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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璧 伊人睽睽 4353 字 6個月前

韋浮眼中溫酒一樣的笑意微頓,沉思很久。

他手扣著案幾,慢慢道:“……我明白了。”

韋浮卻不明確回應:“但是,此事太大,我要多考慮幾日,再回少卿。”

晏傾望他片刻。

他想韋浮真的和韋蘭亭一點也不一樣。韋浮沒有那種熱忱,他比韋蘭亭要圓滑很多。即使是徐清圓的事,韋浮也說他要考慮。

他不會義不容辭地做任何事。

晏傾緩緩道:“天曆二十一年,女相韋蘭亭,微服私訪時,路過甘州。之後甘州兵變,南國才亡了。”

韋浮驀地抬頭,目光冰涼地看著晏傾。

韋浮笑意不達眼:“晏少卿在說什麼,我怎麼不明白?”

晏傾:“你在查你娘死亡的真相,不是嗎?若是線索在甘州出現過,你應當不會放棄吧?”

韋浮心情複雜:“……露珠兒告訴你的?她那麼信賴你,連……連我的事,也告訴你了?”

晏傾清寂幽黑的眼睛望著他:“韋江河,你在做什麼,其實不難猜。不是要她告訴我,我才能明白。你去接南蠻使臣入關,又千裡迢迢將喬子寐的印章送來,補全了那紙公文,而林相那邊毫無反應,壓根不知道你中途離開的事……我隻要知道你在哪裡待過,去過哪裡,做過什麼,我便不難猜你的目的。”

晏傾平靜無比:“你行事雖隱晦,卻是過急的。隻要有人有心查你,很容易看出你在做什麼。”

韋浮沉默許久,他站起來,彎腰向晏傾行了一大禮,感謝晏傾的提醒。

他知道晏傾本可以不提醒他,一直冷眼旁觀便是。但是……為了徐清圓,晏傾還是說了。

韋浮抬頭看晏傾,這個青年病弱蒼白,雍容清貴,卻又如暗夜後的寒潭鶴影,讓人看不分明。

韋浮靜片刻後,投桃報李道:“林相讓我查你爹娘的出身。你若有什麼問題,私下處理乾淨,我當做什麼也不知道。”

晏傾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他道:“並無任何問題,韋參軍多慮了。”

韋浮微笑:“那便好。”

韋浮又忍不住問他:“你如何知道天曆二十一年,我母親去過甘州?”

晏傾眼睛眨也不眨:“大理寺有卷宗記載。”

韋浮蹙眉,對此懷疑。

兩朝交替間丟了很多文書資料,這才讓他的調查艱難十分……怎麼唯獨大理寺的卷宗沒有丟?

韋浮輕聲:“晏清雨,我真看不懂你。長安和洛陽的郎君中,人人皆有所求,為名為利都不奇怪。我卻從來不知道你在為什麼。

“若是為名,你輕鬆撇開蜀州案子,放棄大賞的機會,把張文推了上去。若是為利,也沒見你過得多麼富裕。若是為了我那師妹……我師妹雖有褒姒之貌,可你又不是周幽王。”

晏傾偏過臉,並未回話。

韋浮想半晌,突然笑:“我想起來一件事,晏少卿近日沒有上朝,應該沒聽過此事。今早,兵部那邊報,說甘州外有流民徘徊,數量不少,說是南國遺落在外的百姓想回大魏,請大魏接收。甘州不敢承應此事,怕有賊人細作混入其中,渾水摸魚,危及邊關軍事,特請示中樞。”

晏傾睫毛微顫。

晏傾問:“看來韋參軍已經想好借口了,但是韋參軍不是不日要定親了,當真有時間?”

