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頁(1 / 1)

懷璧 伊人睽睽 4297 字 6個月前

頭劇烈跳了兩下。

身後有人又帶著外鄉客人來拜見聖母觀音:“這就是我們堂主帶領我們親自修好的聖母觀音像……啊。”

說話的人抬目自豪地看石像,怔了一下。

堂中的韋浮聽到聲音回頭,與那領路人一同看向站在佛堂門口的徐清圓。

徐清圓立在日光下,青翠色裙裾與聖母觀音的白衣完全不同。但她無意識地抬目,隨意地望一眼諸人,姣好溫善的眉眼,被日光渡了一層金色。

某一瞬間,她像是石像活了過來,走下人間,置身紅塵,聖潔高貴。

韋浮眸子微微眯了一下。

林雨若怔忡地看著徐清圓,也看著徐清圓身旁的晏郎君。她壓下心頭不平靜,向他們行了一禮:“徐姐姐……徐郎君,你們也來看聖母觀音?”

徐清圓回禮。

管事驚訝:“你們認識?”

韋浮收斂方才眼神的一瞬失神,淡笑:“都是行商客人,路上遇見過。”

那管事便點頭不多說,回頭教徐清圓夫妻二人如何上香,如何叩拜,如何請一尊玉石像回家去供養。

徐清圓像模像樣地學習,彬彬有禮問:“我與夫君先前在市集上有買過聖母觀音的玉石像,那樣的供奉不夠虔誠嗎?”

管事:“那樣其實也行,但是你不是與你夫君要來這裡畫壁畫,自然離聖母觀音娘娘更親近些比較好……許多虔誠信徒,每日正午在烈日下把聖母觀音像擺好,一跪就是一個時辰,這才是真的虔誠!”

他自己跟著上了一炷香,跟在徐清圓身後拜了拜觀音像。

期間,他狐疑地看眼站在佛堂門口的那位清矍俊逸的徐郎君,不明白徐清圓的夫君為何不拜。晏傾臉色不太好看,徐清圓猜他體弱,便一概用病遮掩過去。

如今,徐清圓二人和韋浮二人裝著半熟不熟的陌生人,聽那管事介紹虔誠信徒會如何如何。

徐清圓聽要在烈日下跪石像一個時辰才叫虔誠,登時蹙眉為難:“這是否會中暑……”

管事嘲弄:“怕中暑就不要拜,若是不靈,便隻能怪你們自己不虔誠。我們觀音堂從不強迫人多虔誠,聖母觀音娘娘也從不強迫你們。”

他們嘮叨說了許多話,徐清圓一一稱是,一一記下。這位管事大約少見到這樣聽話乖巧的信徒,說話便和顏悅色三分。

他們請了觀音像出門,有其他人來請管事去照料,管事也擺擺手:“我先把這對雙徐夫婦送回壁畫那裡。”

管事對兩人和氣道:“這壁畫當真難畫。我們拿了許多底畫去讓我們堂主挑,我們堂主都說不對,說維摩詰不應該是那個樣子。甘州這邊的畫工都被我們請遍了,我們雕刻聖母觀音的石像沒問題,但是畫不出對應的維摩詰,我們堂主發了好大脾氣。”

管事又趕緊解釋:“不過我們堂主平時脾氣都很好,隻有在遇到聖母觀音娘娘的事上比較執著……”

他自豪無比:“這世上最虔誠的聖母觀音娘娘的信徒,正是我們堂主!”

