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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 伊人睽睽 4365 字 6個月前

女子承認林雨若常在她那裡買調好的顏料。在林雨若跳河的前一日, 林雨若還與這女子重新約了下個月的新顏料。

他們在北裡找了好幾家樓舍, 終於有人吞吞吐吐地承認,他們這裡時不時有女子跳河輕生。在事發前兩日, 剛剛死過一青樓女子, 這個案子, 被京兆府結了。

他們還問到了一個讓風若意外的消息。林斯年是風月場所的常客, 經常在這片街坊飲酒。

他們還查了車馬的流向, 貴族家宅近日和北裡有關的變動……

這樣的問話,連風若都聽懂了很多。

風若高興地和徐清圓說:“我都看明白怎麼回事了!現在問題是,如果林雨若沒有死,我們能找到林雨若,讓她一起幫忙揭穿真相就好了。”

徐清圓沒有回答。

她從樓裡出來,微微恍神。查案之際,她想的也不是林雨若,不是韋浮,而是太子羨。

這幾日,她睜眼閉眼,腦子裡想的都是太子羨。

徐清圓恍恍惚惚地問:“這是哪裡?”

風若很擔心她的狀態。從左明那裡離開後,徐清圓就一直鬱鬱寡歡。

風若回答:“北裡啊……我們不是剛出來嗎?你、你還好吧?”

他在心中琢磨一定要把徐清圓的情況告訴郎君……但是郎君此時在哪裡呢?

風若絞儘腦汁想幫徐清圓,他以為查清案子徐清圓就會開心:“我們要不要出城,去樊川一趟呢?”

徐清圓:“是……我也想去芙蓉園再看一看。”

風若:“……”

其實他想的是去看一看林雨若跳河的地方……但是,算了。徐清圓高興就好。

然而風若沒明白,芙蓉園有什麼好看的?

風若又同時想起來,郎君每年六月都會回芙蓉園去看一看。

那麼……他眼看徐清圓文秀玉白的側臉,若有所思:她的目的,莫非和郎君一樣?

驅車去樊川,再入芙蓉園。

此季不是賞花季,芙蓉園風景清麗些。徐清圓拿出左明簽發的查案腰牌,這座皇家園林便向他們開了門戶。

為了作出查案的模樣,風若裝模作樣地在園中四處轉悠。徐清圓與他分開,熟門熟路地前往一個地方。

她上次進芙蓉園是前年,但她清晰地記得那一天發生的每件事,那日青年閉著眼溫靜安然的麵容。

那日暴雨連連,她提著裙裾為了躲開林斯年,四處躲雨。故地重遊,徐清圓渾渾噩噩地走上當年走過的路,她在園中繞來繞去,終於看到了熟悉的場景——

紫藤花樹,風吹葉搖,燦燦如夢。

她看到這樹,便如同重入舊夢。她踏著花葉,一步步走向樹深處。

今日不同往日,今日卻也有小雨,天邊時而有雷電白光掠過。徐清圓一步步走向紫藤花樹,一步步走向那樹洞。她站在樹洞前,藤蔓飛揚,花瓣洋洋灑灑落在她身上。

她靜靜地看著藤蔓後遮掩的樹洞。

好像她掀開這藤蔓鑽進樹洞,她就會看到一個清雋清致的郎君安靜地坐在洞中,麵容秀白,眸子黑若星子,濃若點漆。他靜靜地看著她,隔著藤蔓,和她不遠不近地相對著。

徐清圓手搭在藤蔓上,手指微微發抖。

她陷入一種迷離恍惚中,她走入這場舊夢,遺忘了現實。她忍不住想,是不是隻要不掀開這藤蔓,她就不會進入晏清雨的世界,她就不會有後麵那些故事?

