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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 伊人睽睽 4308 字 6個月前

想統一西域。恐怕南蠻王就想成為西域中的‘維摩詰’。我希望王娘子見的‘維摩詰’,不是南蠻王。”

而徐清圓繼續沉思:“那麼,他們除卻雙方立場,談了些什麼?這個故事不可能真的完全虛構,聖母觀音會想和維摩詰談什麼呢?

“是割肉施鳥的意義,還是煉指燒臂的痛苦?博學多識的維摩詰……如果這個人真的存在的話,他會如何回答王娘子,他是要求佛入山,還是披荊入世……”

晏傾輕輕開了口:“妹妹再這樣漫無目的地猜下去,恐怕自己都要編出一個新故事了。”

徐清圓赧顏。

她卻抬頭,與晏傾一同回頭看被拋在身後很遠的聖母觀音廟。她伸手輕輕拉住晏傾,靠近他一些,才覺得不那麼冷。

她低聲:“我真正想的是什麼,哥哥知道嗎?”

晏傾:“通往菩提彼岸淨土之前,人間勢力與野心利益糾纏著的雜念,是否包含在聖母觀音與維摩詰那場會談中?”

徐清圓搖頭。

她在他身邊暴露自己的軟弱:“我沒想那麼多,我聽管事說了聖母觀音割肉給人吃的故事,隻覺得害怕。在傳說故事中,她看著慈善聖潔,仁愛無比。在我們陰謀滿滿的猜測中,她擁有智慧和野心,可以無聲地化解一些矛盾。

“她好像是一個好人,可她擁有更真實的一麵。觀音堂留下的故事說她成佛了,但真實現實中,她必然是死了。她為什麼而死?是不是見過維摩詰之後,她很快就死了?

“聖母觀音娘娘普度眾生,可是王靈若……不獨獨是聖母觀音。她不可能是真正的神佛,為什麼卻被塑造成了神佛?她也許不是真正善良美好的人,但如果我們拋卻故事神化後的奇跡,看到的是她走向神壇中,在拋棄一些什麼。

“清雨哥哥,好像沒有人聽見她的呼救,沒有人救她。

“她不是真正的聖母觀音,她好像被傷害了。”

她打個冷戰,晏傾垂下眼。

徐清圓顫聲:“可觀音案,不可能僅僅如此簡單,對麼?”

他們沉默中,聽到一個小乞兒憤憤不平的聲音:“哼,什麼爛活,小爺不乾了!我才不拜聖母觀音呢,我爺爺說,聖母觀音都被你們挖了眼睛割了肉……”

罵罵咧咧的大人聲音追在後麵:“又一次褻瀆聖母觀音的!小子你有本事停下來,彆讓老子追上!”

晏傾和徐清圓二人對視一眼,看向那被追的滿頭大汗的小乞兒。乞兒對他們扮鬼臉一笑,臟汙的臉上隻有一雙眼睛明燦,他扭頭就跑。

大人們:“追——”

第126章 血觀音19

“郎君,割肉施鳥,以身喂虎,便能成就佛道嗎?若成就佛道,這世間,就會好一些嗎?”

“殿下,您鬱結中樞,苦病纏身。老朽能治您身上病,不能根除您心上病。您若自己都沒有生誌,誰能救得了您?”

“殿下,您要不要走出門去看看?我等好不容易將殿下救下,怎能看著殿下如此鬱鬱寡歡?我們希望殿下能帶領我們複國,卻不希望殿下再一次心力交瘁,為我等喪生。殿下若不想呆在‘上華天’,不如去大魏國土走一走……

“除卻遷都和來甘州兩次,殿下其實從未離開過王宮吧?這世間之大,非殿下可以想象。殿下多走走,心情好了,也許病就好了。殿下不如往幽州走走,往淮南走走,都是好風光啊……”

“對不起,殿下,我想你活著,我想救你……哪怕我知道你並不想活著,哪怕我知道你一直不開心。我不是想殿下複國,不是想殿下背負起那些責任,我隻是真的希望你活著。活著才有希望,活著才有無限可能……”