韋浮和林雨若跟著他們,默默出佛堂。林雨若本想一路跟著多聽一聽,她心急如焚,比任何人都想弄清楚關於聖母觀音的事。她迫切地想要聆聽,心早已被火翻來覆去地燒。

她想知道王靈若除了是兄長的母親,還是什麼。

她想知道為何聖母觀音成佛的故事中,沒有兄長隻言片語的存在。

她想知道林承每一次喚她“若若”時,心中在想什麼。

下台階時,林雨若腳踝在台階上一頓,她身子微晃,被韋浮抬手扶住。她對韋浮感激一笑,仍試圖跟上徐清圓他們。韋浮卻拉住她手腕,輕輕搖了搖頭。

為了避免懷疑,他們該做他們的事。

比如,尋找朱公。

林雨若懇求:“師兄……”

韋浮:“會有機會的。”

林雨若隻好按捺下急切,輕輕應好。她目光遊離地追隨著徐清圓和晏傾夫妻,到此一刻,甘州一行,她好像終於不再是多餘的、無用的那一個累贅。

人行一世,似乎真的有自己的道理。

--

管事領著徐清圓二人回去,晏傾一路沉默,隻聽徐清圓和管事輕聲細語地交談關於聖母觀音的事。

路上行人不少,要麼來做工,要麼來拜聖母觀音。徐清圓抱緊懷中新得的玉石像,覺得有些事已經了解得差不多。她悄悄看身旁晏傾,從壁畫開始,他就一直在走神。

不是因病而虛弱,他好像一直在回憶什麼,思考什麼。

怎麼,他的過去,和聖母觀音有過交集嗎?

再或者……這個案子,又一次地和他有關麼?就像當初蜀州時原永針對他那樣?

徐清圓神思不屬,陷入思考中。這一行三人,便隻剩下管事滔滔不絕,小夫妻雙方成為忠實的聽眾。

忽然,管事拉拽住二人,晏傾向旁邊一側身,沒被他碰到。他並未注意,隻目光如火,熱烈地催促二人:“看,那是我們的堂主!我們堂主也來拜聖母觀音像了!”

觀音堂的堂主,絕非尋常人物。

徐清圓輕輕抬眼,見路邊行人恭敬讓開,一道康莊大道上,隻有來客,兩步鴉雀無聲,人人低頭、雙掌合十、念念有詞。據說觀音堂堂主是聖母觀音在人間的使徒行者,聖母觀音的任何指示都由這位堂主來傳達,人們自然敬重這位堂主。

而此時此刻,徐清圓意識到,這位堂主在甘州的威望,似乎比大將軍李固還要高。

她蹙起眉,心中有些不安。婬祀盛行,對大魏朝廷不是一件好事。

李固為何容忍觀音堂這樣的存在?是否邊關局勢比徐清圓以為的更加複雜,五胡雜居的現實,要求李固這樣的當權者不得不為這些婬祀濫祭而退讓?

那麼,李固讓他們查觀音案,目的又是什麼?

徐清圓心中雜七雜八地想著這些,麵上則和晏傾一同去觀看這位走來的觀音堂的堂主——

管事激動地撲通跪下,行五拜三叩的大禮:“堂主!”

堂主是一位看不出具體年齡的中年男人,麵容普通,眼神寂寂,身長八尺。他看著威武雄壯,與李固差不多高,但和李固那樣的英雄氣概完全不同。李將軍那樣若是走路帶風的大人物,這位堂主的高個子對他走路倒是造成了一些影響……

他有些同手同腳,行走笨拙。

他好像一直在恍神,神色木訥。走過來時,他拿過玉瓶,為激動的百姓們賜福。百姓們歡呼,他動作一貫僵硬,也不說話。

賜福的甘露滴到管事身上,管事頭磕地。堂主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晏傾身上,落在徐清圓身上。

他死寂的眼神望著二人,光晃了晃,好像活過來了。

管事抬頭看一眼,解釋:“這對小夫妻也是來請聖母觀音玉石像的。堂主可有其他囑咐?”

徐清圓禮貌地向人請安。

堂主很長時間沒回應,徐清圓狐疑這堂主莫非是啞巴時,聽到堂主悶如雷、像在喉嚨裡滾了一圈的聲音:“無事。”

堂主一行人從他們身邊走過,本說要將徐清圓夫妻送回壁畫那裡的管事迫不及待地站起來,要去追隨堂主,不願意送徐清圓二人了。

管事臨走前,徐清圓隻來得及愕然:“您這就丟下我們走了?”