他就一直安靜地坐在他的世界中,從來不用走出來,從來不用迎合誰。不會服用“浮生儘”,不用麵對“行歸於周”的真相,不用剛學會感知情緒,瞬間感知到世間萬事對他的摧殘。

他閉著眼坐在樹洞中,無情無欲,不念紅塵,不被人打擾。

徐清圓搭在藤蔓上的手顫得更厲害,她目光盯著樹洞,心中浮起前所未有的渴望——

她想念晏清雨。

分彆數月,宛如數年,宛如一生倥傯而過。

她格外地想念晏清雨,格外地想見到晏清雨。

徐清圓猛地掀開藤蔓,鑽入樹洞。

外天霹靂電光破空,長如白色流星。

視線瞬黑,洞中漆暗。

重重花葉相隔,徐清圓呆呆地立在樹洞中,衣裙被滴滴答答的水滴打濕。她伸出五指向前摩挲,輕輕柔柔的聲音在洞中空寂寂響起:

“清雨哥哥?”

她趔趔趄趄地向前走,花香浮在鼻端,裙裾絆了她一下。她摸到了樹洞的儘頭,摸到潮濕的樹壁:

“清雨……”

她細白的指尖抵在樹壁上,她意識到了這裡隻有她一人。洞中微微有了光,她眼睛看到了這裡所有,果然,她指尖儘頭,沒有那個郎君坐著,微笑著等她靠近。

徐清圓未完的話,散在樹洞中,輕微如同浮塵:

“……我想你。”

她置身樹洞半晌,低垂下眼睫,一滴淚,猝不及防地落到腮畔上。

她不忍心這淒然,快速用手捂麵,覺得自己可笑可憐。她手扶著樹壁,摸索著要離開這裡,不願在這裡多待一時一刻。

直到她的手,摸到了字跡。

徐清圓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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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以沐,百世來賀。我兒赤子,光華且璨。

“靈威來降,萬福皆庇。我兒束發,壽考且寧……我生永愛。”

這是怎樣的父母之愛,讓一個不通情感的人雖然不知,卻永遠記著。

徐清圓抱膝在樹洞中坐下,額頭抵著字跡。

她在心中默念著這樣的字,摸到字跡時間久了,有些潮了,有些被青苔掩住了。她從自己發間拔下簪子,就著那舊的字跡,將每一個字重新臨摹了一遍,將字刻得更深一些。

徐清圓在最後的“我生永愛”上,停留了最久的時間。

她長睫覆著眼睛,對南國已逝的皇帝與皇後輕喃:

“陛下,皇後殿下……以後,我代你們來愛清雨,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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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圓最近總做一個夢。

她拉著他的手,在樓閣亭榭密布的王宮內院間穿梭。

廊道蜿蜒曲折,她笑聲清脆,他隻安靜地被她拉著跑。他們跑過空寂的長廊,穿過落雨的湖心亭,踏過朝霞,踩過餘暉,一路奔到王宮前方,隻要再上前一步,就能離開那困住他一輩子的地方。

每每在出宮的那一步,他停了下來。

夢中徐清圓回頭看他,著急無比:“殿下,我們快點走!再走一步,我們就能出去了。”

晏傾溫柔地望著她。

他不走那一步。

他輕聲:“可是,我已經死了。”

於是轟然一聲,他的麵容變成了少年時的太子羨。她拉著的少年的手鬆開,他快速被扯入一片荒蕪黑暗中,被卷入無邊的風雪,被淹沒在沙塵中。

轟然夢醒,醒時隻有徐清圓獨坐空榻,抱膝無言,眼圈泛紅。

她希望自己無所畏懼,無堅不摧。

她希望她有無尚的智慧與勇氣,希望她能夠破解這個難解的局麵,希望她可以保護晏傾全身而退,希望晏傾可以好好活著。

徐清圓不得不重新審度自己與晏傾的成親,對於晏傾的意義。

她要如何,才能讓他這一生,光華且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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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若等到徐清圓出來,見她神色恬靜,細弱伶仃。緋色風帽下,女郎一雙噙霧的眼睛隔著山水花葉,婉婉望他。

他觀察她片刻,跟上她:“你心情好像好一些了?”

