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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 伊人睽睽 4270 字 6個月前

陳光,下樓時仍在思考。他決定和雲延聯係,見一見李固——喬應風當年是不是真的死了,對這個案子很重要。

“晏郎君。”

黃昏光照在樓梯口,晏傾用袖擋光,聽到徐清圓呼喚。他聽到她的聲音,麵上無變化,體內血液隻滾滾流淌,心跳加速。這已經是醒來後的常態,晏傾自己也無可奈何。

他看向她,徐清圓和風若站在一起,她對他遙遙屈膝行禮,杏白衣裙被風吹拂,耳下明月璫拍打麵頰,流離閃光。

後院進出走動的衛士、客人都稀奇地偷偷注視二人。

晏傾被看得臉熱,他鎮定著遙遙向她行了一禮,才向她的方向走過去。到了近前,低頭對上她烏黑眼睛,晏傾低咳一聲,伸手扶起她手臂:“何必與我這樣客氣?”

他無奈道:“哪有妻子與夫君這樣客氣的?你這樣調皮,旁人都要一直背後說我們了。”

徐清圓抿唇一笑,他手托住她手臂,她反手便來挽住他手臂。他被挽的手臂垂在身畔僵了一下,卻沒回避。徐清圓心中便又傷感,又開懷。

傷感於他恐是用珍惜最後一段時光的原因來麵對她的親近,開懷於他確實漸漸走出他的荒草園,封閉林。

徐清圓微笑:“我隻對晏郎君調皮呀。”

風若在旁狂咳嗽。

徐清圓赧然,硬著頭皮當風若不存在,她仰頭:“旁人說什麼,與我們又有什麼關係?我與晏郎君客氣,不過是有求於晏郎君——我與風若聊天時,意識到身為妻子,我竟沒有為郎君做過一餐一羹,實在失責。晏郎君從不說我,是郎君的大度;我卻不能仗著晏郎君的寬容,整日忽視郎君。”

晏傾睫毛微揚,略有些奇怪,或者說是稀奇。

他又心中一動,想到了紅袖添香之類的話本。咳咳,都是她以前逼他看的,他略翻了翻。

晏傾含笑:“你想進灶房,想做膳食?我,雖然不是很擅長,但可以陪你。”

他腦中開始搜刮各類專講吃食的食譜之類書籍,徐清圓卻搖頭,嗔他一眼:“我不擅長此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麼會自曝其短呢?”

晏傾被她那一眼看得半邊身微麻,心跳得更厲害。他停頓一會兒才聽清她說了什麼,心中浮起失望,低聲:“夫妻之樂,難道取巧於技嗎?”

——難道她不擅長的事,就永遠不和他一起了嗎?

他的抱怨那麼的輕微,連責備都很沒力度,徐清圓便當做沒聽到。她說自己的真實目的:“雖然我不擅長烹飪做膳,但世上有彆人擅長。我在外麵街頭一家糕點鋪定了許多糕點,想和晏郎君一起品嘗。”

她期待地晃晃他手臂。

晏傾說:“夜裡吃糕點,會積食吧?”

徐清圓一愕,呆呆看他。

他目中浮起笑,伸手在她臉上輕輕點了一點,雖然快速收回手,卻依然讓徐清圓愣在原地。直到他將她拉走:“不過吃一點兒也無妨,我陪妹妹走一趟便是。”

他交代風若不必跟著他們,風若敬佩地朝徐清圓點頭:竟然真的輕輕鬆鬆就把郎君哄走了。

而風若敬佩的徐清圓,被晏傾拉出客棧門檻才回過神:晏傾當著外人的麵,用手碰她臉了啊。這是……調?戲嗎?

