讓它發生了。”
她心中為此歡喜,又為此酸楚。
她的心上人有了世間所有人一出生就有的情感,卻為此付出了這麼漫長的淩遲一樣的代價。
風若:“那你說郎君能來到長安,是朱老神醫又研製了什麼新藥,給他試,對吧?”
徐清圓儘量理智:“應該是這樣。”
風若:“我好怕他服用第四次……”
徐清圓輕聲:“不會的。”
她轉移話題:“風若,你說,晏郎君來長安,是特意想看我嗎?”
風若怨氣無比地看她一眼。
他眼睛裡寫著“你說呢”。
他很後悔自己當初慫恿晏傾去接受徐清圓——若是沒有徐清圓這個因素,晏傾不會走到這一步。
與上華天割裂、好好地在長安當著大理寺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