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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 伊人睽睽 4357 字 6個月前

廳堂,都因他的靜坐,而附上了雍容清薄之美。

這才是真正的讓世間女郎心動的長安之璧的灼灼風采吧。

和這樣的濁世佳公子比起來,韋浮自己這樣沽名釣譽的人,算什麼呢?

韋浮在晏傾這裡,竟罕見地生出了一種瞻仰靜望的感覺。

他瞬時警惕。

晏傾側頭,看到韋浮在幽幽觀察自己,他不禁:“嗯?”

韋浮回過神,走向他。晏傾起身邀請他一起喝茶,韋浮並未拒絕。入座時,韋浮看眼晏傾,看到他眼底淡淡的紅血絲,不禁開玩笑:

“晏少卿是一宿未睡嗎?這可不好,你再累病了,徐娘子恐怕要哭倒一座城了。”

晏傾睫毛微晃,溫和地笑了一笑。他並不因調侃生赧,也沒有生怒。

韋浮愈發覺得晏傾的氣度不同尋常。或者說,晏傾以前都在掩藏,最近,卻越來越藏不住他的氣質了。為什麼他會藏不住呢?

韋浮思量時,聽到晏傾解釋:“不過是思考了一晚上觀音案。我仍覺得我們目前抓的凶手,背後還有人。那人應該藏在觀音堂中。韋郎君調查那幾尊出事的觀音玉石像,可調查出是何人製的?”

韋浮揉揉額頭。

他說:“我和那個堂主談過,他給出了所有工匠的名單。這幾天我都在查,目前還沒看出線索。而且我發現了另一個線索,觀音堂關押著一個神醫,恐怕和觀音像中的迷[yào]有關。這個人,我們必須見到。”

晏傾眉目微動。

晏傾問:“是叫朱有驚嗎?”

韋浮微靜。

韋浮緩緩笑,露出饒有趣味的神色:“不清楚。隻知道姓朱,卻不想晏少卿果然不同凡響,連名字都打探出來了……是那個陳光說的嗎?”

晏傾:“算是吧。”

他將昨天自己從陳光那裡得到的結論和韋浮分享,韋浮神色漸漸嚴肅起來。這個故事中多了葉詩和喬應風的名字,喬應風到底有沒有死的線索,又要從將軍李固那裡打探……

而暮明姝和雲延那邊,至今還沒有通知他們有何線索。

這個案子牽連越來越廣了。

韋浮喝一杯茶:“這個觀音堂問題很大,不行,我得再去查一查。晏少卿,保重。”

他想起來便覺得時間不等人,抬步要走。

晏傾問:“你是否懷疑過觀音堂的堂主?“

晏傾垂下眼:“你沒覺得那個堂主,不太對勁嗎?”

韋浮沉默片刻,回頭回答他:“我是覺得那個堂主不太對勁。但是幾次問話,他都積極配合,甚至主動關心我們,願意提供一切幫助。我從甘州百姓口中得知的,是觀音堂堂主這些年一直配合李將軍,救了很多百姓,發了很多糧食給百姓。

“大家都覺得那位堂主是好人,而我的近觀,覺得他除了木訥些,反應遲鈍些,好像也沒什麼疑點。”

晏傾:“他武功如何?手上可有繭?”

韋浮:“……這我倒沒有注意到。抱歉,我最近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可能忽略了些什麼。既然少卿懷疑他,我便重新見一見他吧。”

晏傾:“談不上懷疑。隻是不管查誰,那位堂主都是繞不過去的一道坎,韋郎君小心些。甘州百姓太過信奉聖母觀音,我們的調查恐怕很難進行。”

韋浮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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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浮知道甘州百姓對婬祀狂熱,卻並沒有想到官府的任何舉動,都會引起他們的警覺反抗。

韋浮這一日不過是如往常般,帶著人要去找觀音堂堂主聊天,他根本沒有見到那位堂主,他與身後一眾衛士便被百姓堵住了——

“你們不是已經抓到凶手了嗎?為什麼不審凶手,還要找觀音堂?”

“你們是不是對觀音堂有意見?是不是想加害我們堂主?”

“你們為什麼一遍遍找堂主問話?告訴你們,這裡是甘州,不是長安!誰敢對不起聖母觀音,誰敢欺負我們的堂主,我們都不放過你們!”

黑壓壓的百姓堵著路,衛士們口乾舌燥地解釋他們隻是問話沒有其他意思,但是百姓們被他們連日來的問話弄得不安。雙方堵得水泄不通,衛士們幾次想抽刀,又忍下去,說服自己不能對無辜百姓下手。

韋浮被堵在外,狼狽無比,漆黑幽靜的眼睛盯著這些義憤填膺的百姓們。

他抬頭,遙遙的,看到熙攘百姓後方那龐大的觀音堂中最大的廟。他仿佛能看到廟中聖母觀音閉目而笑,笑容平日有多和善,此時就有多嘲弄。

——真相就在前麵。可是你們能殺乾淨無辜的百姓,走到真相麵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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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音堂中一處樓閣,四壁被厚氈遮住,裡麵烏泱泱坐滿了和尚,香煙嫋嫋。