管事不耐煩:“堂主可以賜福!壁畫那裡又不遠,你們自己去就好。我要跟著堂主,離堂主近了,說不定聖母觀音娘娘就會垂憐我,幫我達成心願……”

徐清圓目光一閃,心想原來這才是真正的虔誠信徒。

徐清圓看晏傾。$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晏傾終於說了從方才到現在的第一句話:“進佛堂時,郎君看著觀音像怔了一下,回頭便來看我夫人。可是哪裡有不妥?”

管事心不在焉:“沒什麼,就是一時間看晃眼了。我天天盯著聖母觀音像,看久了認錯也正常……徐娘子是個美人,我眼花看成了聖母觀音娘娘下凡,你們不要多想。”

徐清圓驚訝,晏傾也很意外。

小夫妻二人並未攔住管事多問幾句話,那人已經匆匆告彆,追堂主去了。

二人在街上默默走,徐清圓忍不住捂了半張臉頰,促狹笑:“我見那管事高高在上,以為他隻是領路人。沒想到他比誰都信聖母觀音,這般狂熱。”

晏傾:“若不狂熱,便進不了觀音堂內部了。”

徐清圓柔聲:“嗯,很有道理。隻是清雨哥哥,你不覺得那位堂主,看著哪裡怪怪的嗎?”

晏傾偏頭:“妹妹也覺得?”

徐清圓:“他目光渾濁,神思不屬,整個人一直在發呆。這真不像一位堂主該有的樣子。”

晏傾若有所思:“他確實狀態不佳,與尋常人不太一樣,看上去像是生病了……”

徐清圓搖頭:“哥哥,生病是你這樣的,不是他那樣的。他的樣子不是像生病,他更像是、像是……”

她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詞,隻好道:“反正我不信這樣木呆呆的人能當好觀音堂的領袖。”

晏傾莞爾。

徐清圓見他笑了,便眨著眼一目又一目地側過臉看他。

許是她看久了,他臉熱側頭,低聲:“怎麼了?我哪裡不妥?”

徐清圓輕聲:“你方才一直在走神呢……你是在思考聖母觀音和維摩詰的事嗎?你也信這個傳說嗎?”

晏傾想片刻,慢慢道:“凡事必有現實為基底,才能勾出一個傳奇故事。聖母觀音若有俗名,有存在過,那她前往西域去探望維摩詰的故事,真真假假下,便有幾分真。

“我確實在思考這個故事,背後的真相是什麼。”

徐清圓認可。

徐清圓喃聲:“聖母觀音是佛學信徒的話,西域又盛行佛學,她探病維摩詰的故事借助了佛學傳說,但真相必然不是一個佛學故事。

“若是我們不將聖母觀音當做成佛者來看,她活著的時候,應該更接近於觀音堂對外宣教的一個形象,和觀音堂堂主的利益是在一處的。她前往西域,即使真的是拜見維摩詰,也不會獨獨是去辯佛。

“這個故事,更像是兩位先鋒不動聲色的一次試探,沒有戰火的一場交戰,是一次不會被任何史書記錄的‘外事’。這個披著佛學光華的故事背後,是利益交換,收買或屈服,戰爭或和平。無論他們談了什麼,最終結果是,甘州婬祀盛行,五胡和平定居,李將軍他們沒有發動戰事。

“王靈若,王女郎,王娘子,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巾幗吧。”

晏傾抬頭,看著天邊飛雲。

他聽徐清圓疑惑問:“那麼維摩詰又是誰?這個故事用的‘探病’,但是主動前往,本身就是下位者麵對上位者的姿態。這不像是‘探病’,像是‘拜見’。西域中什麼樣的人物,擔得起這種拜見?恐怕南蠻王莫遮,都不能讓觀音堂的聖母觀音這樣紆尊降貴吧?”

徐清圓開玩笑:“難怪南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