上午之間,晏傾纏綿病榻,又一次地被困於自己多年噩夢中。

他體虛之際,冷汗淋淋,喘熄微弱。好不容易艱難地從噩夢中掙紮醒來,他頭痛欲裂,周身無力,眼前陣陣發昏。

他忍著咳血的衝動,閉著眼緩慢調節自己的狀態,心中慶幸早上時與徐清圓撒謊,說自己不想去畫壁畫。

他不知道她有沒有信了他的話,但他當時睡在榻外側,已經陣陣犯暈,根本無力起身。徐清圓走後,他昏昏沉沉不知多久,才在此時恢複了些神智。

晏傾算著時辰。

四個時辰。

這一次,他連續四個時辰病得起不來身,而若無意外,這種情況還會加劇。他近日已經感覺到身體大不如前,以往在病榻上歇息兩日便能恢複些精力,這幾日,卻每日清醒時間越來越短。

這也是他將風若調出去的一個原因……風若如果還在他身邊,一定會發現他的狀況與以前的區彆,一定會毫不猶豫帶他走。

可他不能走。

再這樣下去,他恐怕真的撐不住了。

可他不能撐不住。

晏傾默默地籌算著這些,吃力地扶著床柱下榻,坐到桌旁,給自己倒了杯茶。喝茶時他怔了一下,因他以為自己喝的應該是涼茶,實際上卻是溫茶。

是徐清圓

他心中一軟,又倏而一痛。

他撐不住自己的身體,旁的且罷,最怕的,是他若不在了,無人會來護他的露珠妹妹。他起碼要安頓好她,起碼要把欠她的還給她一些,起碼保證她不再受人欺淩、孤苦無依。

晏傾閉上眼,輕輕歎口氣。

他取出一盒精致小巧的方匣,打開後,靜靜地看著匣中最後兩枚烏黑剔透的藥丸。

“浮生儘”。

朱老神醫走之前,說過一切隨他。他若不想活了,就服下所有的藥,他就能在死前體會到正常人的生活,不算枉活一世。他就可以不被困在呆病中,可以像正常人一樣,說話、微笑、感受他人的情緒、記住他人的情緒,聽到聲音、回應聲音,身體健康、運用武功……

正常人是什麼樣子的?

晏傾猜了很多年。

他一直克製著自己不去奢望正常人的生活,他想的不過是若是身體真的撐不住了,就用“浮生儘”來給自己爭取時間;若是實在撐不住了,就用“浮生儘”來全最後的念頭。

晏傾再一次地抑製住想服用“浮生儘”的衝動,說服自己不能讓旁人為自己擔心。

他靜坐在沒有一絲光線的屋舍中,待喝完了一整壺茶,才覺得身上的虛汗沒有那麼多了,自己大約又能多熬一日,不會在徐清圓麵前露出破綻了。

他起身出門,輕聲囑咐小二說自己要沐浴更衣。小二臨去前將一株菊插在他屋門前,他驚訝一下,小二笑道:“今日是九九重陽日,郎君不記得了?異鄉做客,大家互相照顧嘛。”

晏傾道了謝。

在晏傾於客棧中消磨時光的時候,徐清圓跟著畫工研究那維摩詰的畫像應當是什麼模樣。幾位畫工爭辯得口乾舌燥,荒廢了一日,不過是又多了幾張廢稿。

徐清圓心不在焉地跟著才子和畫工,傍晚時,和他們相彆。

才子見她嬌嬌弱弱一女郎,跟著自己等人一整日,一下子也覺得不好意思:“哎,本來說好你隻來一個時辰的……沒想到勞累了一白日,真是對不起。”

徐清圓幫忙收筆墨,搖頭輕聲:“我夫君不能來,我幫他多畫一個時辰,是應當的。”

才子:“那你的時間還是夠久了……”

徐清圓輕聲:“沒關係,我得給他時間。”