和尚們潛心修行,而為首的大師則在講經,講的故事,是觀音堂經典上那聖母觀音與維摩詰辯經。

想畫壁畫的才子畫工們虔誠地跪在和尚們身邊,伸長耳朵再一次地聆聽這個他們已經熟悉十分的故事。他們試圖從故事中獲取靈感,畫出那維摩詰。

因為今早,觀音堂通知他們,必須在十月初畫好維摩詰的像。觀音堂決定在初雪時帶百姓和信徒們一起叩拜那還未完工的聖母像,維摩詰的畫作,必須在那之前完工。

才子和畫工們不知道觀音堂為何要提前計劃,卻隻能聽從。

他們聽講中,有人會悄悄仰頭,看高聳閣樓的二層——據說,尊貴的觀音堂堂主正在那裡,俯瞰著他們,觀察著他們,看他們誰有慧根,足以去侍奉聖母觀音。

二樓厚氈簾後,站著一位用麵紗籠住臉與身形的佳人。

這正是葉詩。

她透過氈簾間的細縫,觀察著下麵虔誠的信徒們。而她身後有一長坐榻,煙霧繚繞,觀音堂堂主神色麻木地躺在坐榻上,看著頭頂的橫木發著呆。

他對周遭發生的所有事都渾然未覺,隻在發呆。

葉詩聽著下方聖母觀音與維摩詰辯經的故事,一股莫名的悲情從心裡生出來:

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

她想到自己從未見過的太子羨。

她多麼地崇拜那個人,多麼想見到那個人。她與夫君一輩子都在追逐那個人的足跡,想跟隨那個人。

有些人的人生,好像不獨獨是他自己的人生,還包含了他人忘不掉的青春、流連的記憶、刻骨銘心的痛苦。

成長帶給所有人無數苛責,讓所有人遍體鱗傷。然而她每每回頭,總是能看到模糊的太子羨身影,看到那個走向棺槨、被悶死在棺槨中的人。

太子羨早已死了,那個少年駐足在原地,溫柔地看著他們,一直在和所有人告彆。

……可是他們不想告彆。

可是他們回頭看,他們想要找誰,隻是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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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清無坐在客棧屋頂,看著下方百姓潮流,看著官府人員進進出出地和晏傾報告什麼。

她女兒在客房中睡得安然,她盤腿坐在屋頂,想著自己那支離破碎的記憶——

徐固好像確實經常和她說和離。

威脅她,氣惱她,生她的氣。他經常將和離掛在嘴邊,總是和她吵。不外乎是她不沾家,女兒沒人帶,女兒和她不親,女兒以為自己沒有娘,他總見不到她,這個婚有什麼意思。

衛清無好像一直堅持拒絕徐固的和離。

她隱約明白他隻是在跟她吵嘴,隻是想讓她多關注關注這個家,希望她不要總忙著打仗。這就像是一種情趣,沒有人當真。

但是正如徐清圓所說,天曆二十二年,她主動和徐固提了和離。

她那時好像意識到了什麼。

徐固也好像意識到了什麼。

他們必須分開,隻有分開才能保護這個家,才能保護他們的女兒……

衛清無閉上眼,心想徐固去南蠻的原因,和他們分開的原因,是不是同一個呢?

這個原因……是有人謀逆作亂,試圖禍國嗎?

第143章 血觀音36┆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黃昏之時,徐清圓和風若站在馬廄外說著閒話。

風若拿著一把刷子給馬清洗,將鬃毛刷得油亮光澤。徐清圓倚著柱子,和他一起等晏傾。

晏傾又去審那個陳光了。

徐清圓望著風若,目光清瑩:“你似乎很高興?”

風若:“有什麼不高興的?郎君已經答應我,很快就會跟我……”

他忙藏住自己忍不住多說的話,迎著徐清圓狐疑的、若有所思的眼神,他理直氣壯地改了話頭:“郎君身體好很多了,這兩日都不用吃藥,也不吐血不頭暈不難受,我自然高興。”

徐清圓望他片刻:“真是個傻子。”

風若立即:“你說誰?”

徐清圓:“我問你,他用餐可有多於往日,夜裡可曾多睡一會兒?”

風若狡辯道:“我們郎君覺少,一直以來都吃得不多,不然能那麼瘦?”

徐清圓靠著木柱,眼睛盯著客棧二樓的一扇窗,輕聲說話:“那我再問你,他這兩日是不是連軸轉,所有的事情都要插手過問,比你離開前用心了很多?”

風若想辯說這是因為郎君勤勉,可是這話到喉邊,他說不出來。他心中隱隱約約的不安被徐清圓點出來——郎君以前也不懈怠公務,但確實沒有把自己逼到這個份上。

風若低聲:“所以呢?”

徐清圓:“他就像在耗命,在拿性命賭機緣,在追時間,在燭火熄滅之前給所有人一個交代,解決完所有事。”

風若怔忡。

徐清圓目光終於落到風若臉上。

她輕輕笑了一下:“他服用了‘浮生儘’第三丸藥。因為一直沒有好好養病,他覺得自己支撐不住藥效結束後的時光了。他覺得自己會死,在為此做安排。”

風若渾身一震。

他猛地扭頭,看向徐清圓方才仰頭盯著的那扇窗。那是給隔出來的審犯人的屋子,晏傾就在那裡,隻是他們看不到。

他又扭頭,臉色青白,盯著這位文弱纖細的女郎。

他腮幫繃緊,全身僵硬,咬牙切齒:“你和我說這個做什麼?”

徐清圓目光輕軟,低下睫毛,無論如何看,都羸弱窈窕,和旁的大家閨秀沒什麼區彆。但是她低聲說的話,讓風若凝住神:“想不想救他呢?”

風若不語。

徐清圓抬起眼。

風若看到她眼中映著一汪碧水。

她這樣的纖弱,這樣的蒼白,這樣的膽怯。但在某些時候,她又這樣一往無前,這樣無所畏懼,這樣不管不顧。柔弱與強硬之間拉著一條韌,近乎絕望、瘋狂、可怕。

徐清圓輕聲:“我思來想去,這個世上,想救他,想他活下來的人,除了我,隻有你。隻有我們兩個希望他好好的,我就隻能拉著你,試圖挽留他。”

風若盯她許久,閉眼又睜眼。

平日孩子氣的郎君,這時候無所謂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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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傾審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