是的吧。

她禁不住抬手,用手背碰了碰自己微熱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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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傾想徐清圓大約是累了,想與他放鬆一會兒。所以她才要與他一起去外麵買糕點,再一路沿街閒逛,慢悠悠回客棧。

這些日子,確實發生了太多事。

二人取完糕點,返回客棧的路上,夜色漸濃,燈火初上。甘州夜間風大,冷徹,不像長安夜裡那樣繁華。他們沿著人流稀少的街頭行走,月在高天,空氣靜寧。

廣袤蒼天下,頗有一種人與天地隔離的孤寂感。但這種孤寂,因為有身邊人陪伴,便顯得溫馨。

他們看到街頭收攤小販那裡,還有許多玉石觀音像。很奇怪,玉石觀音像在甘州應當賣的最好,這家攤販怎麼到了收攤,仍賣不出去?

是否是韋浮這幾日的嚴查,影響到了百姓的生活?

二人對視一眼,徐清圓雖然千般萬般不願晏傾再操心此事,但她自己是十萬分地上心。她隻好與晏傾一同到小攤前,向小販打聽賣不出去的原因。

小販奇怪地看他們一眼:“馬上就能見到最靈驗的聖母觀音了,誰還會多買幾個玉石像回去占地方?這種小像就是有法力,肯定也比不上觀音堂真正加持的。反正我明天開始,我也不賣這玉石觀音像了,還是做點彆的生意賺錢。”

徐清圓:“什麼叫‘見到最靈驗的聖母觀音’呢?”

小販看二人皆是神仙一樣的好看人物,便耐心解釋:“你們難道沒有信奉聖母觀音嗎,連這個都不知道?觀音堂說了,今年初雪時會帶大家登玉延山,拜那已經雕刻了一半的聖母觀音。那可是用整座山來雕出來的石像啊,觀音堂說可靈驗了!大家都去拜一拜……哎這還得搶位置呢,聽說信仰越誠的,就越能登山登得早。聽著都羨慕。”

小販懊惱:“都怪我平時供奉聖母觀音沒那麼勤快,這種好事,我隻能跟在後頭了。”

徐清圓和晏傾心中皆是一咯噔。

晏傾揉額頭,覺得頭痛:“信仰是否虔誠,你們是如何判斷的?”

小販天真道:“就天天拜啊!天天拜肯定虔誠啊……你們不是本地人,這都不知道?你們該不會是官府人,要欺負觀音堂吧?”

看這小販開始生出警惕,開始仇視他們,徐清圓連忙否認:“怎會,我們也信聖母觀音。隻是這兩日我與夫君生了病,沒有出屋子,才不知道觀音堂改了朝拜時間……”

小販警惕地什麼都不說了。

晏傾和徐清圓知道他們不信任官府,心中隻有聖母觀音和觀音堂,對案子進展恐怕有阻礙。二人臨走前,晏傾追問一句:“甘州百姓,都會去朝拜,對不對?”

小販:“你說呢?誰不信聖母觀音啊。”

晏傾和徐清圓互相看一眼,心事重重地離開小攤。

到離那小攤遠了,晏傾才低聲:“觀音堂突兀地改了朝拜時間,實在不對勁。我記得李固李將軍說過,他們原定時間是明年年初,待玉延山上的聖母觀音像徹底雕刻好了,才會讓人去朝拜。而今山石像隻雕了一半,就讓人去……”

徐清圓輕聲:“我們的行動,打亂了他們原本的計劃。某方麵來說,這是一件好事,說明我們走在接近真相的正確道路上。問題是……我們雖不知道觀音堂要做什麼,但是他們做的事,我們都應該極力阻止。然而甘州百姓信奉觀音堂,遠遠超過官府。連李將軍都不敢和觀音堂對著來,我們能怎麼辦?”

晏傾沉默片刻。

他最後道:“若實在勸不動,隻能用武力鎮壓了。”

徐清圓沒吭氣。

她心中想的則是,武力鎮壓百姓,人手恐怕遠遠不夠。即使求助李固……那位李將軍,和他們是不是一條心呢?