才子不解其意。

徐清圓也不和他們多解釋,她垂著眼,目籠清愁,雖然身在此,心已經飛到了客棧中的晏傾身邊。然而她雖然心飛到了那裡,她卻又不敢去打擾晏傾。

她此時無法與他計較他老師的事,她心驚膽戰,隻希望晏傾的身體能好一些……有時候半夜突兀醒來,她聽不到旁邊人的呼吸,以為晏傾沒了氣息。

她惶惑不安,覺得是自己的任性離京害了他,可此時偏又不知道如何能幫到晏傾。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網_友_整_理_上_傳_

二人默契地不談他的病情,他的日日憔悴、精力虧頓,卻瞞不過枕邊人。若這世上能夠天降神醫……

徐清圓輕輕歎口氣,不再多想了。她要去找晏傾了,她與晏傾約好了今晚一起去見那乞兒。一整日的時間用來休息,晏傾應該足以應付晚上了。

才子挽留徐清圓:“徐娘子忙了一整日,和我們一起用膳吧。不用花錢,是觀音堂管飯。”

徐清圓還未拒絕,旁邊一個老畫工就笑:“徐娘子自然不會和我們老頭子一起用膳了。你們忘了她那個天仙似的夫君了?”

徐清圓怔了一下:“天仙似的夫君?”

——她還是第一次聽到人這樣形容晏傾。

畫工之間擠眉弄眼:“今夜九九重陽,人家小夫妻肯定恩愛玩耍,我們就不要耽誤人家時間了。”

才子恍然大悟,殷勤送彆。

徐清圓被他們的態度弄得赧然,想起晏傾又幾分歡喜。她沒有做作,與眾人道彆後,便捏著昨日她和晏傾拿到的小乞兒居住地方的紙條,前去找人。

她和晏郎君說好在那裡見麵的。

天邊紅彤彤霞雲如織,徐清圓在繁如煙海的行人中穿梭,人頭攢簇間,她起初並未注意到晏傾。

她聽到周圍女郎有隱隱吸氣聲和討論聲,走了半條街,都聽到女郎小聲討論“好俊的郎君”“是謫仙人吧”“我去試著和他搭話吧”。

徐清圓悶著頭,並未對所謂的“謫仙人”一樣的陌生郎君生出興趣。她立在古槐下,不斷向客棧的方向探足而望,焦慮於晏傾為何還不到。

一襲雪色輕袍落到她低垂的視線中。

徐清圓以為自己擋了路人的道,便往槐樹的方向挪了挪。她這般纖細,想來也占不了幾分地,可這襲白色袍衫的主人,竟又往她的方向跟了一步。

徐清圓一怔,想這人莫非是登徒浪子?

如她這樣的美人,在爹爹失蹤、自己和蘭時一起離開雲州後,實則經常遇到試圖調?戲她的登徒浪子。隻是後來認識晏傾後,大庭廣眾中試圖戲弄她的郎君,就幾乎看不到了。

徐清圓心中一時生懼。

但轉而一想,晏郎君和師兄都很快要來了,大膽狂徒也不敢做什麼。

徐清圓背靠著古槐,鼓足勇氣抬起頭,對上這登徒浪子的眉目,心頭咚一下,整個呆住——

他作文人墨客的打扮,穿著潔淨白衫,眉清目朗,唇瓣有些白。他的臉色也蒼白,疲憊消瘦之態難消。但他是這樣的風流俊逸,如庭前玉樹,青山翠竹。

他的眼睛正低俯著,幽幽望來。這樣的眼睛清澄,又端莊寧靜,如月之升。他這樣罕見的沉著和氣度,讓他儼然區彆於尋常的“美男子”。

白衣翩然,幽靜雅致,難怪街頭的女郎們一個個看得失神。

徐清圓也看得失神了。

——除了她自己作畫時肖想過晏郎君可能原來有多好看,她實際上還未曾在現實中看他看得發呆過。

晏傾眉頭輕輕揚了一下,將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