韋浮眸中笑意微晃。

他說:“豈敢因私廢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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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浮便登了林相的門。

林雨若聽說他來了,便有些著急。她前兩日打聽到,她爹要兩家交換庚帖,雙方長輩已經商量得十分和氣,似乎兩家很快就能成親。

林雨若跟自己爹抗議了幾次,說不能這樣不征求韋師兄的意見。林承不覺得韋浮會拒絕,事實上韋浮也從未拒絕,唯有自己女兒,次次表現出反抗之心。

林承甚至私下打聽過,林雨若是否有心上人。

林承不能明白林雨若在想什麼,便把不聽話的女兒關起來。林雨若乖巧十幾年,竟然嘗到了和林斯年一樣被關禁閉的滋味。

但是她沒有林斯年那樣不受寵。

當林雨若聽侍女說韋浮來登門,她生怕自己爹要逼婚,便偷偷溜出去,想去正廳偷聽那二人對話。

林雨若想的很清楚,一旦林承表現出那個意思,她就要出去打斷,告訴眾人她不願嫁。

她絕不為難韋師兄,韋師兄……從來沒表現過喜歡她呀。

林雨若靠在正廳外的花架邊,聽到裡麵二人的談話。林承語氣不好,韋浮畢恭畢敬,二人卻沒有爭執。

韋浮低聲向自己的老師請教:“……所以,學生想上奏,親自去一趟甘州。接收遺民是一,若能找到徐固、將徐固帶回來,也是功績。”

林承:“為師自然希望你能為國效力,為君分憂,但是為師與你外祖父已經商量好,要在下半年為你和若若辦婚事,你這一走,不知何時會回來……”

韋浮垂下眼,聲音裡依然帶著林雨若熟悉的那種笑:“那便是我與小師妹沒有緣分吧。”

林承沉默。

他拿捏不住韋浮的心思,不知事情是當真如此湊巧,還是韋浮故意讓事情這麼湊巧。韋浮是真的被公務拖得不能娶林雨若,還是韋浮因為不想娶林雨若,而被公務所拖。

門外的林雨若,知道自己想多了。她失魂落魄地離開,知道即使自己不出現,韋師兄也能找到不娶她的借口。

她該為此高興。

這正是她一直以來的期盼。

可是林雨若低頭,摸到自己臉上的淚漬。

日光照在她麵上,晶瑩的淚水無法說情她的心事。她閉上眼,尤能看到那個青山綠水一樣爾雅清幽的男子對她爹說:“我們沒有緣分。”

她該為此鬆口氣。

她偏又為此傷心。

——師兄,我們當真沒有緣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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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末,南蠻使臣團停留在甘州,出了一件事。

和親的廣寧公主從箱籠中翻出一個人,她將虛弱的徐清圓從箱子中抱出,要將徐清圓送走。

日光下,徐清圓羸弱無比地攀著暮明姝的手臂,大魏送親軍士和南蠻迎親壯士發生衝突。

雲延從重重刀劍中走出,迎向暮明姝和徐清圓。

暮明姝手中劍光森寒,她身後的徐清圓麵容雪白,眼睛卻清而黑。

雲延柔聲:“明姝,放下劍,不要為這種小事傷了我們夫妻情分。你當做沒有此事,我們很快就回了南蠻。你也想開啟新生活,這不是你告訴我的嗎?”

他伸手:“把她交給我。”

暮明姝:“夫君,把手伸回去,不要為這種小事傷了我們夫妻情分。你當做沒有此事,讓我將徐妹妹送回長安。你也想平安回到南蠻,這不是你告訴我的嗎?”

而徐清圓在暮明姝身後,輕聲:“雲延王子,恕我不能離開大魏一步。除非……”

雲延聲音更輕:“除非什麼?”

徐清圓抬頭:“除非你殺了我。”

暮明姝:“雲延你敢!”

氣氛如凝,雙雙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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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長安城中禦書房中,皇帝正在召見晏傾。

皇帝看完了晏傾和韋浮的奏折,慢悠悠問:“韋江河攬下此事也罷,這是他分內之事。你也想私訪甘州……總不會因為徐娘子是你妻子,你要偏幫她,借機瞞朝廷什麼吧?”