徐清圓笑:“好不容易出來散心,就不要想這些事了……咦,哥哥,那邊好像有人在講故事、說書,我們去看看。”

她急於不去想觀音案,看到前方有人圍著一說書攤,便拉著晏傾過去。

稀稀拉拉的百姓圍著巷角一條長桌,說書先生拿著驚堂木坐在桌後,隔著距離聽不清說書先生說些什麼,隻模糊聽到聲音抑揚頓挫,看到那先生情緒飽滿。

雖沒幾個人聽,說書先生一見舊褂子在寒風中獵獵發抖,他仍說得認真。※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徐清圓輕輕一歎,想世間百姓活得都十分不易。她低頭取荷包,拿幾枚銅板要丟給那說書先生,冷不丁心裡一咯噔,扭頭和晏傾開玩笑:“甘州這地方能有什麼好故事,這先生不會又要講聖母觀音如何如何慈悲,聖母觀音和那西域維摩詰如何辯經吧?

“這樣的故事聽得太多,我耳朵都要起繭了。”

晏傾沒回答她,清黑的眸子落在那說書先生身上。在晏傾專注地看著時,徐清圓聽到了從說書先生口中迸出的“太子羨”三個字。

徐清圓慢慢站直,依偎在晏傾身邊。她仍覺得冷,輕輕握住他冰涼的手。他低頭看她一眼,對她笑一笑,溫柔地握緊袖下的女子柔荑。

說書先生講的這個故事,在其他地方常常聽到,在甘州這樣的地方,晏傾和徐清圓倒是第一次碰到。

他說的是太子羨當年前來甘州,帶領將士和百姓與南蠻開戰,最終身葬甘州、戰亂平息那段故事。

這是一段英雄傳奇的故事。

隻是甘州百姓不太喜歡聽這樣的故事——因為戰禍發生在甘州,時間不過過去了六七年,誰家中沒有幾個死在戰亂中的人?

甘州百姓不喜歡歌頌太子羨,他們更喜歡歌頌在戰亂中救苦救難的聖母觀音,以及幫助百姓接濟百姓的觀音堂。

太子羨確實悶死棺槨,可他是太子,這是他應該做的。他平息戰火,恰恰說明了南蠻本來針對的就是他——隻要太子羨死,南蠻就退兵。

南蠻誠實地退了兵,家中死過人的甘州百姓,便少不得會想:如果太子羨死得更早一些,戰爭是不是就不會爆發,自己的親人是不是就不會枉死?

這三百六十州,這整片大魏國土,大部分州郡都歌頌太子羨的犧牲,隻有甘州人民沉默。

所以,這位說書先生說得這樣賣力,卻沒收到幾枚銅板,多麼正常。

“叮咣——”

徐清圓出神間,聽到清脆聲音,她見晏傾伸手,素白的手遞出幾枚銅板,扔進了說書先生的碗中。

因為幾乎沒有人給錢,大部分人一聽說書先生講的是誰都掉頭就走,所以銅板落入破碗的聲音,不光讓徐清圓回神,還讓說書先生也停了下來,驚愕看來。

晏傾溫和:“先生故事講得這麼好,為什麼要選一個沒人聽的故事呢?不如講講聖母觀音救世的事,更能得人心。”

說書先生愣了半天,才擺出一副傲氣,回答道:“人人都講的故事,我再說,有什麼新奇?我就是要講太子羨的故事……連陛下都沒有禁止民間傳頌太子羨,你們不會要多管閒事吧?”

晏傾睫毛微低,眼中笑了一笑:“他也配叫英雄?”

說書先生:“以身赴死怎麼就不是英雄?以自己的命換所有人的命怎麼就不是英雄?甘州這裡天天歌頌聖母觀音……呃我當然不是說聖母觀音不好,聖母觀音也很了不起,可是最開始,明明是太子羨給大家換的生存機會啊!

“要不是太子羨很了不起,南蠻為什麼非要他死?就是怕他長大,怕他讓南國變得很厲害,沒辦法實現南蠻西域王者的野心……我就覺得太子羨是英雄!”

晏傾看他半晌而不語。

這說書先生脾氣上來,冷笑著揮這對夫妻離開:“你以為我是沽名釣譽之輩?隨便你們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