徐清圓抿唇微微笑了一下,向他道謝他對她的保護。▲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風若尷尬撓頭:他什麼也沒做啊。

那他便做點什麼吧……

他伸手要碰她的發髻,徐清圓吃驚地往旁一退,瞪眼看他。

風若理直氣壯:“我看你發髻歪了,蘭時真沒用,沒有給你梳好頭發,我幫你扶一下簪子唄。”

徐清圓微笑:“風若,郎君不能隨便碰一個女子的頭發。那代表有情。你要與晏郎君爭我嗎?”

風若吃驚,然後漲紅臉。

他立刻收回手,目光閃爍。風若嘀咕:“隻是碰簪子,不是碰頭發。”

徐清圓微笑:“那也不可以。”

風若嗤一聲,到出了芙蓉園的時候,他才想起自己剛剛得知的正事,告訴徐清圓:“大理寺明日要重審林家案子啦,左正卿剛派人來通知我們,說要做什麼的話,得有準備。”

徐清圓若有所思地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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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的時候,他們趕在宵禁之前,回了長安城。

徐清圓坐在車中靜然時,馬車突然一個顛簸,倉促停下來,讓徐清圓的後腦磕在車壁上。她忍了那痛,推開車門,見到風若跳下馬車。

蒼黑的古柏下,青年長身昂然,似乎在看什麼。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小雨淅瀝,薄霧灰朦。夜雨前數盞街邊燈火一一點亮,雨打殘簷,青漬可愛。

徐清圓問:“風若,你看到什麼了?”

風若回頭,雨霧下,徐清圓沒有看清他的眼神。她隻聽到他支吾一下:“我看到那邊有賣糖人,我買一個去!”

他說完,身形倏地掠過消失。

徐清圓阻止的話散在空氣中,沒有人接。

徐清圓隻好苦笑一聲,下馬車等待風若回來。她在馬車邊等待時,看到不遠處有一家酒肆。徐清圓想了想,她不知道風若吃不吃那所謂的糖人,但酒是必然會喝的。

多虧風若在她身邊照顧她,讓徐清圓能撐過這難捱的日子。她投桃報李,去為這孩子氣的風郎君買點兒酒也是應該的。

穿著緋紅鬥篷的貌美女郎在酒肆沽酒,讓酒肆中的客人和小二偷偷看了許多眼。有客人試圖來搭話,一陣疾風吹開酒肆門,熄滅了酒肆的所有燈燭,酒肆陷入一片昏暗中。

眾人陷入驚慌:“燭火呢?店家,小二,快點燈!”

客人忘了與這美貌的女郎搭話,徐清圓安靜地立在原地,心中也為這倏然而至的漆黑而驚懼。她驚懼的時間卻不久,因她感覺到酒肆外廊下有一道光。

徐清圓怕被黑暗中亂動的人擠到,便抑著自己的害怕,向酒肆外走,她在廊下牆邊撿到了一燈籠,燈籠中火光微微搖曳,卻果真點著燭。

昏昏的燈火照在她身上,有了光亮,她輕輕舒口氣,風帽下的麵容露出放鬆神情。

她稀奇地提起這燈籠,左右打量:“那陣風把酒肆的門吹開,把酒肆的燈都滅了,你怎麼倒亮著?是哪位客人把你弄丟了?”

她眸心清亮,隱隱噙笑,點一點這解了她燃眉之急的燈籠。

徐清圓提著燈籠,隨意地向外一瞥。

她倏而目光一緊,看到了一道帶著雨漬的青灰色披風,轉入一個拐角不見了。

徐清圓怔了一下,趔趔趄趄地提裙下台階,向那道灰影追去。

後方忙亂的酒肆中燈燭一一點亮,小二追出酒肆:“娘子,娘子,你要的酒!”

可是那女郎扔下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