晏傾:“陛下為何不換種思路想這件事?”

皇帝:“什麼思路?”╩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晏傾:“比如……我是去追妻。”

皇帝:“……”

第113章 血觀音6

南蠻武士們再次見到大魏廣寧公主的彪悍,她不因自己即將離開故國進入異國而對夫君有一絲一毫的討好。

雲延王子與暮明姝直接開打,爭奪徐清圓的去向。

徐清圓則被暮明姝帶來的軍士們護著,被拉得遠離戰場。

黃土漫揚,氣候乾燥,鷹高飛入雲,發出一聲尖嘯。

徐清圓抬頭看天下的雲與鷹,知道再往北往西,就會進入西域,進入南蠻國都。她的心跟隨著天上的黑鷹,迫不及待想找尋自己爹的蹤跡,但她又強行按捺下來,知道凡事不能隻靠自己的猜測。

國與國之間的計量不同於個人的情深意短,它涉及的問題越是多,他們越應該謹慎。

南蠻如今是親友,是盟國,大魏臣民的一言一行,都要注意不去引發矛盾。

徐清圓拂過麵頰亂發,再次思量自己將路停在甘州有沒有錯,她留在書房的信,有沒有通過蘭時,交到韋浮手中。如果審她爹案子的人,由晏傾換做了韋浮,對她來說,也許不算壞事。

大理寺卿左明的是敵是友難以判斷之時,她那師兄韋浮,起碼和大理寺不是一頭。

徐清圓隻是刻意不去想晏傾,去忽視晏傾的感受。

她說服自己沒有錯,她不應為了短暫的情感而對爹爹不管不問——尤其是晏傾也許和他老師是一隊,這對昔日君臣也許有不為人知的秘密與計劃。

如今,徐清圓隻能讓隊伍停在甘州,尋求暮明姝的支持,等待朝廷派人來查。

軍士們悄悄打量著從箱籠中跌跌撞撞鑽出來、奔向他們公主來伸冤的徐清圓。

徐娘子溫雅嫻靜,長裙沾土,麵容憔悴卻不掩美色,她睜著一雙蘊滿輕愁的眼睛,焦心地望著暮明姝和雲延的打鬥。風吹動衣袂,吹動她婀娜纖瘦的腰肢,讓她飄飄欲仙。

他們隻看出她的美貌,她的柔弱。他們覺得她被雲延挾持綁架實在可憐,忽視了這位娘子能從南蠻人的監視下逃出來求救的行為。

徐清圓正憂心忡忡觀看這對夫妻打架,她輕聲:“殿下……”

一道爽朗的中年男人聲音帶著錚錚鐵血之意,霍然從後傳來:“臣見過廣寧公主,南蠻王子!臣有失遠迎,請兩位殿下不要計較臣失禮之罪。”

打鬥中的夫妻雙雙停下。

暮明姝以手臂格開雲延的一招橫劈,雲延手纏住她的骨鞭,讓她無法抽力。二人纏在一起皆暫時擺脫不了彼此,不禁回頭,一同看去——

南蠻武士和大魏軍士齊齊讓開,讓插著旌旗的軍隊進入。

馬蹄聲整齊劃一,矛盾沾血,到來的軍隊身上的肅殺之氣,讓被格開的兩方人馬都扶住了各自武器。而一國字臉的中年將軍從馬上躍下,翻身下跪,拱手朗聲:

“臣乃西北忠武將軍李固,在此迎兩位殿下,送使臣出關。”

暮明姝眯眸。

她在長安時就調查過這位西北兵馬大元帥,忠武將軍李固。李家人世代在此守衛邊關,從南國到大魏,一貫如是。

南國時守衛邊關的將軍是李固的兄長,亦是當時的天下兵馬大元帥衛清無的忠實弟子。李氏兄長隨衛清無戰死沙場後,大魏開國,新的西北兵馬大元帥繼續由李家選出,由李固擔任。

皇帝說,用人不疑,李家世代忠誠,